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晚清丧钟在线阅读 - 第一章 拖生

第一章 拖生

    是您发明了印刷术,却使西方列强的科学技术得到凶猛发展;

    是您发明了指南针,却引来世界强盗的蜂拥而至;

    是您发明了火药,却被侵略者轰开了国门;

    是您发明了造纸术,却用它签订了第一个不平等条约;

    ——蛇眼看世界

    咸丰九年(1859)阴历八月,安徽六安。

    苏家埠北郊,硝烟弥漫,遍地尸骸:有清军的,也有农民军的,各种原始武器及一些零散的枪支弹药散落在四周……

    在远离战场的一片树林里,有四人围在一受伤的少年周围,其中怀抱少年低声啜泣的是位少女,一位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旁边不停地劝慰,躲在少女后面战战兢兢的则是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最显眼的莫过于站立在中年男子身后长的像铁塔似的一位大汉,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色暗红,虽然长得威武雄壮,面目却有些呆傻,茫然不知所措。

    此刻那位受伤少年的手指稍微动了一下,却被站立的傻大个看个正着,用憨憨的的声音喊道:“少爷醒了,太好了!少爷醒了,有干粮吃喽!”

    少女听见后立即俯下身子轻声呼唤道:“孛孛,醒醒,孛孛,醒醒……”

    此时的黄孛只感到头疼炸裂,四肢酸痛,艰难地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周围,这是哪儿?我不是被埋在盗洞里了吗?难道我还没有死吗?记得自己的手已经摸到那个带着小尾巴的老鼠纹饰黄铜油灯啦,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里?他们没有把我拽出去?

    “周教授,周教授……”

    黄孛用低得只能自己听得到的微弱声音低吟着,可是周围除了一些陌生人外,考古研究所的其他人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这位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黄孛茫然无措地躺在地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感从后背和脑后传来,疼得黄孛不由自主地喊叫起来:“哎呀……”

    “孛孛,你醒了,太好了!吓死jiejie了,刚才你都没有气了,多亏菩萨保佑,”说着少女跪在地上双手合什不停地偈语:“谢天谢地!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我这是在哪里啊?”黄孛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里是苏家埠,离老舅家还有几十里哩!”少女关切地问道:“孛孛,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黄孛用手使劲地掐了自己一下,“哎呀!”疼的又大叫了一声。

    “孛孛,你真的没事吗?”少女急忙握住黄孛的手关切地问道。

    “我真的没事。”

    黄孛现在已心知肚明自己不是做梦,绝对不是做梦!凭着前世残留下的模糊记忆,黄孛慢慢回忆起这位jiejie名叫黄淑娟:她大约十七、八岁,上着鹅蛋色长袖上衣,下罩一身淡绿长裙,腰间一条粉红色丝绸腰带,发鬓斜插着一根银色凤舞钗,一双大眼灵动中带着顽皮,顽皮中又蕴含着温情,美中不足的是肤色有点黝黑,但却突显出少女的健康、活泼和真实。

    “jiejie,这位是……”黄孛指了指男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一家人都被官兵杀死了,要不是大熊掐死拖着你的骑马官兵,你这条小命也没了,”说着说着,黄淑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赶紧抹了一把泪水说道:“这男孩是我拽着跑出来的。”

    “我叫皮绠”小男孩倒是挺坚强,用大人的口气喊道。

    黄孛稍微抬起点身子,用手安慰地摸了摸男孩的小脑瓜,一眼看到了绑在自己右腿上绳子,这不是自己爬盗洞时周教授让同事们绑上的吗?说洞口太小拿到油灯就用绳子把自己拽回去,后来、后来……洞塌了?地震了?黄孛摇了摇沉甸甸的头毫无头绪,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一丝多余的记忆,只好放弃了努力瞅瞅另外两位。

    这两位汉子黄孛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不过长得像熊一样的大个子就是掐死官兵的大熊吧?自己没好意思问,只是朝他俩笑了笑。

    “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八月初九,再过七日就是中秋节了,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黄孛知道自己现在的记忆像一团麻,乱糟糟的,只能套问眼前这位小jiejie。

    “途中不是长毛就是官兵,给咱老舅送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呜呜呜……”说着说着黄淑娟又抽噎起来,“孛孛,我们回家吧!”

    “姐,别哭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黄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疼得一咧嘴,看来头上的大包没有几天是好不了了,“姐,我怎么受伤的?离老舅家还有多远?”

    “孛孛,你不是被拖傻了吧?你可别吓唬姐!”黄淑娟脸色苍白惶恐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黄孛知道自己刚转生过来有点不适应。

    “离老舅家还有一百多里地呢,白家圩的路还不好走,如果再遇到官兵的话我们谁也活不了!”

    “白家圩在哪?”黄孛摇了摇头,“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李师傅,他没事吧?”黄淑娟惶恐地看着中年人问道。

    “估计没有大问题,”中年人望着黄孛笃定道:“少爷可能受到撞击暂时失忆了。”

    对呀!还有什么比失忆是更好的挡箭牌?不过黄孛的心里可是一清二楚,受撞击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位真“黄孛”,阎王爷阴错阳差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玩笑,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既来之则安之,趁着失忆这个借口还是赶紧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否则真是死不瞑目!

    “我的头是怎么受伤的?白家圩在哪?这是什么年份?”黄孛一口气问出好多疑惑。

    叫李师傅的中年人弯下腰用安慰的口气说道:“少爷,你别着急,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李师傅把黄孛受伤的经过大概地讲述了一遍:

    李师傅叫李忠,是黄家大院护院镖师二镖头,奉老太太黄氏的吩咐带着苗护院护送黄孛兄妹俩去霍山白家圩看望老舅;那个傻大个姓晁,是黄家大院大管家的儿子,因为平常与黄孛形影不离也跟了出来。谁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官兵追杀捻子,大伙也被卷入其中,要不是李忠三人拼死保护,黄家兄妹俩必将凶多吉少,就这样黄孛还是受了伤,苗护院也死在乱军之中。

    听完李忠的讲述,黄孛对自己的身世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对于自己为什么还叫黄孛百思不得一解,只能暂时放到一边追问道:“这是哪年?”

    “少爷,今年是咸丰九年”

    咸丰九年?咸丰九年?黄孛凭着自己渊博的历史知识默默地推算着:一八五九年,清朝。

    这一年可说是名副其实的乱世凶年,大江南北遍地狼烟:南方太平军在李秀成、陈玉成、石达开的带领下与曾国藩的湘军、八旗鏖战正酣;北方捻军在张乐行、龚得树的领导下四处出击,清政府是顾头不顾尾,焦头烂额;明年英、法联军趁机进占北京,咸丰携带皇后那拉氏闻风而逃,圆明园被毁之一炬!最惨痛的是沙俄乘机抢走了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特别是中俄共管的乌苏里江东至日本海的那片领土,使后世的中国只能隔“路”望海,在战略上给中国造成了及其被动的局面,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了无穷的遗憾!

    以黄孛这样的先知回到了只剩下一条花裤衩的清朝,也正合了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这句话,既然上帝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重新来到这个世上,难道就不能重新创造点奇迹出来吗?

    想到这,黄孛为之一振,心情豁然开朗,头上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忙打起精神问道:“李师傅,你看见官军往哪个方向去了?”

    “霍山”李忠朝南面指了指答道。

    一八五九年八月正是太平军和捻军合攻霍山、六安的时间,想到这,黄孛着急地说道:“姐,咱们不能去老舅家了,那里马上就要打起来,咱们得往回走,回家!”

    黄淑娟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从小就习惯了听从这个人小鬼大、满脑子鬼主意的弟弟话,闻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忠闻听此言却吃了一惊,惊呼道:“少爷,你怎么知道那里就要打仗了?”

    黄孛没有直接回答李忠的问话,把手伸向李忠说道:“李师傅,把我扶起来,我想坐一会儿。”

    李忠赶紧把系在黄孛脚脖子上的绳子解下来仍在一旁,扶着黄孛坐在一颗大树下。

    黄孛靠在树干把腿伸直,感觉舒服些了才用沉静地口气说道:“你们记不记得前段时间长毛和捻军攻打六安?”

    “当然知道了,大家都还感到奇怪呢?为什么捻军把六安周围大户全抢了,唯独没有sao扰我们黄家?”

    还有这种事?黄孛也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也不好刨根问底,只能接着原来的话题说道:“六安吏民恳求甲三大人保境安民,可他只留下了守备余先元一千人驻守,自己却率几百人离开了六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李忠反问道。

    黄孛也不能说自己深谙历史知道历史的走向,更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牛人,只能牵强附会解释道:“袁甲三离开六安就是为了解救霍山,你想,官军打过几次胜仗?别说几百人了,就是再多些人也是有去无回!再说太平军和捻子明知道官军去围剿他们,他们能无动于衷?这也许是起义军的又一个圈套:霍山是诱饵,六安才是必争之地。”

    “噢,有道理,不愧是监生!”李忠心悦诚服地叹道:“少爷,我们听你的,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

    我还是监生?比秀才还高了一级!呵呵,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吧?黄孛聊以自慰着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赤手空拳回去,得到战场上收集一些防身的武器,回去的路估计也不会太平,”说着,黄孛把腰挺了挺又道:“这样吧,李师傅,你和大熊领着皮绠去把苗护院和皮绠父母的尸体简单埋葬一下,我和jiejie去战场上寻找一些武器,不知李师傅用什么兵器?”

    “我使的武器比较特殊,叫鸳鸯钺,刚才官军来了为了不惹麻烦被我丢弃在壕沟下,一会儿我自己捡回来,”说着站起身瞅了瞅大熊对黄孛说道:“少爷,大熊的武器你就不用找了,让他自己捡一件就行,谁也不知道他喜欢用什么武器。”说完领着大熊、皮绠朝战场北面走去……

    等他们离开后,黄孛扶着jiejie黄淑娟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从树林里又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难民,跟黄孛一样也是东张西望。

    “孛孛,你能行吗?”

    “没问题,比刚才好多了,走吧,姐!”

    于是二人又走回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黄孛怀着好奇心打量起眼前这真实的战场: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残骸,有蓄发的太平军、农民装束的捻军、写着兵勇字样的绿营兵,还有老人、妇女、儿童等普通民众,千姿百态、惨不忍睹!一面冒着硝烟的战旗孤零零地斜插在大地上,土地已被鲜血染成了黑色。

    黄孛和黄淑娟手牵手跨过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黄淑娟不时地发出惊呼声,忙得黄孛不停地安抚道:“姐,别怕,有我呢!”

    “对呀?”黄淑娟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黄孛,讶然道:“你从小就胆小如鼠,怎么现在突然胆子变大了呢?”

    “嘿嘿,”黄孛摸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头心说,我的工作就是天天和墓葬、死人打交道,我能怕这些?但是话还不能这么说,只能挑好听的说道:“jiejie,我现在已是大人了,可不是以前的鼻涕虫,从今往后我要保护jiejie,不让jiejie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听了黄孛的话,黄淑娟很是受感动,感动的是以前一直需要自己呵护的弟弟突然间变得可以保护自己了,不由得挺起胸脯放下黄孛的手说道:“孛孛真是长大了,孛孛都不怕,jiejie更不怕啦!”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腰刀,唰唰耍了几个刀花傲然道:“何况我跟晁爷爷还学了几招刀法,我怕什么?你说是不是孛孛?”

    “是啊,jiejie就是女中豪杰,孛孛最敬佩你啦!”

    别说,几句马屁说得黄淑娟真是忘记了恐惧,转身一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出不远回头又道:“孛孛,我们分开找,看谁先找到好东西!”

    “那你小心点啊!”

    “放心吧!”

    于是二人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上寻找起来。

    地上的武器五花八门,除了常见的刀、枪外,还有铡草的铡刀、搂草的六尺耙子、劈材的斧头、锄地的锄头以及炸了膛的鸟枪……

    黄孛从地下捡起一把炸了膛的老套筒,前世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是做为一个军事爱好者黄孛对枪械还是有一些认识的。这把枪准确的说是一把鸟统,从前面装药,然后倒进铁沙、铅粒等杀伤物,点着火后呈扇型喷射出去,打死人不容易,但距离近的话杀伤力还算可以。不过这种枪缺点太多了:必须提前点燃导火索,至于什么时间能打响就得靠经验去猜测了;另外赶上下雨天容易被雨水浇灭;夜间点火因为发光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因为枪管长只能站着装药;最要命的是容易炸膛——这哪是杀人的利器?简直就是勾命的阎王!黄孛随手把老掉牙的鸟铳丢在一边继续寻找起来……

    少顷,黄淑娟拎着两把腰刀走过来问道:“孛孛,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没有,只捡到一把炸了膛的破鸟枪,被丢掉了。”

    “哦?”黄淑娟闻听黄孛提起鸟铳眼睛一亮,说道:“孛孛,那里有个长毛兵手里攥着一把鸟枪,可漂亮了!我还以为他装死呢踢了他一脚,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来。”说完转身跑开……

    不一会黄淑娟拎着一把枪跑回来递给黄孛,笑道:“那,给你!”

    黄孛接过来仔细地瞧看,这把枪明显与刚才的那把不同,枪管比较细,做工也非常精良,整个枪管都打磨得很光滑,不像以前的老套筒那么粗糙,枪把上还刻有“BB”两个英文字母,虽然黄孛外语不错,但还是搞不明白什么意思。枪管上面有一个装捅条的细铁管,并且带有从后面点火的枪机,在枪机上还夹着一块“打火石”——燧石,这明显是一把前膛燧发火枪,这种枪虽然射程也不大,有效射程大约只有五十—七十米,但这也是这个年代比较好的“步枪”啦,黄孛差一点就要手足舞蹈起来,兴奋问:“jiejie,子弹呢?”

    “什么子弹,我没看见啊!”

    “走,领我去长毛那看看。”黄孛知道jiejie不懂子弹是什么,也没多问。

    少顷二人便来到太平军的尸体旁,黄孛弯下身仔细搜寻……

    还好,不仅找到了子弹袋,还顺便找到了一袋干粮和一些散碎银子,黄孛好奇地端详着这古董级的子弹袋。

    子弹袋是用牛皮做的,带有挎带,很像后期军队指导员佩戴的那种公文包。打开合盖,发现里面装有二十几颗纸壳子弹,形状像鲍菇,外面覆有油脂。

    黄孛掏出一颗“鲍菇”轻轻的一掰,子弹的弹头便与弹筒分离开来,弹头是圆形铅弹丸,弹筒里面有一些火药,黄孛琢磨了半天才搞明白这种枪的使用方法。

    黄孛首先拉开枪机,然后往引火池里倒入少许火药,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做完这些,黄孛举起枪开始四处寻找目标想试试这种枪的威力,找了半天,只有那面孤零零的绿色旗子是最好的靶子,黄孛夹着枪连瞄都不瞄“砰”的就是一枪,旗子多出了一个大洞。

    不错,还可以!黄孛满面含笑自言自语道,就是装药有点慢,不过和鸟铳比起来其射速已经很不错了,估计每分钟能够达到2-3发甚至更多,这要是有一千支这种枪同时开火,其效果一定很壮观吧?捡到宝了,黄孛美滋滋的沉醉在幸福之中,贪婪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枪支,直到感觉气氛不对劲才抬起头来,发现jiejie黄淑娟正用审视小偷的眼光瞅着自己,忙对jiejie说道:“姐,这可是好东西啊,嘿嘿……”

    “孛孛,你的头真没事吗?自从你醒过来之后怎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哩?”

    “是吗?什么地方不一样啦?我就是感觉有些失忆,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啦。”

    让黄淑娟说出黄孛到底哪不一样,自己还真的说不清楚,只能拿眼前的疑惑问道:“从来没有看见你摸过枪,为什么打得这么准呢?”

    “嘿嘿,凭感觉呗!”这句话黄孛一点也没有撒谎,这也让他回忆起当初大学军训时的一段富有戏剧性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