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毛毛遇难
大患已去，基地里仅余一些漏网之鱼的零星抵抗。陈显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放弃抵抗投降，还有几个他的心腹手下正在逃亡。老王和郑晓雯郑晓雨他们正忙着接管营地，搜捕残余，维持秩序。时间虽已是深夜，但整个营地一片肃然，在这场事关每个人命运的大洗牌之下，恐怕没有人能安心合眼入睡。 如此一来，反倒是庄一尘变成了闲人一个。不过这样也好，那便去接毛毛吧。从草坪上的战斗刚一打响开始，笨笨就已经先去保护毛毛，以笨笨灵敏的嗅觉，此时一定早已和主人团聚，守在毛毛的身边了吧。 老王给了庄一尘几个可能关押毛毛的地点，此刻他便挨个挨个的去打探。 话分两头，就在庄一尘寻找毛毛关押地点的时候，在监狱中心指挥大楼的地下室里，笨笨正变成一个小毛球趴在毛毛怀里，一人一宠，正逗得不亦乐乎。毛毛的脚腕上栓着一条粗粗的大铁链子，铁链靠近脚腕的地方还有着几个明显的牙印，很显然是笨笨尝试咬了几下，见铁链咬不断，便守在了毛毛身边贴身保护。 整个地下室一片安静，原本门口看守的一个护卫已经让笨笨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着地下室的门口。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脚步声凌乱而慌张，在寂静的地下通道里回响。一听到这声音，原本趴在毛毛怀里卖萌的笨笨猛地便竖起了耳朵。然后一跃而起，轻盈的跳到地下变回了之前威风凛凛的大藏獒。 零乱的脚步越发的接近，笨笨竖着耳朵，如同一位耐心的猎人，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临近。 “妈的，现在外面全都是王国安的人，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连老大都死了，现在这躲会儿。” “要不，咱门出去投降吧。” “呸！要去你去！咱俩手上可是沾着王国安手下的好几条人命，你觉得他会放了咱们？” “也是，那等会儿这波人过去了，咱们就从油料库的后墙逃跑。” 这两个人都是陈显的心腹，一路小声骂骂咧咧的就从地下室过道的拐角走了过来。一束手电筒的光亮刺破这里的黑暗，只是光柱没穿过多远的距离，便被深邃悠长的走廊给吞噬的干干净净。他们俩人刚往关押毛毛的房间走了几步，其中一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有点儿不对劲儿。” “咋了？” “你仔细闻闻，这里有血腥味。” 另一个人轻轻吸了吸鼻子，“还真有点儿。”说着，两个人举起手枪，后背贴后背的缓缓向前走去。总共也几步路的距离，很快他们两人便来到了关押毛毛房间的门口。此时，一只静静等候的笨笨距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等下，这里有具尸体。”手电筒的光芒聚焦在那具已经彻底冰冷的尸体上，两个人的心里齐齐紧张了一下。二人回头对视一眼，刚准备举枪进房间查看一下，便猛然看到一条巨大的白影猛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呃啊~！”其中一人猛地惨叫一声，接着便听到他的脖子咔嚓一下被干脆利落的咬断。那支手电筒也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便彻底灭了。黑暗之中，另一个人只来得及胡乱开了几枪，便被笨笨猛扑到地上，一口下去就在没了声息。 黑暗之中，那胡乱射出的几颗手枪子弹在坚硬的水泥墙壁上擦出一遛火花，乒乒乓乓的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四处弹射，也将一声压抑着痛楚的闷哼掩盖了下去。 整个地下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笨笨抬起头，确认那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之后，飞快的又跑回了毛毛的身边。 “嘻嘻，好样的！我的小笨笨最厉害啦。”毛毛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笨笨的大脑袋。“啊，不对。嘻嘻，应该是大笨笨。” 他的语气轻柔，笑声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虚弱。笨笨疑惑将脑袋在毛毛手上使劲儿蹭了蹭，然后抬起头看向了毛毛。 毛毛一只手捂着胸口，一边正对着它轻轻的笑。胸口处，正涓涓不断地往外淌着鲜血。刚才四处飞射的流弹正好有一颗打中了毛毛，子弹斜穿肺叶，深深的撕裂进心脏的肌rou里。 看着这一切，笨笨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它轻轻的呜咽两声，声音尖促急切，还有痛到灵魂深处的哀悸。毛毛虚弱的轻咳两声，肺叶的伤势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灼热而粗重，他轻轻的抿了抿嘴角的血沫，然后艰难地抬起手费力的抱住笨笨的脖子，闭上眼睛，一脸安详的熟睡了过去。 笨笨将头埋进毛毛的怀里，轻轻的从喉咙深处传出了一声低声的呜咽。地下室里静谧而安详，正中心的地上，营地里正开着的几盏探照灯透过狭小的窗户散落下一小块微弱的光斑，无数细碎的小尘埃在光斑下轻盈的飞舞。窗外的天空云朵浓厚而阴沉，一轮细长的弦月被挡在云朵之后，清冷的微光堪堪穿透厚重的云层，哀伤而绝望。 待庄一尘找到此地之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人一狗相互依偎，彼此取暖。一如过往那些平常的日子。只是这一次，天亮之后有一方却再也不会醒来。看到庄一尘过来，笨笨只是轻轻的侧了一下头，然后又将头埋进毛毛的怀里。它的眼睛下面一团湿润，正在无声的哭泣。 庄一尘在门口呆立了许久，然后轻轻的退了出去。这是只属于他们倆世界，没有人可以打扰。 走出楼外，整个营地一片忙碌。因为晚上的事件，一大部分幸存者都还没有吃晚饭。老王正在安排人手分发食物，再这样饥饿慌乱的时刻，没什么能比一罐牛rou罐头更加能安抚人心。接管的工作井井有条，没有人会理会这里的一切。 今夜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有谁去理会一个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小孩呢？庄一尘轻轻地坐在大楼入口的楼梯上，摸出了一跟烟，却死活找不到火。于是便撕开烟纸，从一堆散乱的烟丝中抽了几根，放到嘴里轻轻地嚼了起来。苦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不远处人影晃动，被大灯拖长的人影杂乱的晃在庄一尘的脸上，他眯着眼，神色宁静。 忙碌持续了一夜，直至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营地里的那三盏巨大的探照灯才灭了下去。清晨的微风带着湿润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庄一尘打了个冷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嗬~，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冰冷的台阶上睡了过去。难怪迷迷糊糊间一直觉得脑袋硌的难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的坐了起来。 “嗯~！？妞妞？你怎么在这啊？”庄一尘一抬眼，却看见老王她女儿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身前，一身单薄的碎花连衣裙，几缕柔顺的发丝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的拂动。“爸爸和jiejie都在忙，没人陪我。我就一个人跑出来看看。嘻嘻，刚好看到你在这睡觉。” 庄一尘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轻轻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她的小脸蛋冰冰凉凉，庄一尘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件东西。他拿起来一看，他原来是一件妞妞的小外套。庄一尘赶紧站起身，然后把外套给妞妞穿上，拉着她回了老王的房间。 营地的接管工作基本上已经结束，仓库，巡逻，还有护卫队全都换了新的面孔。老王将自己手下原有的班底和从陈显那里接手过来的人中筛选整合了一下，重新组建了一只七十余人的护卫队。 这些卫队都是普通人，现在整个营地出了庄一尘，老王，郑晓雨姐妹和梁赫三人外，再没有任何进化者的存在。 不过老王梁赫几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营地里虽然少了大批的战斗力，但是也没有了那些腐朽的寄生虫。再加上庄一尘，综合来看，这次大换血之后，整个营地的实力倒是不降反升。 回到了住处，老王正和梁赫几人商议等下全营地集会要谈的一些具体事项。虽然他们都是一夜未睡，但是精神却看上去一点儿也未减。权力这种东西，不论你热不热衷，不论你承不承认，每一个男人在得到它之后都满面兴致高昂，雄心勃勃。 老王一见庄一尘过来，连忙拉着一起参与讨论。庄一尘跟着他们刚听了几句，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着就让人头大。他赶忙摆摆手，和老王简单地说了几句毛毛的事情，便走了出来。 到了屋外，庄一尘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然后缓步向着毛毛的遇害处走去。嚼了一夜烟丝，舌头现在几乎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他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瓶水，随意的漱了几下口，然后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脑子里全都是与毛毛相处那短短一天的场景，只是心里除了遗憾和莫名的感慨难过，倒也没多少真正浸透心灵的哀伤。末世之后，生生死死什么的，见得太多太多。生命的脆弱和不确定性，早没以前那样能深沉的触动心底。 只是这些都只是对于庄一尘来说，而对于笨笨，对这条蠢萌蠢萌又爱耍宝的大白狗来说，毛毛对它而言就是一整个世界。庄一尘来到地下室前，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夜依偎。 庄一尘轻轻地走到笨笨面前，然后缓缓的蹲了下来，“我们送他回家，好不好？” 笨笨转过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浸透着无法言说的哀伤。它脸上的毛发湿成了一整片，庄一尘想起来他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头母牛哭泣。也是这样，没有哀悸的长鸣，也没有歇斯底里疯狂。只是这样无声的落泪，止不住的落泪。渗透至灵魂深处的悲伤和绝望，大抵也就是如此吧。 庄一尘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缓缓地将毛毛从他身上抱了起来。一夜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直，无论怎样，他的双手都一直保持着怀抱着的姿势。庄一尘放出了一枚腐蚀之箭弄断了毛毛脚上的铁链，然后抱起他的小身体向外走去，笨笨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 全营地的集会即将开始，路上零零散散赶去小cao场的人很多。他们都忐忑而焦急的等待着这个营地新的主人会为他们安排什么样的命运。庄一尘抱着毛毛，行走的方向与他们截然相反。 出了营地，庄一尘抱着毛毛来到了营地不远处的那一片开阔地上。他将一只睡袋铺在地上，将毛毛放上面，拿出一条毯子盖好，然后拿出铁锹开始挖坑。无论怎样，总要入土为安。 这里的黄土很松散，几铁锹下去就能挖下一大片。很快庄一尘便挖了一个很深的大坑。笨笨一直安安静静的伏在毛毛的尸体旁边，挖好坑后，庄一尘将毛毛收殓到睡袋里，然后轻轻地放在挖好的坑中，沉默的往里面填土。 庄一尘填土的动作很轻很慢，所以挖坑没用多久，但填好土之后，东方的太阳已经冒出了小半张脸。空旷的开阔地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包前面站着一个人，侧面卧着一条大白狗。出升的太阳将这一切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太阳越升越高，他们的影子也在一点点的变短。天边一片金色的朝霞，蓬勃而壮阔。 很快，老王，郑晓雨，郑晓雯，梁赫，陈天杰，韩郁几人都赶了过来。笨笨将脑袋轻轻地在那堆刚起的坟头上蹭了两下，然后站起了身。庄一尘站头看了它一眼，然后低头说道。“你要走了么？” 大白狗轻轻的呜了一声。庄一尘缓缓地走到它面前，然后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没有谁会是你的主人，咱们并肩战斗，我是你的伙伴，留下来一起好吗？” 大白狗低了低头，轻轻地凑过来舔了庄一尘的侧脸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迈步向远方走去。郑晓雯想说点儿什么，但是看到庄一尘面色实在不善，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一行人便就一直这样伫立于原地，目送着它的离去。 金色的阳光温柔的打在他纯白柔顺的毛发上，将它离去的身影渲染的别样悲壮。 庄一尘突然想到了那个初见它时的苍凉黄昏，那天它的身影就是这样在如血般的残阳中前行，四周充满了苍凉而辽远的暮色，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