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8 章 人不如初
东海琴州。 “上渊道君，本座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如若要本座放弃，除非……本座身死。” “玉曲，便是你得了他的红莲，也绝不是上渊的对手，可不要自讨苦吃。”重华沉着脸看向玉曲，有些怒其不争的道。 玉曲退到距重华数丈之处，沉声道：“主上智计无双，甘愿谋划数万年，只是玉曲愚笨，时至今日尚不明主上所思。但千世离别，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她被人摆弄，白白丢了性命。” 冰冷愤懑的声音在天际回响，众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半空中的玉曲上君和重华妖君，十足的疑惑。 玉曲上君统御妖族散修，为一方霸主，居然会认重华妖君为主。既有这般千丝万缕的关系，难不成重华妖君当真是那几位中的某一个？ “玉曲，本君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到玉盘山，本君既往不咎。若你再进一步，本君保证，你不会有后退的机会。”上渊转身，望向玉曲，声音淡漠。 “上渊道君，本座说了，除非我死，否则决不放弃。”玉曲目光灼灼地望着不远处的上渊，手中红光浮现，红莲重新落入她的手上。 “冥顽不灵。”上渊眼中划过一抹愤怒，手掌轻抬间，紫色光团携着雷电显现在他的掌心。 “冥顽不灵又如何，与天争命，自当要有代价。” 玉曲话音落定，红莲自掌心划过，鲜血喷涌而出，汇成一道血柱融入红莲之中。莲花顿时红光大盛，携着睥睨天地之威朝上渊而去。而她的面容却在红莲离手的一瞬间变得苍老起来。 赤红的莲花被毁天灭地的神力化做片片花瓣，一片一片将上渊重重笼罩。 上渊神情紧绷，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良久之后，他望向红光中的玉曲，清冷的眸子突然阖了起来。 玉曲，谁又愿意同命运妥协，与天相搏千万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名正言顺的陪在她身边，可是这一切，从我在琴州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上渊的手缓缓抬起，汇聚在他掌心的紫色光团犹如实质，光团中的雷电如恶兽一般肆虐咆哮。 手腕轻转，紫白相间的电光与赤红的神力交错，深紫的洪流汇成一道光柱划开花瓣的束缚，朝着玉曲直直而去。 红莲幻化的花瓣在光柱下一点点暗淡，最后化成巴掌大小，红色海洋瞬间消散，红莲缓缓向下坠去。 “上渊，你若杀了玉曲，可有想过她？” 重华神情一僵，眉峰紧蹙，刚欲出手，光团瞬间被上渊挥出，挡在了重华面前。 重华冷哼一声，一掌拂向那团紫光。光团一阵颤抖，继而暗淡，直至消散。 只在这片刻之间，深紫洪流已经近到玉曲面前。玉曲被逼得化为原型，冠盖半片天空的苍茫大树，银枝红叶重重叠绕，但仍然挡不住喷涌而来的紫色洪流。轰的一声巨响，洪流从树干穿过。 咔嚓…… 银枝红叶的沧澜巨树在空中摇摆，殷红的血液洒满天际，云海疏忽之间被染成红绸，遮住了所有人的眼。 苍凉的画境映入眼帘，重华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正欲朝玉曲飞去，却因一道嘶哑的声音而顿住。 “玉姨！” 遥远的天际，一道流光划过，绛紫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琴州，朝空中的血人飞去。 “漓星？！”立在一旁的青歌面色愕然，似是根本没有想到漓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琴州。 一夕脸色苍白，急得抬步朝上渊跑去，却被仙帝拦了下来。 “一夕，此事你莫要插手。”仙帝淡淡道，眼底有种不自觉的叹然。 一夕抿住嘴角，停了下来，只望向那抹玄白身影的眼神格外坚决。 上渊定定地看着那抹绛紫身影，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握紧，泛出青白的颜色来。 漓星接住玉曲妖君，眼眶发红，素白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乌黑的长发狼狈地撒在肩边，腹部是拳头般大小的窟窿，殷红的血液似是流不尽一般染红了两人的衣袍。这样的玉曲，是漓星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模样。可玉曲即便是这样，望着她时，眼底除了宠溺便是洒脱到极致的从容。 见漓星急得说不出话来，玉曲染满鲜血的手抬起却始终没有力气握住漓星的手。 漓星忙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玉姨，你别动。” 玉曲笑了笑，殷红的血液也随着嘴角逸了出来：“丫头，玉姨没事，不用担心我。” 漓星急忙抬手擦去玉曲嘴角的血液，一颗心已到了嗓子眼。她惶然转头，只能看到上渊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想要唤出声来，却在他冰冷至极的眼神下止住了口…… 那不是她的瑶光，只是上渊，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上渊。 “漓星，你不用担心，玉曲只是妖丹受创，性命并没有大碍。”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漓星转头，重华单膝跪在她身边，神情不忍。 似是被他眼中情绪所染，漓星避过了眼：“重华，玉姨当真没有性命之忧？” “你难不成忘了我是如何救你的？”重华眼底划过一抹涩然，他拍拍漓星的肩，“放心吧，玉曲无碍，我先带你们回玉盘山。” “丫头，我们回玉盘山，以后三界的是是非非再与我们没关系了。”玉曲看着漓星，想起身却牵动了伤口，血又流了出来。 “有些事还是要有个结果，玉姨，只要你没事就好。”漓星嘴角勾起一抹安然的笑容，抬手理了理玉曲凌乱的青丝，“重华，劳烦你帮我照看好玉姨。”似是没有看见玉曲的摇头，漓星站起身来朝不远处的上渊看去。 玄白的古袍，芳华绝世的容颜，他淡淡地望着她，眼眸里除了孤绝便再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数千载朝夕相伴，百年心尖萦绕，纵使受尽千般苦楚，因为是他，从来不觉心酸苦痛。 同样的身体，同样的面容，可不同的是……这是她完全不熟悉的一个人。 你苦心孤诣想要复生的人，想要与之生死与共的人，不是他…… “上渊道君，玉姨今日所作所为的原由皆是在我，我既答应道君重铸功德丰碑，便绝不会食言。还请道君看在玉姨爱女心切的份上，饶了她的不敬之罪。” 漓星站定在距离上渊数丈之远的地方，她定定地看着上渊，一字一句，声音里没有一丝犹疑不安，染着鲜血的素手在袖袍中死死握紧。 “漓星！”青歌愣愣地看着那个擎身而立的身影，整个人因为气愤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丫头，不要……”玉曲同样怔然，望着漓星的眼底满是不赞同。 唯有重华看着漓星时，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了下去，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玉曲冒犯本君，但也受了惩处，此事本君可以不再追究。” “道君大量，漓星谢过道君不罚之恩。”漓星俯身下拜，缓缓开口，漆黑如墨的眸子死寂而冷清。 上渊躲过那双眼投来的目光，微微侧过了身子：“此事既已作罢，漓星妖君，请吧。” 看到上渊眼底的躲闪，她垂下头，似是苦笑又似是自嘲。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定定地凝视他，眸色是极致的透明。 瑶光，如果是你，如果你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我……成全你！ “丫头，不要过去！” 玉曲踉跄地朝漓星走去，却被漓星突然挥出的神咒困住。 “我已做了决定，还望玉姨莫要再阻挠。” “丫头……”冷漠的声音，单薄的背影，玉曲看着，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渊僵硬地看着那抹离他越来越近的身影，竟差点被漓星缓步而来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 紫衣黑发，妖君漓星瞳色清冷的向着死亡而去，一步一步牵动了所有人的心神。 高台之上，跳动的紫色火焰在墨色的炼道鼎之中盛开，似要冲破黑暗的束缚，将世间情感焚烧淹没。 绛紫的人影不过片刻便已到了上渊身前，女子含笑看着面前的上渊，眉眼安然，声音冰冷清越。 “上渊，如你所愿。” 众人似是被这话中的戾气所惊，抬头朝高台望去。 那里，是女子苍凉单薄的身影，是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去的死地，是她毅然决绝的纵身一跳，是她一点一滴淹没在炙热火焰中的画面。 转过的身子突然僵住，上渊定在原地，阖下眼，垂在腰际的手轻轻合拢。 没有人能看清那冰冷的容颜上有什么神情，唯有一夕，在上渊垂下眼的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 神咒笼罩下，玉曲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漓星跳入炼道鼎之中。 这一刻，玉曲心中突然觉得那股苍白无力的感觉又回来了。千世轮回之中，无论站在她身边的人如何悲伤绝望，都只能看着她一寸一寸的化为飞灰。 兜兜转转数万年，往日一幕一幕，时至今日，竟是没有丝毫改变。 “丫头，玉姨说过，这次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摆布。” 苍茫的声音陡然在空中响起，重华转过头，看到飞至高台边的玉曲，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玉曲，我再送你一程…… 恢弘的红光自玉曲体内而出，缓缓蔓延，挡住了重华神力幻化而来的巨掌，就连上渊身前的紫光也被红光破开了一道口子。 只一瞬间，恢弘的红光瞬间落入炼道鼎之中，跳动的紫色火焰瞬间大涨，直冲天际。 漓星震惊地回头，只能看见茫茫火海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缓缓而来，眼神决绝而又释然。 “玉姨不要……”被紫火定住身形的漓星只能一个劲地摇头，眼眶发红，已是止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丫头，不要哭。”玉曲望着漓星，手抬起似是想要握住她的，但又缓缓垂下，“我能安然度过化形天劫全是得你以命相助，数万年来，我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报了你的恩情。今天，我终于能为你做件事了。” 声音低哑黯然，漓星怔怔地看着玉曲，似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她的话。 “丫头，落神山才是我们相识的地方。” “丫头，我们已经相识八万多年了。”玉曲神情悠远空明，复杂难辨，“这数万年来，我看着你的仙灵之力一点点被泯灭，最终沦为妖族。千世的轮回，每一世我们都会遇见，可每一世，你都是在我身边化为飞灰。” “玉姨。”泪滴在眼眶中打转，漓星不住地摇头。 “我最想保护的人是你，可偏偏又是我将你置于这般境地，丫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