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香菴院
叶家集衙门内堂书房,蒋东胜坐在康刈子的对面正帮着打烟泡,一口气吞服了两颗烟泡子的康刈子打着哈欠伸伸懒腰说道:“你说的这个贾公子真准备拉二十多车的鸦片和食盐?” “贾公子出手阔绰,两个护院镖师也不是等闲之辈,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蒋东胜重新沏了一杯guntang的茶递给康刈子jian笑道:“姐夫,即使是假的,咱们白白捞些银子也吃不了亏,他有千条妙计,咱有一定之规,只要守住关卡,管他二十车还是五百担,最终的好处还不得落在咱们手里?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倒也是,”康刈子坐起身子问道:“东胜,你说他这些货物能值多少银子?” “按他说的数量,我估计最少得有十万八万的。”蒋东胜瞪大眼睛兴奋道。 听说值这么多银两,康刈子一双吊眉眼也开始闪闪发光,放下茶杯趿拉着鞋就在青砖铺的地面上走来走去,走得蒋东胜心烦气躁不停地催促道:“姐夫,你倒是拿个主意呀?人家还等着回信呢。” “东胜,就按你的意思办,把他给咱们的好处全部送给姜万拳,只要这些货物过了河,我就可以禀告袁大人,大人正愁抓不到苗沛霖的把柄告胜保一状呢,借刀杀人赶走徐立壮,叶家集才真正属于咱们。” “那这些货怎么办?” “钱都给别人啦,货当然得给咱们留下,难道你怕了不成?” “我怕什么?”蒋东胜拍着胸脯嚷道:“姐夫,又不是干一次两次了,做了他们连鬼都不会知晓。” “好,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你的好处我一文也不会少,而且你jiejie我也准备把她抬入正室,”说道这,康刈子咬牙切齿骂道:“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我早想休了她,仗着娘家有几个臭钱连我都不看在眼里,这回我要让她知道知道到底谁是家主!” 呵呵……蒋东胜心中暗笑,你个二刈子能生出孩子那真是公鸡下蛋了,害得我姐跟着你守了十年活寡,若是我蒋家有钱有势,何必跟你当孙子?早让我jiejie改嫁了! 蒋东胜想想而已,嘴上却道:“姐夫,你早就应该怎么做了……” “放屁!” 话犹未了,康刈子一声厉喝打断蒋东胜的臆想,不悦道:“没有钱我拿什么休她?你以为她家是好惹的?再说了,有了这些钱,让我恩师通融通融,六安知府也许就是咱们的了。” “是是是,这不财神爷来了?姐夫今后一定多子多福,官运亨通。” “哈哈哈……”几句话说得康刈子鼻涕泡都笑了出来,赶紧掏出一帕方巾娇气地擦了擦鼻子道:“东胜,你说今晚我准备要多少?” 蒋东胜毫不犹豫地伸出三个指头。 “三千两?是不是多了点?” “姐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赶走苗沛霖的团练不下点猛药不行,何况这些钱也不用咱们出,让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掏些钱,也算他在黄泉道上早点积些阴德,你说是不是?” “也是,也是,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天已经不晚了,最好现在就去,那里我都安排好了,姐夫去了自然有人接你,我则去泰北楼接那几个短命鬼,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在香菴院汇合。” 离开衙门,蒋东胜急匆匆地来到泰北楼内院,一进门就抱拳赔礼道:“我来晚了公子,等着急了吧?” 黄孛现学现卖笑呵呵地笑道:“不晚,这才酉时,好饭不怕晚,你说是不是?” “哈哈,公子说得对,好饭不怕晚!”蒋东胜趴在黄孛耳边,故作神秘的样子yin笑道:“我已把康老爷请到香菴院,并单独给你们俩安排了个雅间,我就陪你的两位兄弟在大堂等候消息如何?” “那就多谢蒋前辈了,”黄孛掏出一锭二十两白银递给蒋东胜豪爽道:“有劳蒋前辈舟车劳顿,这点钱给你的弟兄们分分,以表表我的心意,前辈千万不要推辞!” “好,公子是爽快人,我再推脱就假了,”蒋东胜把银子揣进怀里眉开眼笑道:“和公子打交道就是痛快,咱们走吧!” 一行人在蒋东胜的带领下直奔叶家集热闹街区行去,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座大院门口,但见一对气死风灯悬挂大门两侧,两位龟(公)不停地招呼来往宾客,看见蒋东胜赶紧低头哈腰地说道:“蒋爷,你的弟兄们在里面都等急了,快快请进!” 进了大门,黄孛发现这所谓的妓院太有个性了:一个宽敞无比的大院中间盖了一座小“庙”,骑马持刀的关云长威风凛凛立在神龛上,不过怎么看怎么别扭,等黄孛走到近前才发现不妥。原来此关公长了一对长长的白眉,双眼赤红,黄孛忍不住问道:“蒋前辈,为何这关二爷长得白眉红眼?” 闻听黄孛此言,蒋东胜好奇地打量着黄孛,低声道:“公子是第一次到这烟花之地?” 一句话问得黄孛进退两难,打肿脸充胖子摇头晃脑说道:“去倒是去过几次,只不过这东西倒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哈,”蒋东胜闻听大笑不已,发现周围的人都望着自己,忙敛起笑声对黄孛小声说道:“这不是关公,是白眉赤眼者,是娼妓的保护神,所有的青楼都供奉这东西。” 一句话说得黄孛面红耳赤,好在有夜色做拥护倒不是出太大的丑,为了搞明白究竟黄孛只能不耻下问讨教道:“蒋前辈,这是为何?” 蒋东胜这回没再嘲笑黄孛,估计黄孛岁数不大可能还是个雏儿的缘故,低声解释道:“贾公子,凡是白眉红眼者跨下必有大根,若哪位窑姐生意不好,便取一贴身之物放进供盘烧两柱香表白一番,事后取回盘子藏在床下,第二日必有好转。” 人都说行行出状元,黄孛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但是面上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小白味道,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道:“那这上面题的‘香菴院’是何意?” 蒋东胜挠挠头笑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只听说是一个落魄穷秀才所写,有说姓林的,还有说是苗沛霖穷困潦倒时来此嫖妓所写,到底真相如何也无从考究喽。” 黄孛只知道这个“菴”跟尼姑有关,至于为何在这里与香院相配实在摸不着头脑,都怪黄孛前生的职业习惯作祟,事事喜欢刨根问底,都什么时候了还cao这份闲心?忙抛开杂念说道:“蒋前辈,咱们走吧,估计康老爷也等急了。” 蒋东胜点了点头,领着大伙饶过神龛继续朝后院走去。 一路上,黄孛走马观花欣赏着红粉青楼,除了中间的“小庙”外,东西各有一排厢房,一式地白灰抹墙,有几处还脱落了几块,露出里面的泥灰,若不是房檐下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黄孛还误以为走进哪家大车店了? 西面厢房里不时地传出猜枚行令和掷骰子赌博的呐喊声,东面通过半开的门隙,黄孛清晰地看见抽着鸦片的烟鬼和陪烟女,对着正门则是一群卖首弄姿的风尘女子,看见蒋东胜一行人立刻都变得鸦雀无声,等几人穿过大堂后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黄孛头也没敢回跟着蒋东胜来到了二进院,这后院可要比前面安静多了,四盏八角玲珑灯零散地挂在房檐四角,几簇翠竹伴着屋内传出的低沉古筝声,再加上偶尔响起一女子的伴唱声,如歌如咽,真是唱不出的委婉,泣不完的悲伤。 “公子,康老爷就在里面等你,我就不进去了,”蒋东胜朝站在门口的一位妇人打声招呼,嬉笑道:“大堂的朋友还等着我们呢,我就领着你的护院镖师在那里热闹热闹,有什么需要就让粉头叫我一声。” 黄孛抱了一下拳说道:“蒋前辈受累了,我自己进去就好,我的两位兄弟就拜托你了!” “公子客气,请!” 黄孛转身走进中堂,候在门口的中年妇人立刻笑脸相迎打起招呼,媚笑道:“啊哟,啧啧啧……公子哥,怎么才来呀?快请进!” 满脸脂粉的老鸨用手帕弹着黄孛的衣襟热情洋溢,挽起胳膊就往内堂走去,边走边道:“康老爷都等着急了,再不来我的屁股又要挨打了,格格格……”赤裸裸的挑逗声笑得黄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掀开布帘,只见一位穿着长袍马褂,梳着一根猴尾巴辫的五十多数白胖老头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还不停地合着古筝的旋律打着拍子,十下倒是没有一下合拍的,黄孛憋着笑紧走几步弯腰唱个喏:“康老爷在上,例监贾孛给您请安了。” 一句例监把康刈子说愣了,这贾公子还是监生?怎么蒋东胜没有和自己说起呢?本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这倒好,平起平坐啦! “贾公子不用客气,到了这里就不是外人,”康刈子朝抚琴女子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出去,等我们谈完正事再叫你。” 抚琴女子蹲个福,迈着碎步转身离去,一扭一送看得黄孛心猿意马,别说这女子长得还真不错,长长眉毛眼含秋波,桃腮杏面淡妆素服,美中不足的是屁股大了些,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也许康刈子没子嗣就好这口也说不定。 “公子请坐!” 等黄孛坐定,康刈子笑眯眯地问道:“公子小小年纪就有功名在身,实在让人惊讶!” 为了套取康刈子到底和哪个袁大人有关系,黄孛挖空心思编着谎话周旋道:“不瞒康老爷,家翁与袁大人有一点交情,为了方便我以后进学,托袁大人用钱给我捐了个例监,让老爷见笑了。” 一听袁大人,康刈子马上坐直身子问道:“不知公子所说的袁大人是哪位?” 黄孛装着不解的样子反问道:“怎么,袁大人不止一人吗?” “嘿嘿,公子有所不知,”康刈子端起茶喝了一小口显摆道:“咱们安徽有两位袁大人:一位是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实授漕运总督的袁甲三袁大人;另一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六安知府袁怀中袁大人,不知家翁和哪位大人有瓜葛?” “六安知府袁怀中袁大人。” “噢,”听说是六安的袁怀中,康刈子明显放松了紧张,思忖片刻对黄孛说道:“袁怀中虽然是我的上司,但是前不久因为守城不力已被朝廷下旨缉拿,估计最少是个斩立决的下场。” 一句话黄孛已经了然于胸,看来清廷还不知道袁怀中命丧黄家大院,装成一副少年老诚的样子安慰道:“康大人。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做老爷也真不容易啊!” “是啊,做老爷的也有做老爷的难处。” “不过这对老爷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康刈子对黄孛能猜出自己的心思感到很是惊讶,忙问道:“请公子明示!” “既然老爷上面有人,何不使些银两活动活动?这六安知府说不定就是您的啦!” 一句话,康刈子对黄孛刮目相看,不由得为黄孛就要死到临头感到一丝惋惜,但是一想到大笔的银子就落在这位公子哥身上,瞬间又把这些慈悲想法抛到九霄云外,用老朋友的口气说道:“不满公子,袁甲三是我的恩师。” 黄孛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作揖道:“原来老爷的靠山是午桥先生,一个小小的六安知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晚辈恭喜老爷即将高升。” “哈哈哈,”康刈子高兴的鼻涕泡又冒了出来,赶紧掏出方巾伸出兰花指擦了擦问道:“怎么公子也认识我恩师?” “我哪有这个福分?” “那不知公子从何得知午桥大人的字号呢?” 黄孛心里暗笑,也许知道袁甲三的人少些,但是不知道他孙子的可真是寥寥无几,那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袁世凯袁大头!也别说,黄孛来到这个时代和袁世凯的出生倒是一个巧合,估计他现在还没满月,若是机缘巧合送点礼,喝杯满月酒再趁机摸一下小雀儿,倒是人生一大爽事,想到这黄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康刈子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