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擦肩而过
不一刻舢板快船就划到官船左侧,一艘比徐延他们缴获的那艘二层战船还要高达雄伟的双桅大帆船展现在黄孛眼前:船身高达三层,而且装修的富丽堂皇,从船首的前亭到船尾的阁楼都是画梁雕栋的斗拱结构,在阁楼前后还高高竖立着两根足有二十多米高的桅杆,白色的船帆半挂在桅杆下,在微风吹拂下发出“哗啦、哗啦”的摩擦声,大有扬帆而起就一泻千里的气势! 靠近船舷旁站着俩老一少三人,男的大概不到六十,身高八尺有余,红脸,光秃秃的大脑门铮明瓦亮,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穿着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粗衣布褂,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盯看着黄孛几人;站在老者旁边的是位中年妇女,气势却与老者截然相反,长得慈眉善目,一双眼睛眯缝着一直没离开欢笑的美少女。 能够在黄孛眼里看出美来还真不容易,此少女十六七岁,头绾粉红色蝴蝶结,青丝垂肩,粉面桃鳃,眸含秋水,口含朱丹,一颦一笑差一点勾去黄孛和黄坤的魂,正当两人假惺惺相互推让谁先开口时,一位全副武装的大汉指着黄孛和黄坤大声叱喝道:“站住,再往前靠一丈就格杀勿论!” 黄孛赶紧让谢老叔停下船,抱拳作揖客气道:“晚生华立,冒昧叨扰各位的雅兴实在唐突,在下给各位贵人赔不是了。”说完黄孛又毕恭毕敬鞠了一躬,惹得趴在船舷上的少女咯咯直笑。 少女的欢笑声也带出老者一丝笑容,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老先生,晚生出身书香门第一直胆小怕事,见此地壁垒森严,刀枪林立,估计又要燃起战火,晚生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眼见着日落西山就要封锁河道,忽见你们这艘官船正要离去,急的晚生不假思索就前来打扰,还望各位贵人原谅。” “爹地,”少女娇笑道:“我看这个人就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说不定还是位状元郎呢,咱就顺路送他一程嘛。” 老者听少女如此求情不知为何脸上突然没了笑容,对旁边的大汉沉声说道:“老四,你找一捆绳索仍给他们,到了凤台就让他们赶快离开。”说完面无表情转身离去,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黄孛心里直犯合计,这老家伙属变色龙的,脸色说变就变。 少顷,大汉拎着一大捆麻绳扔到小船上,美少女趁着大伙捆绑绳索之时双手托腮眨着大眼睛问道:“华公子,这里离京师还有几千里地呢,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啊?” 美少女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非常开朗,从见到第一眼起黄孛就对此女产生了好感,特别是美少女帮自己说情一事后更是感激万分,急忙客气的说道:“这兵荒马乱的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达京师,但是我相信八月之前一定能够赶到,谢谢这位美女的好心。” 话音刚落,扔完麻绳的大汉突然大喝一声:“呔,下面的小混蛋说什么呢?竟敢对我家大小姐不敬,看我过去怎么扭下你的脑袋!” “四叔,干嘛那么凶?还不赶快离开?”美少女娇嗔地埋怨道,吓得被叫做四叔的大汉低着头灰溜溜离开船舷消失不见,美少女这才转过身扶着船舷咯咯笑道:“华公子还挺会说话呢,我不生气,你接着说。” 靠!正常的一句夸奖话在这个时代竟然变成耍流氓?气得黄孛半天无语,看着眼前这艘气势宏大的官船和刚刚离开的那位盛气凌人的老者,黄孛估计此人一定不是什么碌碌无名之辈,不是朝廷的一方大员就是告老还乡的遗老孤臣,处于本能黄孛张口问道:“这位姑娘,刚才跟你在一起的是何人?我看这位老者盛气凌人,气宇不凡,一定是大大有名的英雄人物!” “咯咯咯,他呀,他是我爹地,叫苗沛霖!” 轰隆一声,仿佛一颗闷雷在黄孛头上炸响,惊得黄孛目瞪口呆,四肢发冷,望着朝自己咯咯直笑的苗沛霖女儿突然感觉那明眸皓齿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扑向自己,吓得黄孛倒退好几步,被老帘头一把扶住说道:“少爷,船马上就要开动了,咱们到船舱里先避一避风浪。” 船什么时候启程的黄孛不清楚,苗沛霖的女儿什么时候离开的黄孛也不知道,反正大脑全是空白,直到谢老叔给黄孛端来一碗热汤喝下后黄孛才彻底清醒过来,望着在前行驶的苗沛霖坐船仿佛做梦似的,喃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真他娘的有道理,我挖空心思想找他的藏身之处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蹦在你眼前,打你个措手不及外还吓了你一跳,呵呵,有意思,”黄孛苦笑道:“这要是石师傅多带一些手榴弹今晚咱三就可以结束所有的战斗,何必大动干戈而劳民伤财呢?” “团主,要不咱就用这一颗手榴弹试试?”老帘头谨慎地问道。 “不行,船太大了,炸了一层炸不了二层,再说咱们的舢板小船永远跟着它屁股后面跑,仍过去的手榴弹除了能够炸到尾舱的建筑外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还白白地把我们搭进去。” 黄孛说的一点不假,此时的舢板快船在大帆船牵动下像长了翅膀似的贴着水面飞快地向前滑去,大帆船上的四串大红灯笼把周围的河水照亮一大片,除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就是从两岸传来的蛙鸣声,两者遥相呼应仿佛在合奏莫扎特的小夜曲似的,黄孛见大家一个个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大家愁眉苦脸干什么?让咱们碰见苗沛霖那是好事,最起码知道了他大概方向,都收拾收拾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跟咱们的大恩人苗沛霖说拜拜了,”黄孛第一个倒在地铺上笑道:“就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了,人不仅长得好心地还挺善良,真是可惜喽!” “少爷,你不是动了什么歪心了吧?”黄坤侧身躺下笑道:“等咱们回到黄家大院万一被我说漏嘴了,你在令弟妹面前怎么交待?” “靠,看看还不行啊?好东西就是让人看的,让人赞的,要不长眼睛和嘴巴干什么?”黄孛白了黄坤一眼揶揄道:“直接生出个大冬瓜脑袋得了。” 两人说说笑笑伴着小夜曲沉沉睡去,直到被老帘头叫醒黄孛才急忙爬起问道:“船怎么不走了?到凤台了?”说着就想往外爬,被老帘头一把抓住说道:“团主,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全是苗沛霖的人,万一有认识你的人就完蛋了!黄坤已经跟苗沛霖的女儿告了别,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上路。” 黄孛顺着窗口的缝隙偷偷朝外窥视,只见河岸上站满了前来迎接的苗练,有骑兵也有步兵,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紧接着两顶大轿进入黄孛的视野,周围的苗练有序地跟在大轿后面向凤台城行去,直到消失不见黄孛才回过头摇头叹道:“嗨,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不知下次又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见面?真是期待呀!” “团主莫要上火,”老帘头安慰道:“就像你说的先让他多活几日,等咱们的两路大军和徐立壮的练勇从三面包围上来,他苗沛霖插翅也逃不出寿州,除非那姓黄的大人不买团主的帐让咱们空手而回。” 黄孛闻听露出一丝苦笑,说道:“石师傅,咱们这趟不成功就成仁,根本没有空手而回这个说法,能有个全尸就不错了!”这还是黄孛第一次说出这种悲伤话,自从在寿州码头见到城墙上的黄元吉军旗和苗沛霖的大旗插在一起后黄孛对自己就有点失去信心,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号称跟自己父亲有八拜之交的歃血盟约的黄元吉不会是位阴险狡诈的小人吧? “嘿嘿,”想到这黄孛叹口气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马上就要跟黄元吉翻牌,是赌大还是赌小就凭天由命了,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了,愿怎么的就怎么的吧!”说完,整理一下衣帽摇着折扇走出船舱,等舢板快船驶出很远后黄孛才转过身望着苗沛霖的栖身之地沉思不语。 咸丰十年五月初一,黄孛一行人到达凤阳府的同一天,置理庐凤道行辕前来了两位打扮奇特的男子:一位是中年男子,面目慈祥手拿檀香绢扇,带着黑呢帽,鲜衣怒马仿佛一夜暴富的土豪;另一位则长得缩头缩尾,手臂和脖子上都缠着白纱布,心神不定跟在华服男子身后,还没等两人下马,石阶门口旁的两个站班争先恐后一溜风跑下台阶,一位接过缰绳另一位扶持着中年男子下了马,两人低头哈腰献媚道:“王爷,您怎么今日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了?您可想死我们了!” “哈哈哈,”叫王爷的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递给两位站班笑道:“你们俩是想我的钱吧?”俩站班接过红包露出巴结讨好的笑容说道:“哪能呢?见着王爷我哥俩就是亲,是不是张三?” 张三急忙点头赞同,被叫王爷的中年人绷着脸严肃地说道:“我说过你们多少次了?不要见面就跟我叫王爷,被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真是哪个王府的王爷呢,你们就叫我大名就行。” “那怎么行?怎么都得叫声爷,那以后我哥俩就叫你金奎爷?”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你两的便,”王金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李四,你赶紧进去把我这个拜帖递上去,越快越好!” “金奎爷,你来了还需要什么拜帖啊?直接进去不就得了?你跟我们老爷也不是什么外人。” “你不懂,这回是公事,按规定就得公事公办,私人的交情事后再说。” “咦?”剩下叫张三的围着缠着白纱布的男子转了好几圈,惊奇道:“这不是驻守霍丘的张龙张大帅吗?你还活着?” 来的两人正是跑到霍山搬救兵的王金奎和被独立团打得落花流水的张龙,两人碰到一起也算是命中注定。当初张龙兵败两水洼之后就如丧家之犬准备逃回霍丘城,一想到驻扎在城里心狠手辣的苗长春和那个杀人如麻的“人屠”苗希年,张龙不由得打个冷战,胡乱找一家小药铺让江湖郎中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就掉头逃向寿州,知道自己无论回霍丘还是回凤阳府找自己的主子都是死路一条,只好求救自己的好友颖上“笑八方”王金奎帮助自己洗脱罪名,等到了寿州才知道王金奎已经取道凤阳府,于是又连夜撵到凤阳府,等了五天才等着从霍山返回的王金奎。
王金奎听完张龙一番讲述后吓了一跳,问道:“那黄孛的独立团真的那么厉害?” 张龙为了推卸责任立刻添油加醋说道:“金奎大哥,老弟还敢骗你吗?他们一千多人就赶上咱们的千军万马了,没等你靠前就损失大半,那根本不是两军交锋,纯他娘的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嘴里念着咒语手里还不停地往外撇各种法器,那真是靠近的尸骨无存离远了也嗝屁朝梁,”张龙抬起胳膊摇头叹息道:“金奎大哥,你看,一只手活生生就被咬去了,要不是你老弟福大命大躲进臭沼泽地里,你再也看不见你小龙弟啦,呜呜呜……”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起来,刚刚哭出两声突然打住,擦了一把鼻涕说道:“金奎大哥,独立团里还有龚瞎子的人马,那个叫毕天松的就跟我打过照面,要不是我想把这些秘密带回来我早就自尽了,呜呜呜……” 王金奎思考大半天笑道:“好了,别哭了,不就是让我替你说情吗?好,这件事我出面给你办了!” “真的?”张龙赶紧止住哭声眼泪巴巴望着王金奎,突然跪倒在地拜谢起来,笑道:“嘿嘿,我就知道金奎大哥不可能见死不救,要不怎么还在江湖上号称‘笑八方’?” 张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弄得王金奎哭笑不得,让张龙坐起来之后说道:“救你可以,但是你必须按我的意思说,否则黄元吉大人砍下你的头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金奎大哥,你就发话吧,我保证按你的意思说!” “关于黄孛独立团战斗力凶悍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提,你就说对方人多势众,有成千上万的捻军在给黄孛撑腰,其余的话你随便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小命,弄好了说不定……”说到这王金奎故意留下一个悬念刺激张龙,端起茶水喝起茶来,急的张龙火急火燎央求道:“金奎大哥,你也别给我卖关子了,我现在就是光棍一个,你就是把茶壶端起来我也不走了,你快说后面的话。” “哈哈哈,我王金奎啥时候干过那种端茶送客那种事?”王金奎放下茶杯认真说道:“等一会儿见黄大人时你除了按我说的意思办外再装出一副可怜相,越可怜越好,到时候我再从中撺掇几句,弄好了黄大人就会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龙闻听真是心花怒放,恨不得喊王金奎为亲爹,两人又密谋了半日才走出王金奎在凤阳府的私宅去拜见黄元吉。 刚刚赶到凤阳府的黄孛一行人哪知道自己背后有这么多人在算计着他?急着催促黄坤说道:“坤哥,现在可是独立团考验你的关键时刻了,我们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替咱们找一个临时安身之地。” 黄坤背起书箱笑道:“就这点小事还能够难住我?喝顿茶的工夫就搞定!”说完带着众人来到就近一个茶楼,找个僻静位置安顿好大家后叫来来店小二问道:“小二,你把本地的‘户头’给我叫来两个,”黄坤递给店小二一块散碎银子说道:“不要找那些带晦气的‘户头’。” 店小二满脸笑容点头哈腰转身而去,还没等黄孛张口询问什么是“户头”、什么是带晦气的“户头”,店小二马上就领来了一高一矮两位中年人,毕恭毕敬对黄坤说道:“这位客官,这两位都是我们凤阳府数一数二的‘户头’,经过他二人过手的房户没有一次见过官,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去谈,有什么需要是就喊我一声。” 两位“户头”早通过几人的穿着打扮看出是要进京赶考的大户人家,争先恐后抢着与黄坤搭起腔来。 黄孛也不作声,默默看着黄坤跟两人讨价还价,寻问住宅的周围的环境,当听说大个子有一套房子离庐凤道不远时黄孛才最后拍板定下来。大个子“户头”领着大伙看完房子后当场就画押签了房契交了租金,送走“户头”后众人围着这座大宅院转了一遍,前后两进的四合院部署的工工整整,什么马厩、仓房、灶房、轿亭、正厅和厢房应有尽有,大家都感觉非常满意。黄孛让谢老叔老两口住进二进院,自己和黄坤、老帘头住在一进院,安排好这些黄孛急忙把拜盒取出来,拿出那封早已写好的大红泥金名帖从头到尾又仔细检查一遍,感觉没有纰漏之后放进拜盒,掏出拿本犹豫半响又放进怀里,收拾好一切让黄坤前面带路直奔庐凤道府衙拜会黄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