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木马计划
红格尔图是日军封锁大青山山脉的一个重要支点,也是平绥铁路向土城子方向铁路支线分岔的重要枢纽点。日军在这里重兵猬集,并辅以数倍的伪军防守,是绥西地区重要的城市,规模远比土城子大得多。 开春以来,由于中国八战区35军和81军的联合反攻,日军遭受了较大挫折,建立新的防线以及设立大青山封锁线占用很多兵力,原来驻守在这里的日军二个大队陆陆续续被抽调,到现在为止仅剩下不到两个中队的日军驻扎在这里。 论到日军的驻扎规模反倒不如土城子这样的小城了。 但这里的位置重要,防卫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日军就调来一个伪军师配合防守以及城内治安。 近期,日军把封锁线内靠近大青山山脚下的农户大肆驱逐,许多农户被迫流落到了红格尔图附近重新定居开垦农田;还有许多人身无长物,饥寒交迫,只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或为他人打短工为生。 这么多人涌入,红格尔图的治安随之复杂起来,当地的日军指挥官为加强治安力量,专门抽调了一个营的伪军协助城里的警察局维持治安,这才让混乱sao动的城市治安稍稍缓和了下来。 但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下,实则暗潮涌动,激愤的民意在刺刀的威逼下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但正如一堆晒干的柴草,只要一颗火星就能燃起冲天的大火。 祸不单行的是,由于大量人员的涌入和恶劣的生活条件,城里近期有疫病发作的征兆。同处一片屋檐下,瘟疫可不分敌我,一旦爆发方圆百里无人烟也很正常。所以日军最近加大了对进城人员的搜查,既要防止抗日力量混入城,也防有发烧等疫病症状的百姓进城。当然,城门外第一道关卡的重任就交给了伪军。这样万一被传染了,也有个缓冲。 穿着长袍,顶着礼帽,戴着墨镜,手提文明棍,梁三儿一副少东家的打扮,坐在马车上气定神闲。旁边冒充太太的欧阳静怡不安地撩起车窗的一角,偷偷看着红格尔图城门口的一队伪军正在肆无忌惮地搜查着要进城的人,城门口排着长长的准备进城的队伍。 冒充丫头的名川千美心理素质更差,她不安的搅动着手指,神色明显紧张。略有些抱怨地小声说:“我早说过我不行的,看到他们搜查我就害怕,你非要我来。我怕我会在他们面前暴露。” 梁三儿老神在在地轻抚着她的手,“安啦,安啦!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救人于水火的医生,是到城里开药铺看病卖药的,他们欢迎咱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问题呢?放心吧,一切有我。” 欧阳静怡在一边“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打开,“说话就说话,把你的手拿开。” 梁三儿隔着墨镜对他翻了个白眼。 欧阳静怡看到红格尔图的防卫搜查如此严格,也不禁埋怨梁三儿:“早就说让郑红霞来装扮丫头,她好歹有一身的好武艺,你不答应,非要名川千美来,她是日方失踪人员,万一被人识破不就太危险了吗?你到底是私心太重,舍不得让你家亲戚冒险。” 梁三儿一脸无辜和被冤枉后的委屈,“喂喂喂喂,我说欧阳长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郑红霞能适合干地下工作吗?就她那高挑的个头和祸国殃民的长相,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惹祸精,带她来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我们要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事业,第一条就是不能引人注意。再说了,咱们这次是以开药铺的名义冒充进城的,名川千美好歹会治病,郑红霞来能干什么?指望她当打手吗?” 虽然心里清楚梁三儿讲的很有道理。但欧阳静怡终归是女人,和他闹是非的本事还是有的。她恶狠狠地对梁三儿说:“我警告你,注意你的称谓,我不是你的长官,我是你的夫人。还有,郑红霞长得好看怎么了,难道我很丑吗?虽然张卓对我有很深的成见,但我也要把你今天的话告诉她,你去和她评论郑红霞的长相吧。” 梁三儿的气势立即委顿下来,他嘀嘀咕咕地说:“哎呀,我们是患难之交,何至于此?!郑红霞虽然外貌美,但她心灵丑,虽然她武功高,但她读书少,属于胸大无脑型的,我们要辩证的看待她。不像你们兰心蕙质,秀外惠中,腹有文化气自华,和我恰恰是一类人。说实话,和你第一次见面,我就砰然心跳,知道我和你注定情定三生,缘分匪浅。” 想起梁三儿和自己的第一次相遇是以劫匪的身份,欧阳静怡鄙夷地看着他说:“少套近乎,我才不会和你这个匪类是一类人呢。” 二人插科打诨地对话消弭了车里紧张的气氛,名川千美手心的汗慢慢消退,紧张的心跳也舒缓下来。听着他二人斗嘴,不由地轻笑出来。 “吁” 暂时充当车夫的温大成熟练地停下了马车,稳稳排在了长长地队尾。 让温大成扮车夫是梁三儿的主意。一开始遭到了温大成的强烈反对。 梁三儿情真意切地告诉他:“我们是结拜兄弟,发誓要同生共死。这次混入红格尔图对我们打破日军封锁、夺回失地关系重大。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这付重担,也唯有你这样的豪杰人物才能胜任。” 说完梁三儿口风一转,狐疑地望着温大成问:“一有危险的事儿你就想撇开我,把自己躲的远远的。难道说当年咋俩结拜的时候你所发誓言都是假的?” 温大成立即表忠心:“绝无可能!我当年所发誓言句句是真,我们兄弟之情堪比钻石恒久远。这次我就陪你共探虎xue,我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的真情友谊必能感动天地,护佑我们。这次我们一定能大获全胜,名扬天下。” 嘴里说着,温大成偷偷藏起冷汗。知道梁三儿疑心重,自己当年和他结拜发誓言时钻得空子决不能让他知道,不然自己肯定没有好下场。 进城的大多是贩夫走卒,挑担背包者居多,像梁三儿一行五辆车的规模守卫也少见,一望便知是远路来的。负责的伪军队长带着一小队伪军向梁三儿一行走了过来,既是查证,也希冀能借机敲诈点油水。一天到晚遇到的都是些苦哈哈,看门的伪军队长最近也口干的紧。 看着伪军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温大成轻轻敲了敲车辕,给梁三儿报了信。自己跳下车,堆起满脸的笑容向伪军队长迎去。 理也不理温大成的笑脸,伪军队长阴沉着脸问:“你们都是干什么的?从什么地方来?我现在怀疑你们的车里有问题,把车里的人都叫下来我们要搜查。” 温大成亲热地握住伪军队长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封银元递到了他的手心,嘴里笑呵呵地说:“长官,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家里祖辈几代都是杏林传家,靠着问诊售药养家糊口,哪里会有什么问题?你多疑了。” 伪军队长眼一瞪,一把把温大成递给他的银元摔在了地上:“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指摘我的不是?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你能够收买的人吗?看你们的做派,又是来路不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八成是探子。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四周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声音,围上来的伪军把梁三儿一行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旁边排队的人们一看这架势,顿时一哄而散。 现在世道乱,这些伪军绝非善类,欺压良善、草菅人命的事儿没少干,还是少沾惹为妙。现在他们眼见要对这几辆车下手,对方稍有反抗,弄不好就是血溅五步的事,万一动静闹大了,把日本人召开,肯定会大开杀戒。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大不了今天不进城罢了,万一遭了池鱼之殃,岂不后悔莫及。 人同此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排起一条长龙的城门口顿时门前冷落车马稀,除了梁三儿一行的几辆车,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现场气氛压抑了起来。 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围上来的伪军也开始紧张,他们死死盯着马车,打算一有不对有乱枪打死这些人。 第一辆车的车帘轻轻一挑,露出了欧阳静怡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她向温大成招招手,温大成赶紧跑过去扶着她的手,把她搀下车来。 看车上下来个容貌美艳、气质高雅的女人,周围的伪军都暗自松口气: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欧阳静怡走到伪军队长面前温婉一笑,张嘴一口地京腔:“这位官长,我们原本是京城人士,在北平城里世代从医,因为打仗没奈何漂流在外。这次听说红格尔图染病之人日益增多,故来这里开门问诊。既是想能多挣些诊费养家糊口,也是想万一有疫病能在失控前一尽绵力,否则疫病一起绥远大地生灵涂炭,有失上天好生之德。万望官长通融一二,来日囊中丰润对您必有重谢!” 欧阳静怡人美话更美,入情入理的一番话立时打动了伪军队长和周围的伪军。旁边一个伪军凑到伪军队长身边说:“大哥,如果他们是行医的,到咱们这里来求之不得呀。现在城里各诊所人满为患,好多病人流落街头,疫病事实难控。现在弟兄们家里的人也有不少染病,不如让他们进城,先给弟兄们的家人看病。如果没效就是jian细假扮,谅他们也逃不出去;如果有效,也是给弟兄们、给城里的人做了一件积阴德的好事。不妨放他们进去。” 温大成在旁边听到,赶紧趁热打铁:“我家夫人绝不说假话。进城给谁看病都是看病,关照各位官长,优先给你们家人看病不在话下。” 伪军队长有点迟疑不决地说:“不瞒这位夫人,最近日本人加大对大青山方向的封锁,对这里的守卫很是重视。兄弟也是职责所在,不敢稍有疏忽。不然万一出了事,不仅是我,还连累我手下的弟兄们人头落地,不得不小心。放你们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的车辆我们一定要搜查,请这位夫人包涵。” 欧阳静怡微微一笑:“官长职责在身,我是理解的。这次所带车辆除了人员,其余都是药物,没有任何违禁之物。如您不放心,但请搜查不妨。” 说着,欧阳静怡从袖中拿出一条小黄鱼,端在手绢中递到伪军队长手中说:“刚才手下人不懂事,多有冲撞,还请海涵。这里是一点茶水钱,弟兄们忙于职责,为了我们的事多费心了,不成敬意。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官长拿去给弟兄们整备一些茶水消渴。”
伪军队长对上这些文绉绉的话也有点手足无措,嘴里假惺惺地客套:“这哪里敢当?” 说归说,他还是接过了这条小黄鱼。 温大成也完全无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那封银元,好脾气地向周围的伪军点头示意,扶着欧阳静怡上了马车,吆喝一声甩出一声响鞭,赶着马车向城里走去。 这声马鞭也打消了伪军队长仅存的疑虑:如果不是常年赶车的人,绝不会使出如此如此熟练的鞭法。 拿人钱财,给人方便。伪军队长挥挥手,放弃了对车队的搜查,直接让他们进城。 迎面一道阴影,车辆已经驶进了城门。 过了这道门,红格尔图的喧嚣就呈现在温大成面前。 红格尔图是绥西地区的大城,人口本来不少。方圆几百里的农牧民也把这里作为商品采购、销售的集散地,更加促进了这里的商业发展。加之最近日军的封锁线把许多农牧民赶进了城里,导致这里人满为患,显得拥挤不堪。街道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由于无家可归的难民增加,路上乞讨、做小买卖的人也有很多,整个城市肮脏污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臭味。 闻到了外面的气味,明川千美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难怪一说治病看门的伪军就开始对咱们客气起来。城市里空气如此污浊,没有疫病才是奇怪的。看来,这里的病情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哥哥,弄不好咱们也有危险。” 梁三儿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这里的日军目光短浅的很。虽然他们军队有很好的医疗条件,可以不在意城里中国人的生死。但一旦闹起了瘟疫,那时候神仙下凡也没办法,他们更不可能独善其身。看这种情况,城里应该已经有流行病了。不然,伪军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 欧阳静怡眼一瞪:“我说,你俩一唱一和的,别把我的功劳抹杀了。刚才要不是我下车用京腔骗过他们,咱们没这么容易过关的。” 梁三儿好脾气地笑笑:“当然,你的功劳也是显而易见的,绝不容抹杀。咱们的木马计划中,你已经立了第一功,下一步,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谁本领大,立的功劳最大?” 欧阳静怡皱起好看的鼻子说:“比就比,别看我是女的,你也不一定能赢我。” 明川千美却有自己的想法,她看着梁三儿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哥哥,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待几天,我们这次带来的草药很多,恰恰好就是针对这种流行疫病的,咱们可以为这里的人做很多事。否则,看目前的状况,城里的医疗力量不一定能控制住目前的流行病。” 这个提议当即遭到了欧阳静怡的反对:“明川,我明白你的心情。可咱们在敌人的腹心,随时会遇到危险。应该尽早启动计划,开始行动。不然一旦出现意外,不仅计划会前功尽弃,咱们这些人都逃不掉的。” 明川千美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实在看不过眼前的情景。听到欧阳静怡一说,她为难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梁三儿却眼前一亮,意味深长地说:“不,咱们就按千美说的办,在这里多待几天,要多多帮助这里的人。我相信,只要咱们干了好事,上天一定会眷顾咱们的。嘿嘿,对此我深信不疑。” 欧阳静怡绝对不相信梁三儿会主动帮助人。他决定留下肯定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只是梁三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欧阳静怡却不知道。 明川千美却没有想到这么多。见梁三儿同意她的意见,顿时心情好了许多,甜甜地对梁三儿说:“谢谢哥哥!” 梁三儿大度地摆摆手:“别和我客气,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欧阳静怡在一旁白了他一眼:“说的比唱的好听,不怀好意。” 梁三儿没理她。独自在那里转着眼珠,一看就在打歪主意。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欧阳静怡气得转过头不理他,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温大成的声音:“三哥,现在咱们先去哪里?” 梁三儿笑着说:“南关三才巷,那里有一家临街三进的宅子,现在就是咱们在红格尔图的家了。明天咱们把临街的铺面收拾收拾,就开门接诊了。” 所有人都一愣:“你什么时候在这里有产业的?” 梁三儿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天机不可泄露。” “嘁”所有人鄙视地转过了头。 梁三儿不以为忤。独自坐在那里微笑,心里暗道:“这马贵章办事还不错,这几天就派人大老远的在这里置办下了这座宅子。看来,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埋下的这步暗棋确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该是自己给日本人上一课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