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您就是帝国的功臣乌尔班大人~原谅我从没来过伊斯坦布尔,只听说过您的名字,今天终于有幸见到真人了。” 郑飞从女仆托的盘子里端了杯红澄澄的美酒,先干为敬,友好微笑。 乌尔班木讷的脸上,挤出一缕不太自然的笑,端起杯烈酒,幽幽叹气,一口闷下。 “大家都说我是功臣,但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个万恶不赦的罪人。”他放下酒杯,眉目间透着深深的愁苦,与无奈。 没等郑飞去问,他便如同自言自语般,仰头盯着吊顶上的水晶灯,喃喃叙述起了往事。 对于他的故事,郑飞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相反,倒是很愿意听这位中世纪传奇人物讲讲自己的一生,多了解他一点,也方便以后相处。 “大概是在十年前吧,究竟过了多久我已经忘了,那时候我被人们称为全欧洲最高明的火炮设计师,渴望展现才华的我来到了君士坦丁堡,想为皇帝效力。” “可是,尽管我脑子里有无数关于超级火炮的构想,但日渐垂危的拜占庭帝国财政枯竭,根本负担不了昂贵的火炮铸造,甚至连我的津贴都开不起,我在这儿跟个吃干饭的废人没什么两样。” “后来有一天,我趁着看守士兵不备偷偷溜了出去,凭借仅有的一点干粮,长途跋涉去了奥斯曼帝国的首都,找到了他们称之为苏丹的首领。” “在那里,我得到了王室的大力支持,才华得以展现,那些在我脑海里存在许久的巨炮,终于面世了。” “我没有考虑其它的,只觉得能把巨炮造出来就足够了,也算是不枉此生,但是我错了。” “我忘了那是秋天还是春天,所有我亲自督造的巨炮被运到了君士坦丁堡城外,发动总攻,在不绝于耳的尖啸声中,无数颗炮弹遮天蔽日,落在了这座历史名城引以为傲的高墙上,瞬间将其摧毁。” “那场战斗,几乎可以称作是碾压,无数拜占庭人死在街道上,昔日的繁华古城,一天之内已血流成河。” “我成为了不可磨灭的罪人,为了减轻罪孽,我央求苏丹停止炮击,否则我一定会被后人唾骂的。” “苏丹对我说:别担心,我会让史官在史册上写下,人们是不会和一个意外身亡的人计较的。” “君士坦丁堡被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我也因此被奥斯曼土耳其人奉为英雄,按理说我应该活得风风光光,但每当我走在街道上,总会有一大半人充满恨意地看着我,就这样,我每天都生活在自责中,煎熬了整整十年。” 说到这里,乌尔班的故事结束了,他抓起酒杯放在唇前,仰起脖子,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酒杯其实是空的。 一抹惆怅,一抹后悔,在他的淡蓝色眼眸中,倾露无遗。 他把那空荡荡的酒杯捧在手心,身体前屈蜷缩起,沉浸在回忆里,失神。 瞧见他游离般的状态,郑飞也随之默默叹出一口气,对旁边的女仆招招手,把那整盘酒都要了过来。 乌尔班的感受,与几百年后的另一位天才如出一辙,他的名字叫做——爱因斯坦。 1945年8月6日,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爆炸,消息传到了爱因斯坦耳朵里,作为推动美国原子弹研究的第一人,他悔恨慢慢地说:“我现在最大的感想就是后悔,后悔当初不该给罗斯福写那封信,我当时是想把原子弹这一罪恶的杀人工具从疯子希特勒手里抢过来,想不到又将它送到另一个疯子手里。” 想必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希望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成为残酷无情的屠杀机器。 郑飞始终没有打扰乌尔班,自己坐在一旁细细品酒,和远处的圣地亚哥等人用眼神交流。 半晌,乌尔班才从痛苦的回忆中走出,眼眸也开始有了点神采。 他添了半杯酒,抬头瞥见郑飞,这才想起人家一直陪着呢,歉疚笑笑。 “喔,先生,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他摇了摇酒杯。 “我吗,我可没什么故事,只是个为帝国征战的重骑兵军官罢了。”郑飞想和他套近乎,一时找不到话题,就随便问问:“您在伊斯坦布尔过得好吗?” 意料之中,乌尔班果断摇头。 “你知道,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设计火炮,但自从十年前君士坦丁堡陷落后,整个欧洲大陆都没有那么强硬的城池了,奥斯曼帝国根本不需要我,所以我现在不仅是个罪人,还是个大大的闲人,整天无所事事。” “想过要离开吗?” 闻言,乌尔班手指一抖,杯子险些摔落在地。 怔了片刻,他连忙苦笑摇头:“不想。” 他怎么可能坦露心迹,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奥斯曼帝**官,随时会把他所说的话公之于众,到时候再想跑就真是天方夜谭了。 几年前,在觉得巨炮已无用武之地后,奥斯曼帝国王室派遣了一支精锐护卫队严加看守乌尔班。 乌尔班拥有能左右战局的能力,奥斯曼帝国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逃到敌国去,那样会给帝**队的攻势带来极大阻碍,搞不好还会战败连连。 除掉乌尔班?王室有想过,但仔细斟酌后认为不妥,毕竟乌尔班是土耳其士兵心目中的大功臣,就这么除掉的话,会令多少将士心寒?再者说,谁都预料不到以后战局会怎么发展,没准还会需要乌尔班来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乌尔班的地位表面光鲜,实际上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一丁点实权。 这,大概也是在宴会上没人来和他搭讪的原因之一吧,不然就算他再不爱说话,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像狗一样贴过来。 但这样一来,正和郑飞的心意,一项计划渐渐在心中酝酿开来。 现在能确定乌尔班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他得考虑如何离开伊斯坦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