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处的伤
风月久朝央憬华伸出手来，并不为给他希望，并不为愚弄他对自己的情意。 央憬华亦心里清明风月久的意思，他只是抓紧了她的手，如同他自己所愿，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二人相依而坐，漫天星辰却是寂静，近在咫尺的目光，二人首次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彼此，恍若初始。 凝视着就能穿梭每时每刻，不需言语，他们只读彼此的眼神，她们之间，本就没有谎言和亏欠，有的只是相遇时的惊喜，相处的欢笑，而其他的一切纠结情思，被对方的清澈眼光涤荡。 漫天无数只眼目眨巴，二人对望着，不约而同一笑，恍若一刹，释然了所有。 “安和王殿下让我拖着伤腿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不该是请我来看星空的吧？”风月久先问。 “是啊，是本王失策了，明知道你拖着一条伤腿，就应该，约你在更远的地方见。”央憬华这小孩儿脾气如旧。 “也对，那才是安和王殿下，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 风月久真心的笑脸终究是最美的，美过央憬华见过的每一个时刻，他的释然相送能换她灿然一笑，这笔交易若是在当初，央憬华必然不屑一顾，可只当真正经历过，才懂取舍。 “你想知道，本王今夜约你所为何事吗？”央憬华问。 “想，不然我干嘛来啊？”风月久终也如旧刁蛮。 央憬华嘴角一抹笑，却不似最初那样纯粹，一丝丝苦涩，一点点成熟，此一刻，他不曾想过的时日，竟也被自己亲手牵来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央憬华还卖起了关子，这让风月久不解，可此时此刻的央憬华却让她没有一丝防备。 “当然要听好消息，安和王殿下快说。”风月久并不表现得多有期待。 “对你来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央憬华仰首瞻仰星空，道，“本王要离开皇宫。” 相比后续的喜悦，风月久乍一刻更多是惊讶，央憬华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下离开皇宫，他回宫的目的不就是参加太后寿宴，可太后寿辰将至，他却先离开，是何情势所迫还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风月久不禁凝望央憬华的侧脸，他眼中只有星光，没有谎言。央憬华却注意到风月久的疑惑，转向她，笑问：“不相信本王的话，明天就走，你自由了。” 那一句“你自由了”，央憬华说的时候嘴角带笑，风月久听入耳中却是心酸，央憬华真的不一样了，他本是舍我其谁自恃过高的安和王殿下，如今却也有无奈妥协的时候。 风月久蓦地一刻不知如何想才好，她自由了，央憬华再不会是卡在自己和央君临之间的秘密，他消散了，在被揭露之前。 “本王要走，你应该很开心地大笑出来才对吧？”央憬华似是自我调侃一般。 “这么失礼失仪的事，我才不会做呢。”风月久一丝不笑。 “也是，你现在可是太子妃，不再是那个以下犯上，不知礼数的小九了。” 央憬华心里却是思念那个“小九”的，以下犯上也好，不知礼数也罢，至少，他们之间拥有太多挥之不去的回忆。 “安和王殿下这就要离开？”风月久一脸严肃问。 “对，这次就算是你要留本王也留不住，是父皇，皇祖母，太子三个人合伙把他推出去的。”央憬华如讲一个笑话一般说道。 虽事及央君临，风月久也没想多问，如果她和央憬华的故事真能就此告一段落，那才是真正的上天相助。 “那我只能祝安和王殿下，一路顺风了。”风月久不笑不厉。 “在走之前，本王还有话要郑重地对你说。” 央憬华蓦地严肃起来，眉目之间郑重之意显露明显。风月久一心紧张，央憬华会是要跟自己诀别吗，一如自己所愿跟自己一刀两断？ “无论你是谁，小九还是太子妃，都是本王爱的女人，听清楚了，是爱而不是爱过。你说你爱的人是太子，本王相信，太子他各方面都更胜本王一筹，但爱你这件事，本王不会输给他，本王今日不是要在你面前说就此放弃你，而是要与你立下誓约，毕生，我央憬华不会再爱别的女人，你若是与心爱之人彼此相爱，携手白头，本王再不打扰，可如若有一日，你们之间出现任何一丝一点的破解，休怪本王趁虚而入。” 风月久详听央憬华此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的决意真言，风月久并未彻底卸下央憬华这个重担，而是他，自掘坟墓，将自己埋葬在风月久心底深处，却心甘情愿。 “安和王殿下……”风月久脸上浮现苦甜相杂的笑容。 “不用对本王表示感谢，本王不缺女人，少你一个不少。” 央憬华截断风月久的话，不论是感谢或许亏欠，他都不想听到，他并没有失去风月久，因为他不曾得到，他以往只是在跟他自己没完没了，如今双方心意明了，才是发展得最好。 “嗯，安和王殿下果然是安和王殿下，我小女子佩服佩服。” 化解最深的矛盾，或许只能藏于深处，世间事，或许从不可预见地开始，又难以预料地暂停，或将出乎意外地重生，也可停止就成了永恒。 星光依旧，点点清亮，照不亮世间却落在眼中闪烁，风月久不禁仰首观星，今夜一切清明，她心更是轻松。 从今以后，每个黑夜都会有相爱的人陪伴，对央憬华，她会心头铭记，感恩其爱，谢他成全。 风月久凝神不察，央憬华在她身侧向她靠近，即便选择成全所爱，却依然情不自禁，她星光映照的脸颊，嘴角微微笑，如此迷人。 风月久乍然想起央君临，到了这个时辰，还不知他是否会到芙笙殿找自己，一想到此，风月久便急心起了，她心中迫切想跟央憬华道别，却一个扭头，便与偷偷靠近她的央憬华轻触吻上了。 不论风月久还是央憬华皆是心头一惊，央憬华本意只想偷吻风月久脸颊一下，却不料上天竟赐他如此大礼。 只一刹，风月久退身与央憬华分开，央憬华并不贪心，只流恋那柔软温暖的一刻，惊喜交错，双目凝视风月久。 “安和王殿下！” “本王不是故意的！” 星光依旧，恍若计数千万的笑脸，偷偷地笑，只是星光洒落不到的暗处，却有人连哭都无泪。 方才看见风月久从东宫出来而尾随她而来的央君临，此刻正背靠转折处的宫墙，亲眼看见自己的兄弟和妻子高处而坐，相望而笑，闲谈天地，那一吻，更是撕碎了他所有的信任和自信。与风月久的爱，没有假象，没有真实，一切都破碎了，米分碎了，荡然无存。 央君临空了心思心绪，看见这一幕或许还是他的罪过。 墙之上，心思清明，星光明朗，墙之侧，人心已死，情归何处？ 央君临脚步无轻无重，沿着漫长宫道，走回曾属于他一个人的黑暗之中。 “错的人，终究还是我。” 风月久虽在意，却知央憬华无意冒犯，只刁蛮地埋怨了几句，终也饶过了央憬华。但当风月久跟央憬华提出要回去时，央憬华却不乐意了。 “怎么，你跟太子殿下以后是朝朝暮暮，却是陪我一个将离去之人多一刻都不愿意？”央憬华如此说道。 “我，安和王殿下爱怎么想怎么想吧。”风月久心虚尽显。 “本王不让你走。”央憬华立马又变得不可理喻。 “安和王殿下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风月久也并不怨恨，只是实在感觉心里不安。 “既然都来了，我们很久没去看容姑了吧，本王居然还有点想她了，进去看看。” 央憬华说罢便转向跳下宫墙，风月久的表情却是乍一下变了，她以为央憬华已然忘记了容姑，哪知他今夜会心血来潮。 该怎么办，告诉央憬华容姑不在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离世了，风月久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世事无常，人各有命？ 央憬华站在墙内，抬头看着风月久，他知道她如今的情况不能凭一己之力上下自如，他展开手臂，道：“下来，本王接着你，免费伺候。” 风月久的表情依旧严肃，她想，虽然容姑是央憬华的生母，自己知道这个秘密才会觉得残忍，可央憬华并不知，对他而言，会否只是死了一个机缘巧合认识的人罢了？ 或许央憬华离宫之后能将容姑彻底忘记，那个秘密将永远埋葬，可眼下，任风月久的取决的当下，或许，该让他知道，并非全部。 “安和王殿下真想去见容姑？”风月久表情略伤。 “当然了，本王就算是一时兴起也会进行到底。”央憬华决绝德很任性。 风月久跳下了宫墙，扶住了央憬华作为支柱，二人往容姑居住去，风月久说不出这一路心中的感觉，但是，她决定了。 那院落依旧，冷冷清清，但这个时辰，竟然灯火不明。 央憬华快风月久很多走到屋门前，牵动他脚步急快的是一份莫名的心急。 “容姑。”央憬华扣门喊道。 风月久缓缓走进院子，那时央憬华敲门也累了，他回望风月久，有一丝疑色。 “难道容姑这么早就睡了？” 央憬华走到风月久身边，他终于注意到了，风月久从刚才到现在的冷寂神情，沉重而似有隐瞒。 “本王怎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呢，这氛围有点怪啊？” “安和王殿下，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风月久稍远处鼻头一颤。 “什么事啊，你这表情可是吓到本王了。”央憬华心中不安，面上却是笑着。 “容姑，容姑她不在了。”风月久迟疑一刹终究道出。 夜空下一瞬寂静，天际一颗星落，划过半边天空，消失不见。 央憬华不知为何，眼角蓦地滑落一行眼泪，他心里并不觉得悲伤，这眼泪还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