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0 死如秋叶之静美
“你……你看不到那边的‘我’吗？” 林晓被楚仙弹了额头又摸了脑袋，总算能够从喉咙里出声音了。她脸色白地瞥了眼就在楚仙身边朝自己微笑的“自己”，声音小得如同蚊蚋，好像这样就能避免被那个“自己”听到。 不过她完全忽略了一点，不要说那个“自己”几乎贴在楚仙的身边，哪怕那个正体不明的“自己”远远地站在门口，说不定也能比楚仙更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如果那个“自己”真的是某种现实的存在。 “什么那边这边？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果然不出林晓所料，楚仙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却完全没有看到身边的另一个她。而且她的外祖父母和母亲也看不见，能够看见“自己”的貌似就只有她自己。 “嘻……不要白费口舌了。现在只有你能看见我，并和我说话，因为我原本就是你啊！ 对了，你不必开口，只要通过意念就能和我说话。” 当着林晓的面，楚仙身旁的“她自己”再一次轻笑了起来。而且她还攀上了楚仙的后背，双臂环绕着楚仙的脖子，脸蛋贴着脸蛋，不无恶意地指点真正的林晓如何与她对话。 林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自称是她的“东西”完全是双脚缓缓飘离了地面，接着整个人在空中平移到了楚仙的背后。 这绝对不是她，而是幽灵、女鬼之类的东西，这个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她的模样，并且纠缠上了楚仙……是在“那一晚”吧？明明直到那天晚上说“拜拜”为止，楚仙身旁都还没有这样的东西！ “哎呀……我都说了我就是你，不是幽灵也不是女鬼。 你也不用感到心疼，我不会吸取楚仙的‘阳气’，毕竟我只是他创造出来的幻影。 ——在你心里不是也有一个楚仙吗？只不过人和人的素质是不同的，你无法让那个幻影真正出现在眼前。 说实话我很惊讶也很气愤，没想到你竟然能看见我，也没想到你在场的时候楚仙竟然就看不见我了。 这个人果然是一直喜欢……不，深爱着你呢。不过可笑的是，你竟然宁肯爱着心里的幻影，也对真正的他完全不假辞色，最终竟逼得他同样创造出了一个替代你的虚假幻影。 干脆我们两个达成协议如何？你和楚仙见面的时候，不管楚仙说什么你都点头答应，然后找个借口离开，我就可以代替你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样你可以开心地和‘你的楚仙’在一起，我也可以开心地和‘我的楚仙’在一起，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小楚，听姥姥的话！中午就留在姥姥家吃饭！怎么？你是不是嫌姥姥家太破了！” “不！当然不是！我家其实也差不多，都是二三十年前盖的老房子。 好吧……那我现在就短信告诉家里一声，中午打扰了。” 就在林晓和另一个“自己”对话的时候，楚仙竟然得寸进尺地获得了留下来吃饭的机会。可是现在林晓已经完全无法对家人澄清真相了，因为懊悔正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防，让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坚持到底是否正确。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华夏所翻译的泰戈尔中的名句，她非常非常喜欢这句诗。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想与楚仙成为现实中的恋人，更不想与之白头偕老。 不……她并不是在害怕什么，只是不想破坏心目中的完美，更不想亲眼看见这完美逐渐衰老凋零而已！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虽然是在感叹美人和名将多会英年早逝，不得善终，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美人和名将在最艳丽辉煌的时候逝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否则不等他们老死于榻上，他们便早已被世人所遗忘，也没有人再关心其生死了吧！ 若不想在最美好的年龄自杀，将自己“定格”在最美丽的那一刻，就只能适时地抽身而去，或者从一开始便只给对方留下一个“印象”。 如果与楚仙成为恋人，林晓没有舍弃一切抽身离去的自信，所以她选择了将自己最天真纯美的“印象”留在对方的心上。这被称为“心上人”的印象不仅不会变老、变丑、变势利，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被美化、不断被升华、不断被添加上各种自己想像的美好情cao，将现实中的某个人转化为虚实结合的“梦中情人”。 林晓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拥有一个以楚仙为原型的梦中情人。 那原本只是少女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拒绝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却又因为开始在意少年的存在，而逐渐勾勒出的一个影子。 随着被迫的关注，那影子渐渐地凝实起来，而填充物是学习优秀、五官端正、头脑聪明、体育万能、身高腿长、冷静沉稳、坚持专一…… 人世间的诸多美好加诸于一人之身，也曾令少女很不服气，但她费尽心思收集对方的“黑历史”、“黑材料”，却惊讶地现这真的是一个毫无破绽的家伙！ “也许他唯一的破绽就是我！” ——当少女生出这样的念头，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但又很快开始犹豫不决、惶恐不安： 下一次是否还要拒绝？ 他是否还会选择坚持？ 把如同夏花般绚烂的美好保存在对方心上，并给对方留下一个如同秋叶般静美离去的背影，是否就真的可以永恒？ 那些被时光侵蚀而不断褪色泛黄的美好剪影，是否也终究会被遗忘在旧房子的老式相簿里，然后被新主人统统打包论斤卖掉？ 少女并非毫无动摇，拒绝只是惯性和矜持使然。但少年太过老实木讷，只是每隔几年便“惯例”般地重复上次的失败，然后继续默默地坚持。 于是，曾经清晰的影子又变得逐渐模糊起来，神圣的金色光晕笼罩在影子周围，并使它逐渐升高，终于升到一个无法触及的位置。 就这样下去好了。 反正……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最终，已经无法再厚颜自称少女的大学女生幽然叹息，终于决定…… 独自前往远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