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变天
葛家岔。 月朗星稀，夜深人静。 张卓趴伏在梁三儿的身上，微眯着双眼，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满足感。 用手轻轻抚摸着梁三儿胳膊上贲起的肌rou，张卓细语低喃：“答应我，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帮我在你娘那里争回名分。不管怎么说，我才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把那个什么欧阳长官的放进你家门，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梁三儿用手撩拨着张卓的头发，黑暗中的脸上浮现着莫测的神情，嘴里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娴雅，你说什么呢？咋俩既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又是患难夫妻。就算沧海变桑田，我对你的心不变。你放心，我家里我娘最疼我了，我这次回去好好给她老人家说道说道，一定把你列为我梁三儿的大妇。要是谁再敢阻挠破坏咱们的好事，我一定要她好看。” 听着梁三儿信誓旦旦的话语，张卓满意地俯下头，把脑袋趴在梁三儿的胸膛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忍了又忍，梁三儿还是忍不住好奇。貌似无意地问张卓：“娴雅，我看你自打参加八路以后，好像思想也开放了好多，怎么依然对这名分这么重视？” 张卓脸色冷淡下来：“你还说？要不是你，我会这么庸俗吗？按我们队伍的要求，我都达不到结婚的条件。要不是首长特批，我怎么可能会和你这个土匪头子结婚？就算结婚，在我们队伍里也只是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两个人只要心在一起，其他的其实并不重要。哼，虽然咱们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可也保不齐外人插足，尤其那个欧阳长官，你到现在都没详细告诉我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在这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优秀如张卓也不能免俗。 梁三儿暗骂自己一句嘴欠。赶紧讨好：“我不是都说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你不是也找山寨里其他人了解过了，事实就是那么回事。我和她真的清清白白，这次她会这样，我也是始料不及。不过，我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怎么会轻易上她的当呢？你放心，回去后我就和我娘好好商量商量，务必保证这件事对咱们的亲事没有影响。你放心，在我老梁家，到时候绝对是你说了算。” 张卓这才莞尔一笑：“这还差不多。这辈子你要说到做到，一定只对我一个好。要是你敢变心，我就一枪打死你。” 感受到张卓话里的决绝，梁三儿不禁感到后脊发凉，心说这八路怎么回事啊，这才多长时间，就把一个乖巧可人的大家闺秀历练成了一个女汉子了。 嘴里继续甜言蜜语地哄着怀里的张卓，梁三儿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事儿可咋整？张卓自然到死也不肯撒手的，可现在欧阳静怡那里怎么说？也不能拒绝呀，不然万一闹出人命不就是自己造孽了吗？嗯，回去得好好合计合计，既要欧阳静怡满意，也不能让张卓伤心。呵呵，最佳状态就是左拥右抱，俩人一个都不能少那是最好。” “可这张卓和欧阳静怡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也不可能当妾室呀，平妻都不可能的。那怎么办？咦，听说马司令他们的教门好像允许一个男人娶几个老婆，要不回去后假意入他们的教门，然后把生米都煮成熟饭，到时候看张卓和欧阳静怡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学白七叔对付七婶的办法，先把她们关在家里两年，等养了娃了，也就慢慢熄了其他念想了。” 黑暗中，梁三儿越想越得意，心里的龌龊小九九算盘打得飞快，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jian诈的笑容。 张卓这会儿正一脸幸福地贴在梁三儿心脏的位置，感受梁三儿沉稳的心跳带给自己的满足感。要是她知道梁三儿这会儿脑海里盘算的主意，她一定不是现在这副样子，而是手拿尖刀剜出梁三儿的心脏，看这颗心到底是白的还是黑的？ 不想在这方面多纠缠，梁三儿看似无意地问：“这次你让我帮你送这位潘先生到35军去，你不一块去吗？” 张卓摆摆脑袋，把自己的头更舒服地贴在梁三儿胸上，嘴里发出像猫一样的哼叫，“我也想和你多待会儿呀，可是不行，我不能去。队伍里我还有好多事，不能离开太久的。到你这儿就是把潘先生托付给你，你可得保证，决不能让潘先生少了一根汗毛。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梁三儿赶紧保证：“多大的事儿！你放心，只要潘先生和我在一起，绝对让他吃香的、喝辣的，不受半点委屈。不过到了35军后，我也该回三义县去了。之后的事儿，我可不敢保证。” 张卓轻轻横了他一眼：“只要平安到了35军，我就算你的功劳。以后的事儿，自然不用你管。还有啊，你回家后，一旦事情有了眉目，就，就记得来找我。别让我一个记挂你太久。” 梁三儿感受到张卓心里对他nongnong的依恋，低下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你放心，处理完家里的事后，我就来找你。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咱们两个说好，这辈子谁也不离开谁。” 张卓舒服地点点头：“嗯。” “唉，要不是周楠的孩子生了，一个人顾不过来。我真想和你一起回去。三义县，也是我的家啊！” 梁三儿心里一突，胳膊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张卓很敏锐地感觉到梁三儿的情绪，有点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梁三儿赶紧掩饰：“不是，你说她一个女人家家的，你们队伍里条件又不好，自己带着个孩子过，得有多难啊！” 张卓轻轻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孩子的爸爸已经牺牲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大家都关照着，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抚养大，让他接过父辈的旗帜，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梁三儿被“孩子的爸爸已经已经牺牲”这句话差点呛死。听到张卓后面的话，一脸的愕然：“继承父辈的旗帜？这孩子的父亲实实在在是我呀。他要继承我什么愿望？好像除了钱，我也没什么愿望来着。” 说到孩子，又勾起了张卓说话的欲望，她两眼放光的描述着孩子，憧憬自己以后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边说边设想了无数未来的可能让梁三儿回答，梁三儿无奈，只能嗯嗯啊啊地不住点头，满足张卓攀谈的欲望，两眼透过窗棱望去，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天亮了。 潘云逸准时出现在院内。 离别的时候到了。 温大成横挎着卡宾枪，帮明川千美把马肚下的皮带一一紧好，然后一脸不耐烦地斜眼看着絮絮叨叨的张卓。 张卓已经是第三次拉住转身要走的梁三儿。每到分别的时候，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梁三儿的依恋。 帮梁三儿重新整理好衣领，张卓抬眼深情地望着梁三儿叮嘱：“一路小心，注意安全。嗯，还有，快去快回。” 梁三儿感受着张卓的依恋，心里装满了浓情。他仔细看着张卓的脸，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在自己的心中。轻轻点点头，梁三儿把张卓的握在自己手心：“你放心，处理完家里的事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因为我觉得，少看你一眼，都是我的重大损失。这辈子，我要一直看着你，直到我闭上眼。” “你要等我。” 张卓双眼里满是温馨，她轻轻点点头：“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来。” 站在葛家岔的寨墙上，望着梁三儿一行向山下渐行渐远，分别的泪水逐渐溢满了张卓的眼，她想起了曾经梁三儿送自己离开唱的歌，轻轻张开嘴，在那高高的墙顶上唱出了自己的情： 你是我的哥呦，我是你的妹。 哥想妹来心揉碎，妹想哥来泪千行。 走咧走咧走远了，心里像刀子搅乱了。 金山银山我不爱，只想像那百灵鸟儿心印心。 踏着七色晚霞，与哥哥策马唱情歌。 我的情歌如火，一路欢唱醉了我的情哥哥。 ----------------------------------------------------- 一股清风刮过大青山，凉风习习，枝叶飒飒，好像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随着梁三儿的离开，大青山再也不是他在的时候的那个大青山了。就像天际飘来的乌云般，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了大青山。 山寨里，金瘸子眼神不时扫过眼前的这位特派员，脸上明显带着犹豫的神情。 转头看看旁边其他山头的寨主们，大家都有着不知所措的情绪，相互之间观望着，不知该怎么回话？ “怎么？你们还没有想好吗？” 特派员鼻里明显喷出不屑地“嘁”音：“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以前给你们封赏的待遇都一切照常，中央绝不收回。而是认可。但是，以前的特派员只是绥远八战区派出的，他能给你们的封赏也到此为止了。而我不同，我是中央政府派驻的，只要你们今后听命与我，我能给你们想不到的好处，让你们达到此生从不敢想的高峰。高官厚禄，美女黄金，光宗耀祖，这些，我都能满足你们。而我所要求的，并不多，你们所要付出的，也不多。懂了吗？” 看到底下人明显的出现了动摇，这位特派员嘴角流露出阴森的笑意：“据我所知，原来的那位特派员老根子是81军的。按照中央敕令，他也必须返回中宁老家了。我已经了解到，前些时日，他带来的队伍已经先一步回家了。这几天，他也该上路了。到时候，这大青山里，谁才是你们的主心骨？谁才能帮你们争取待遇？谁才能帮你们摆平利益纷争？” 冷笑着，特派员轻轻摆动自己的小手指：“你们吗？不可能。你们谁也做不到这一点，而我，正是你们需要的那个人。效忠我吧，把你们手头那份绥远地方颁发给的任命书撕了吧，我给你们换发新的任命书，是中央政府认可的任命书。” 特派员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充满的蛊惑的诱惑。大家的眼神都看向了金瘸子：梁三儿在的时候，金瘸子是和梁三儿走的最近的山寨势力。现在梁三儿不在了，何去何从大家都看金瘸子的选择。 注意到金瘸子在大家眼神中与众不同的地位，这位黑衣特派员眼神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金瘸子，一丝锐利的光芒从深邃的眼底闪过。 注意到了这丝光芒流露出的意味，金瘸子知道自己必须要出声了，不然，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他。 清清嗓子，金瘸子大声嚷嚷：“我说什么来着？咱们一定要好好干，如若盼来了中央大员，咱们的日子肯定与众不同。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现在，就是咱们荣华富贵的开始，大家伙一定要听我劝啊，跟着特派员走，绝对不会有错的。” 说完，金瘸子从怀里掏出原来的委任状，一把撕了个粉碎。 其他山寨的头目差点没被金瘸子气死，“这老小子，明明原来他跟梁三儿最近，我们都寻思你什么态度呢。现在倒好，反倒是我们落在你后面了，这怎么能行？我们必须要做得更多，才能超过你个死不要脸的。” 想到这里，各山寨头目异口同声振臂高呼效忠新来的特派员，把委任状撕得粉碎。大厅里，撕碎的委任状想雪花般飞舞，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就像迷雾遮盖般，把大家的身影都藏在影影绰绰的虚无中。 特派员站在上端俯视着底下这群山贼小丑般的表演，得意地发出猖狂的笑声。 这时，许是被这股狂热的情绪影响，一个平时势力虚弱的小山寨的寨主声嘶力竭的大吼：“现在新的特派员来了，我们还在等什么？大伙儿都去平了葛家岔，让那个原来的特派员见鬼去吧。” 梁三儿在大青山中的积威很深，虽说大家伙儿迫于形势，选择了背弃他。但若要反攻倒算梁三儿，却也无人敢想。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蔫了吧唧的小寨主竟然会这样说。一时间，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黑衣特派员坐在高高的座位上，紧抿着的嘴角，渐渐裂开了一条缝隙，“灭了葛家岔吗？也好，这天，终究是要变一变的。” 张卓没有想到，她有多么的幸运。在她离开葛家岔半天时间后，大青山里的土匪们向着往日的战友举起了屠刀，血洗了这座宁静的小村寨。 梁三儿没有想到，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败退回张家口的日军没有想到，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大青山土匪们，这么快就开始了自相残杀。 这时候红了眼睛的土匪们同样没有想到，日后的梁三儿，会有那么大能量和那么好的记性来找他们算账。 一切都出乎大家的意料。梁三儿也没有想到，回家的路，会变得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