第一百七十四章 福山探友
章馨海真想说出用不上一年,几个月就见分晓这句话,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说道:“旗主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原封不动转告黄公子,如果旗主能够腾出身子,我代黄公子邀请你去做客蓬莱阁,到时候你俩俯瞰世间万象,佐酒指点江山,岂不快哉!” “哈哈哈,好!”张乐行站起身开怀大笑,欣然道:“等我扫清此地的清妖,一定登门造访!” 有两万捻军在前面开路,二营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两万捻军可没有二营那么多顾虑,一路上凡是碰上防御单薄的寨圩和村镇一扫而光,抢了最少几十家大户,光牛马牲畜就有几千头,第二天顺利进入登州府地界。 此地已经是田庆庚的故地,章馨海担心捻军再这样打下去非得惊动当地的官兵不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急忙率领田庆庚拦下开路的捻军。 捻军首领是张乐行的心腹爱将,姓牟,性格跟张乐行一样豪放爽直,听说不用再做先锋了,立刻鸣锣收兵,让手下把能当坐骑的骡马挑出五百匹送给章馨海说道:“章先生,这是张旗主嘱咐我的一点小意思,还请独立团笑纳。” “这多不好意思?”章馨海笑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驻扎庐州府时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再说没有你们帮忙,我们也不能轻而易举拿下庐州府,”牟将领毫不避讳周围的手下直来直去说道:“上次攻打庐州府时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从那时起我们捻军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彪悍的队伍,比我们捻军强上不知多少倍,可是这次为什么缩头缩尾让我们为你们开道?我看你们的装备就是打蒙古铁骑都绰绰有余?” “怕死呗!”坐在曹洪心前面的张皮绠不屑道:“牟大哥,算我看走眼了,跟他们打仗别提有多窝囊啦,前怕狼后怕虎的,要不你把我抢过去得了,我真不愿意跟这样的队伍为伍。” 章馨海真想一个耳光扇过去,可是当着这么多捻军的面实在下不去手,收回举在空中的手苦笑道:“让牟将军见笑了,我这小舅子口无遮拦,其实我们有难言之苦,也许明日我们就得跟英法联军甚至更强大的对手交锋,因为所携带的弹药数量有限,在没跟黄公子汇合之前实在不敢浪费。” 张皮绠虽然只是捻军儿童团里的一位小小团长,但是打仗勇敢,是出了名的一员小虎将,在捻军里也是小有名气。牟将军见其坐在一名绿营兵身前心里一支犯嘀咕,闻听是眼前章先生的小舅子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说的麻,原来如此,连两位旗主都佩服的军队一定差不哪去!”牟将领从腰里掏出一枚手榴弹仍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接在手里,笑道:“这是你们送给我们的手榴弹,因为数量少每位将领只分了一颗,到现在我都没舍得用,你再看看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四颗,还不加上你们战马上托着的,打什么练勇土匪打不过?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下我彻底明白了,多谢了,咱们来日再见!” 牟将领说的实在,章馨海反倒不好意思了,朝上马的牟将领抱歉道:“牟将军,按理说你送我们这么多坐骑,我们多少都得表示一下,送你们几箱手榴弹,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是小气!”张皮绠煽风点火恨不得两伙打起来,自己好趁机溜走,见牟将军要离开,急的张口喊道:“牟大哥你别走啊,你就带着兄弟们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我保证给你偷回几箱。” 这回章馨海实在是忍无可忍,伸手就要打张皮绠,被牟将领拦下笑道:“哈哈哈,章先生,他小孩子家别跟他一样的,我可没有跟你要的意思,还是留着打洋人吧!” 说完,率领捻军一马当先绝尘而去,弄得章馨海浑身不自在,好好的一件事被张皮绠搅合的面目全非,气得让曹洪心带离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吐口闷气说道:“七娃,现在咱们已经进入登州府,下一步应该朝什么方向走?” “章先生,虽然我在此地呆过五年,可是物是人非,现在谁在登州府当总兵驻有多少人马,蓬莱城和烟台山上的炮台有多少绿营把守都不清楚,我想先到福州去暗访一位我的好友,我们以前在一个槽子里吃了几年军粮,一次战斗受伤落下了残疾被赶回老家,平时我没少救济他,感情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如果有他帮忙,咱们动起手来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福山镇离蓬莱远不远?能不能耽误了咱们的行程?” “不远,两地相距只有一百多里地,再说想到蓬莱这福山是咱们的必经之地,到了福山之后你们隐藏在镇外的密林里,等我探清了情报后咱们再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章馨海听田庆庚说的有道理,便依计行事,队伍沿着官道直奔福山而去。 一路上披星戴月昼伏夜出,第三日过午终于来到福山镇外,田庆庚把队伍领进一片密林后,带着曹洪心化装成贩夫走卒,牵着一匹驮粮食的骡子向福山镇走去。 福山镇是个大镇,两条河流呈“八”字型把福山镇分成三部分,靠西的叫南洋河,东边的叫大沽河,两条河在镇北三里外汇合一起流进大海,赶上大潮,海水一直能涨到镇里。两条河中间夹着的中心位置是当地最大的富户史财厚的家宅,此人也是田庆庚以前的顶头上司,官封副将,为人刻薄,贪得无厌,由于经常克扣兵士军饷被私下起了个“屎壳螂”绰号,臭名远扬,田庆庚的出走也跟此人有莫大的关系。 别看史财厚名声不好,居家过日子却是一把好手,三妻四妾,人丁兴旺,把史家打造的仿佛一处世外桃源,在田庆庚离开登州府之前就已经成为福山第一大户,上上下下足有三百多口。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业,史财厚利用手中的权利在两河之间的史家建成一座攻不破的堡垒,墙高过丈,寨墙下半截用石头坐基,上半截用夯砖垒砌,两条河成了寨圩天然的护城河,两座寨门分别朝向东西。 与史家寨圩相比,福山镇外围显得破破烂烂,除了靠河边的热闹街区有十几栋两层高的商铺外,其余的都是一排排低矮草房,镇口有七八名手持刀枪和鸟铳的乡勇和绿营兵在设卡收税。两人交完过税随着人流进入镇内,曹洪心实在忍不住好奇拉拉田庆庚的衣襟小声问道:“七娃兄,这福山镇怎么连个城墙都没有?这要是来了敌人如何防御?” 以前的福山镇虽然没有城墙,但是沿河两岸全都是兵营,现在却成了太平盛世,田庆庚虽然对福山镇了如指掌,但是见到眼前的景象也是莫名其妙,轻描淡写说道:“城墙都他娘的被当官的搬到自己家去了,等一会你就能够看见,不过以前河对岸都是军营,现在也不知道死哪去了,等见到我的好友铁拐李一问就清楚。” 两人顺着河堤旁的闹市区向镇里走去,由于临海靠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鲜腥味,街道两旁多数都是卖海鲜的小商小贩,所谓的海鲜都是赶海拾到的贝类及小蟹小虾,连条像样的海鱼都没有,看得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这里不让卖还是没船出海,搞得两人满头雾水,走了大约两里地登上一个土包,一座城堡赫然展现在两人眼前。 “看见了吗?曹老弟,城墙在这里吶。” 曹洪心隔河眺望,但见高达丈许的城墙上站着几百名手持各式武器的练勇和绿营兵,一面一面绿色的绿营旗C在高脚楼上,寨门两侧还各安放着两门土炮,整个寨圩大概占地几百亩以上,看得曹洪心瞠目结舌,惊叹道:“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财力?把一座寨圩建得像一座城池似的,还利用两条天然的河流构筑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看来这寨圩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啊!” “嘿嘿,寨圩的主人叫史财厚,几年之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官居登州府副将,除了管辖几千绿营兵之外,还有一支八百人的水师,用河流当护城河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田庆庚拍拍曹洪心的肩膀说道:“走吧,跟我一起去见见我的生死之交铁拐李,也不知这瘸子还活不活着。” 两人回到集市割了十斤R、一坛酒和一副下水,牵着驮粮食的骡子从窄小的胡同里东拐西转走了一炷香工夫来到一座个小院落。院落不大,也就三丈见方,高不过胸的矮栅栏是用手臂粗的短木圈围起来,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头正伸直一条腿坐在马甲上编织着渔网,一根黑不溜秋的拐G斜搭在大腿上,田庆庚趴在栅栏上瓮声瓮气喊道:“老头,有没有鱼卖?” “铁拐李”头不抬眼不睁没好气答道:“哪来的鱼?大海都被洋鬼子封锁了,上哪打渔去? 两人听到洋鬼子三字吓了一跳,田庆庚不再打哈哈笑道:“呵呵,没鱼就没鱼嘛,干嘛那么大火气?你不会用你的酒葫芦当船出海?要不然愧对你铁拐李的称号喽!” “铁拐李”的外号还是受伤之后田庆庚给起的,外人鲜有知晓,铁拐李急忙转头瞧看,等看清趴在栅栏上的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时,高兴地单腿蹦到栅栏前,一把握住田庆庚的双肩激动地说道:“怎么是你七娃?你小子这几年都跑哪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鬼,也不让人捎个口信来!”铁拐李死死地抓住田庆庚,生怕田庆庚又消失不见,回过头朝屋内喊道:“孩儿他娘,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少顷,一位小脚妇女走出茅草房,等看清是田庆庚时比铁拐李还激动,瞬间泪流满面,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哽咽道:“七娃,要不是你照顾我们这个家,我一家五口早见阎王去喽,天天跟着这老不死的念叨你,没想到真的把你盼来了,你还好吧?没少点什么东西吧?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说着,伸手摸着田庆庚的脸,摸得田庆庚眼眶湿润,挤出一丝笑容笑道:“李嫂,我挺好的,没少胳膊没缺腿,这次回来不仅不走了,还要让你李家翻身当家作主。”
铁拐李一把推开老伴训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好不容易见面了不说点吉利话净说没用的,赶紧给我把拐杖拿来,然后把那条腌制的大鲅鱼蒸了,想办法搞点酒来,我要和七娃好好叙叙。” 家里连颗J蛋都没有,上哪去讨酒?愁得李嫂可怜巴巴望着铁拐李,这一切全被田庆庚看在眼里,哈哈笑道:“什么都不用准备了,我都给你们带来了。” 等田庆庚拎着酒食,曹洪心牵着骡子绕过栅栏走进院落,铁拐李老两口瞪大眼睛半响无语,直到田庆庚把酒食递到李嫂手里才如梦方醒,惊呼道:“七娃,你发大财了?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银子?” “嫂子,没几个钱,我知道我老哥身体不好,家里日子过得辛苦,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到灶房去全他娘的做了,我要跟铁拐李一醉方休,过几天我再给你们送来一马车好嚼头,让你们吃到过年也吃不完,哈哈哈!” 田庆庚见到铁拐李还活着比什么都高兴,反客为主领着众人走进茅草屋。 茅草房只有两间,对着门口是灶房,里屋巴掌大点地方被土炕占了大半边,一卷行礼堆放在漏D百出的破炕席上,阳光顺着敞开的窗户照进屋内,光线倒是明亮。 田庆庚一把抱起铁拐李放在土炕上,从窗台下拎起一张小炕桌放在炕上,招呼曹洪心围坐在一起,向铁拐李介绍道:“这也是我的好兄弟,家住沂州,论起来也是你老乡,叫曹洪心,对了,你家那俩孩子呢?” “都几年不见了还孩子孩子的,英子嫁人了,嫁给蓬莱一户渔家,日子跟我们差不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狗蛋到‘屎壳螂’家里打短工,一年能对付几两过河钱。” 当初田庆庚离开登州府时俩孩子才十几岁,五年不见已经变成了成年人,田庆庚微笑着点头道:“铁拐李,你刚才说什么大海被洋鬼子给封了?你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前不久烟台山来了一伙金发碧眼的洋人,驾驶一艘大帆船和一艘冒着烟的铁船,占领炮台后就驻扎在烟台山山下不走了,碰着打渔的渔船就撞翻,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没少淹死人,要不是我腿脚不好很少出海,我也早喂鱼虾了。” 闻听烟台山炮台竟然被洋人占领,田庆庚大吃一惊,又道:“那蓬莱呢?” “一样,都被洋人霸占了,那‘屎壳螂’连反抗都没反抗,带着手下都躲进寨圩里去了,说是要保卫福山,尽他娘的放罗圈P,就想保护他史家自己的产业,”说到这,铁拐李仔细打量着田庆庚,好奇道:“你问这些干啥?你即不当官又不当兵的,是不是吃饱撑的?” “吃不吃饱撑的你先别管,那‘屎壳螂’还在登州府任职?” “人家有钱有势,上面还有人,现在混得人模狗样,都当成总兵大人啦!”铁拐李不屑道。 烟台山和蓬莱全被洋人占领已经出乎田庆庚意料之外,听说“屎壳螂”率领着绿营兵全都撤进史家寨圩更是大吃一惊,本想借助朝廷的上谕从绿营兵手里和平接收蓬莱炮台,没想到被洋人占了先机,而且还在烟台山设立一个据点,如果不把这个据点拔掉,那对黄孛他们可是一个严重威胁,想到这田庆庚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问道:“铁拐李,你知不知道烟台山驻扎了多少洋人?” “七八百吧,每天早晨都在烟台山山脚下的兵营里C练,明早你过去老远瞧瞧就知道了。” 铁拐李也是当兵出身,对田庆庚的过度热情感到奇怪,沉思片刻问道:“七娃,你打听这些干啥?还想充好汉当一回民族英雄?” “嘿嘿,老伙计,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带来三千人马就是来打洋人的。” 三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最起码是副将的职衔才能带这么多兵,铁拐李闻听笑了,笑道:“怪不得你小子财大气粗,原来是升官发财啦,在哪高就?是不是官居三品的副将?” “嘿嘿,我现在在六安当兵,既不是副将也不是总兵,就是个普通营官。” 营官是地方团练的官职,像曾国藩的湘军编制就有这种官衔,少的有五百人编制,多的多达五千人,具体落实到几品官职还真不好对号入座,但是饷银却比绿营兵高出几倍,这已不是什么秘密,铁拐李闻得欣慰道:“虽然不是朝廷的正规部队,但是实惠,比咱们那绿营兵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