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驶进了L。X华氏大楼的地下车库，车里的人闭眼假寐。随后，车子甩了一条漂亮的弧线，稳稳地停入专用车位。 栾珧华下车，看了眼早已等候多时的西装男人，不温不火，“Patrick，干得不错。” Patrick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耸了耸肩，答得随意，“老板，你以为短短的几周我就能把公司翻过来？” 栾珧华微微一笑，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就算你把它卖了，我都不会眨下眼。” Patrick十分无奈地看着他的挺直背影，这个男人生气的时候都笑得这么温柔，累不累啊！ 五楼的年轻小姑娘们一年之中见到大Boss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没想到在这春节之后能见上一面，所以每个人的眼睛都发出了骇人的绿光，恨不得把他生吞下去。 栾珧华照例只是与众人温温一笑，点了点头，气质满分。 进了办公室，Patrick也跟了进去，顺手关上门。栾珧华脱下外套顺手扔在沙发上，拉开椅子，利落地坐下，疲累地喟叹一声。 Patrick拿起西服挂在衣架上，“老板，好久不见啊！” 栾珧华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文件，视线缓缓从大大小小的文件夹上扫过，不一会儿，视线移开。 “这是什么？”他拿起桌上的合同，脸上表情不变。 Patrick看到这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跳到栾珧华面前，天花乱坠、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如何深入天狮公司，挖出内部消息，又如何舍下面子，凭着聪明才智说服了他们同意合作的过程，里里外外地说了一遍之后，还引以为豪地看着栾珧华，希望能得到他的一句夸奖。 栾珧华安安静静地听完，期间还叫了一杯咖啡，浅浅地抿了一口，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合同签了？” “没有，他们说必须要经过总裁您的同意。” 栾珧华极快速地翻完合同，手指关节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笑了，“天狮出手就是大方啊。” “关键是老板您有名气，他们一听是L。X想也没想就把这个项目给我们了。” “那你觉得要做吗？” Patrick一听，觉得有戏，连忙说道：“肯定要做啊！像天狮这么大的case放弃了就是傻子！” 栾珧华‘啪’地一声合上合同，随手一扔，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放弃。” 像是突然从温泉中被捞出扔在北极冰川上，Patrick简直就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老板，我们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公司很需要这笔资金！” “资金的问题我自会想办法。”栾珧华翻开桌上的《Fortune》杂志，不再看他。 “老大，如果你是嫌麻烦的话，这个活儿交给我就好了，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谈下来的案子就要黄了，Patrick是再也忍不住了。 “L。X的总裁换人了吗？”他只是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就让Patrick彻底闭嘴了。 “事情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这件事情按我说的般，否则去财务科结账。” “总裁，老板，老大……” Patrick在栾珧华胁迫目光的温柔抚慰下，不甘心地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看着他心有不甘地走出办公室，栾珧华身子靠向椅背，转过椅子，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沉思。 热闹的春节假日无声无息地结束，但是离寒假结束还有那么一小段时间。 苏晗早早地回到了学校的宿舍，在家和学校之间需要切换的不仅是地点，还有性格。 高中的时候，苏晗并没有刻意隐瞒与苏琛的关系，甚至在学校里的表现与在家里一样，都很亲密，但也因为这个，她失去了她当时最好的朋友。所以在进入大学之后，她很郑重地和苏琛讨论过她的想法，在开学的时候还是罗钦送她来的，在她作出决定的时候，和苏琛发生了分歧和争执，苏琛想让她生活得轻松快乐一些，她却觉得那是在剥夺她成长独立的机会，兄妹两人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还是罗钦出面，说是在上学的时候放她一个人，在假期的时候才又在一起疯疯癫癫，兄妹俩都没有意见了。 苏晗把寝室打扫了一遍之后，苏琛的电话就打来了，苏晗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大哥，国际长途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擅自住在栾珧华家里的事情实在是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感觉阿深这次出国特别不放心她，每天都打几个电话给她，这算是查岗了吧？ 苏琛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笑起来，“小财迷！大不了我给你报销话费咯！” “那谢谢你啊！” “你在干什么呢？” “刚刚打扫完寝室，你的电话就来了。阿深，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按了什么监视器之类的？” 苏琛的有些不高兴了，“你这么早就回到学校了？” 苏晗立即说：“我一个人住哪里都好。阿深，我到学校了啊，你可要遵守游戏规则，不能给我打电话了！” “好吧，那你有事就找罗钦吧，他会帮你的，我也要忙了，拜拜。” 苏晗挂了电话，趴在桌子上，盯着手中的手机，眼睛有些酸涩…… 在L。X五楼，栾珧华的办公室。 “老大，要不就签了这份合同吧？这样的话，小的们也能少加几天班！” “Noway！”栾珧华仰躺在转椅上，闭目养神，对面前的Patrick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为什么？” “无理由。”栾珧华睁开眼睛，随即起身，理了理有些皱的衬衣，绕过Patrick就直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黑白格纹大衣，走向门口。 一打开门，正对上一位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以及他旁边有些不安的实习助理小姑娘。 “总裁，他非要进来……” 栾珧华对助理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说完，他站在门口，一点儿也没有让来人进来的打算，“不好意思，我下班了。” 后面出来的Patrick一见是天狮的老总，不由得一惊，有些狗腿地迎了上去，“蒋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为了表示我们天狮的诚意，股东会一致决定让我来L。X洽淡合作的相关事宜。”蒋宏伟的笑意不变，虽然是十分官方的口吻，但也并不让人觉得他的诚意有假，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Patrick年纪不大，在社会中待人处事的惊艳确实一点也不少，对于眼前这一触即发的危险局势，他自知无法招架，于是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走开了。 栾珧华一言不发地又走回了办公室，随手将手中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蒋宏伟毫不在意地带上了门，将外面不安分的八卦眼神隔绝在门外，走到沙发边坐下，在栾珧华的旁边，两人挨得很近。 “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觉得贵公司的各个方面的情况都非常满足天狮的招标要求。” “呵呵。蒋总说笑了，我们自知能力有限，您还是将机会留给需要的人吧。”单独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栾珧华觉得自己连假笑都是背负了莫大的愤怒。于是，他将Patrick刚刚捡起来的合同扔进了垃圾桶，连带着自己心中无法遏制的愤怒。 “小珧，我希望你能给我弥补你们母子的机会。” “我拒绝。” “那满秋呢？”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提及我母亲的名字吗？” 蒋宏伟笑了，原本放在膝头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看着栾珧华，笑着，不发一语。 栾珧华皱眉，对于蒋宏伟的如此直白的目光有些反感，面上的平静也无法维持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蒋总可以离开了。” “小珧，我知道你们公司的资金缺口。”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栾珧华，“和天狮合作，对L。X有利无害。” “利害与否，不是你蒋总一人说了算。” “你可知你的一时赌气会将L。X逼向绝路！”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口袋里的手机‘滴滴’地响起，栾珧华拿出手机，看到是苏晗的短信，有些怔愣。将手机放回口袋，他恢复了往常的分寸，站起身，“蒋总，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L。X绝对不会和天狮合作。” 似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蒋宏伟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反而笑着看向栾珧华，“小珧，改天一起吃顿饭吧。”还不等栾珧华拒绝，蒋宏伟就站起身来，推门走出。 栾珧华眼底的阴鹜挥之不去，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过分失态，只得压下满腔的愤怒，任由蒋宏伟堂而皇之地离开了L。X大楼。 蒋宏伟坐上了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查一下苏晗的底细。” “是。”坐在副驾驶的黑衣男子答道。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方才给小珧发短信的人就是叫苏晗，对于有着‘商场笑面虎’之称的栾珧华，任何的面部表情都是会被精准控制，自己如若不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他见了自己也不会方寸大乱，但仅仅为了一条短信，小珧就能将情绪写到脸上，这不得不让自己放在心上。 回到家，栾珧华随手将外套扔在地上。 他平时温润疏离，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蒋宏伟骨子里的不羁反叛却是一丝不夸张地全，这不假，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一定要对L。X负起百分百的责任。可是他的确不能让L。X垮掉，至少现在不能。 只有床边的两盏落地灯还开着，橘黄色的暖光扑在栾珧华的左边脸上，微微张开的唇瓣流转着柔和的光泽，额前散落的发无意识地遮住了他微闭的双眸。 慢悠悠地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是下午的那条短信，苏晗发来的。说的意思大概就是关心小夏的病情，以及年前不告而别的歉意，在最后还不忘提醒自己按时吃饭。 或许是眼睛盯着屏幕看得太久，眼睛渐渐有了涩意，嘴边的弧度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巧的嘲讽。 很考虑了一下，他回了苏晗的短信，“谢谢你的关心，小夏很好，如果有空的话，也很欢迎你来找他玩儿！” 很快，苏晗的回信就到了，“我也想看看小夏，很想看到他没事。” 栾珧华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这才回复：“那明天早上来公司找我吧，我可以让你和没事的小夏一起吃午饭。” “那好，我明天上午十点去公司！” 栾珧华也没再废话，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倦容，他竟然无比烦躁地一捧水猛地浇向镜子。 蹙了蹙眉，他打开浴室里的花洒，迎头而上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打湿了他的全身，白色的衬衣变成了透明，服服帖帖覆在他的身上，白皙的两颊顿时绯红一片。 才一会儿功夫，栾珧华就像刚刚从火锅里捞出来的虾饺，嫩红的颜色透过白得透明的衬衣，半遮半掩，无比狼狈。他关了花洒，换上了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走了出来，若无其事地擦着头发。 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落到地毯上，尔后消失不见。栾珧华走到床边，的有些脱力地坐下，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一张早已泛黄的全家福。这种沉默无声的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油渍的水粉画儿，无论如何也不肯褪色。 “小珧，来，坐在爸爸腿上！”蒋宏伟的笑容十分慈爱，那是身为父亲的骄傲与自豪。 “好！”幼时的自己喜欢笑的毫无保留。 “爸爸，那我呢？”蒋珧雨，他的哥哥，也不甘示弱地想要爸爸的怀抱。 “小雨就坐在mama腿上！” “你们父子俩就腻在一起吧！”母亲的嗔怪，是时光里最柔软的刺，不偏不倚地卡在记忆的喉头，不能吐出，亦无法咽下。 或许，当初的和谐美满只不过是为了嘲笑而今的形同陌路，他一度以为，其实蒋宏伟当初离开，也是出于‘爱’，但这‘爱’，对象却不是这个家，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