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节那天，两个少年来看我

    今天有两个书友来看我，他们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之中，我让他们先在浙大逛一逛，我马上起床。

    最近有很多心事，一直没睡好，可能是一段不确定的感情。感情这种事情最为复杂，其实可以让它不了了之的，但我喜欢弄个明白。

    洗完澡，我终于点开她的头像，问了她的想法。她说做普通朋友就挺好，这是我预料之中的答案，本来今年打算专心过双十一的，没想到要分心去过光棍节了。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确定一段感情确实结束了，不用再去猜她的心思。

    门外传来王仅的声音，他说厨房里留了我的早餐，然后就和女朋友出门去装修新房子了，等装修好之后就要搬过去。

    我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去到厨房吃早餐，没有再听音乐，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小区，阳光很温暖，天空很蓝，一架飞机穿过几朵白云，隐没在楼的那一边，楼下有个孩子在叫mama，对面三楼的小情侣在阳台晒被子，我在发呆。

    这是一个很安静祥和的上午，我什么也没想，也可能是想起了很多，以至于没有重点。脑海中一直在唱陈冠希的那首歌，“我望着天空，看着飞机慢慢飞过，云被吹散还会回来，坚持的勇气能否给我……”

    吃完早餐，喝完药，我背上包出了门，给两个书友打了电话，最终在游泳馆的工地对面见到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小小的，个子很高但很单薄，是那种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

    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那差不多是读高二的时候，我刚开始看网络小说，刚开始玩打怪的网络游戏，刚喜欢上云。那会没觉得有多好，但现在十年过去，我才知道了那时候的好。我跟他们说，我很羡慕你们的年龄，而他们却说，想要快快长大。真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们问我去不去滨江看漫展，我说不去啦，对这些东西已经没有兴趣了。他们脸上微微露出失落的神情，他们这个年龄段，应该还是很喜欢动漫的吧！

    我们在校园里逛着，绕过启真湖，路过小剧场，发现很多人在那里排队，好像是刘亦菲要来宣传电影。过了桥，绕过情人坡，来到水杉林，湖边的树荫下有一张长椅，我们坐上去，看着湖面聊天。

    他们问我身体怎么样，我说还好，至少比几年前好多了。这几年匆匆而过，青春荒废了，不知不觉就苍老了这么多，小说写得越来越慢，他们都没怎么看了，只是仍旧会在我的书友群里面活动。书友群越来越冷清了，读者来来去去，有些只会看你一阵子，长一点可能会追你几年，但总归是要离开的。也许某一天你会发现，曾经天天给你留言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你和他素昧平生，仅有的缘分就是隔着手机屏幕轻轻一点，划过指间，就再也不见。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椅子上起身，来到草坪晒太阳。今天是周六，草地上很热闹，有家长带着小孩玩耍，有学生铺着草席看书，还有情侣搂着肩膀看湖。阳光暖暖的，清风吹着柳条打在水面上，几只黑天鹅在水里扑扇着翅膀，荡起一圈圈涟漪。恍然想起，去年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我曾经暗恋图书馆负一楼里的一个双马尾女生，那段时间她没去图书馆，我就经常在学校里转悠，期待在某个转角能和她偶遇，可最后只能坐在启真湖边的草地看黑天鹅。

    两个少年说起了他们在学校的事，他们今年刚刚读职高，还是学校的新生，哪个老师很可恶啦！班里连一个女生都没有啦！寝室里哪个室友很奇葩啦……谈的都是学生时代的很单纯的事，我很喜欢听这些事，因为听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我也还小。我不喜欢和同龄人聊天，因为他们聊的东西都是买房、结婚、工作、赚钱、还贷款……我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我喜欢听的是哪个女生今天扎了双马尾，哪个男生被教导主任训了，哪个班的班花最好看……可是我身边已经没有人跟我说这些事了，我没有班了，我毕业很多年了。

    我背对着阳光，半眯着眼睛，感到很安静祥和，我的语速很慢，像一个老人在慢慢说话。我想起了去年和王仅他们去西安游玩，也有一个书友来见我，那也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我们在回民街逛了一天，那会我刚刚停针，身体还很虚弱，走得很慢，走一段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那个书友很热情，帮我提着重物。他说他想读大学，但是没有考好，家里有分歧，不知道未来要怎样。我告诉他不要害怕，每个人长大的时候都是迷茫的，但你得自己做出决定。

    一年多过去了，那个书友还好吗？他有没有读大学呢？他还在迷茫吗？他还记得我吗？茫茫人海中，可能我再也不会遇见他了，人和人之间总是来来去去，唯有时间永远牵着你前行，有时你回头一看，身边连一个熟人都没有了。而你新遇见的人，也会很快离去，快到甚至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问他们职高要读几年，他们说五年。我说等你们毕业以后，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是个中年人了。他们笑着说，那你到那时候一定得找女朋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没有说话，他们都还太小了，很多事情说了也不明白。我知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找女朋友比写小说更重要，爸妈催我结婚是有道理的，也许结婚之后，内心才会安定下来，才能后顾无忧地写小说。可是我的问题不在于找女朋友，而是在于找到一个可以安抚灵魂的人。和女孩上床并不难，难的是和她起床。当你清晨醒来，看见她依偎在你身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那种由衷的幸福，才是结婚的基础。如果两个人的灵魂没有产生共鸣，那就不应该在一起。其实这几年我遇见过很多女孩，有些短暂地确定过关系，非常迅速地在一起，但一个星期就分手了，有些可以发展下去，努力一把就能追上，但我没有动力。我想找到爱的人，而不是喜欢的人，可是我爱的人，往往并不爱我。

    到了12点多，我请他们去湘菜馆吃午饭，他们说从来没有吃过湘菜。多么年轻啊！年轻到连湘菜都没吃过，但凡有点经历的人，去过一些地方，不可避免地要在外面吃饭，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湘菜的。他们还没有出过远门，还没有见识这个花花世界，还没有参加过那些所谓的饭局，还没有请女孩吃过晚餐，人生才刚刚开始，年轻到还没有吃过湘菜。

    我问他们玩《王者荣耀》吗？这是我能想到的他们这个年龄段一定会喜欢的事情了。果然，他们全都点点头，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王者荣耀，还说吃完饭要跟我一起玩。

    其实我昨晚刚刚才玩过，本来我前段时间已经卸载这个游戏了，但昨晚有个小女生一直缠着我玩。她是我前段时间在花鸟岛时加我的，后来每天都找我说话，以至于头像旁出现了一个小火花。她在美国念高中，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只能每晚跟我聊一会，她让我叫她小公主，还要我陪她玩游戏。但那时我往往是在图书馆里忙着写小说，很难及时回她，或者只能半个小时说一句话。昨天晚上，她先是缠着我建房子，比谁建得高，我觉得这很幼稚，拒绝了她。后来她又缠着我玩王者荣耀，我拗不过她，只好去下载了一个。

    和她玩了几把人机，她突然关掉了游戏，说她很不开心。我说小公主怎么啦？她说有一个国内的朋友总是不理她，每次都是她先主动发消息，她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我说这是很正常的，每个人都不会永远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会疏远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的。她说她不会的，那个小火花要一直亮着，如果那个小火花没了，就单方面绝交！我哈哈一笑，说得这么认真呀！那好吧！我会每天上线维持这个小火花的！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忘记我的，等她长大了就会忘记了。因为很久以前，也有小女孩缠着我玩，但长大以后就不见了。

    和她聊完天，我打开微信，但没有人给我发消息。我的QQ和微信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软件，每次打开QQ，会看到很多很多读者发来的消息，回都回不过来。但打开微信却空空荡荡，没有朋友跟我说话。我被陌生人所环绕，外人以为我很热闹，其实我身边空空荡荡，所有的喧嚣都是假象。我打开朋友圈看了看，有个朋友被选中下学期去土耳其当交换生了，人生将迎来一段难忘的经历；有个朋友贴出了电影海报，好像是他编剧的新电影；有个朋友的孩子刚刚考完试，期待能够有100分；有个朋友去了白马湖开了签售会，笑容满面地坐在一堆书中间；有个朋友搞起了海外代购，说澳大利亚进口奶粉不含三聚氰胺；有个朋友分享了一首民谣，说听到泪流满面；有个朋友感慨自己就要奔四了，但却还在社会努力挣扎……每次看朋友圈，就像是在看这个社会的缩影，有些朋友可能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跟他们说话，每次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生活，看着他们进步或者堕落，看着他们在各自的人生道路前行，变得越来越陌生。

    关掉朋友圈，我又玩了几把王者荣耀，等关掉游戏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多钟。我感到很懊悔，说好不熬夜的，又熬夜了！以后一定不能玩了，于是果断卸载。但睡觉也睡不着，只好看一会书，拿起了床头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直接翻到最后那一段，那是我最喜欢的情节。主角的meimei坐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上，天空下起了雨，主角就坐在雨中，看着meimei在旋转木马上一圈一圈地转着，真他妈幸福。每次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哭。其实我也想当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就守在那混账的悬崖边，哪个孩子贪玩要掉下去了，我就捉住他们，不让他们掉进那成年人的悬崖里。

    来到湘菜馆，我连上WiFi，开始下载王者荣耀。菜上得很慢，等双椒鱼头上来时，我们都已经饱了，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然后开始组队玩王者荣耀。他们说，也许这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和我玩游戏。我说也许吧！这一次过后，我又要卸载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玩。他们两一边玩一边说玩笑话，让我想起多年前大学寝室开黑玩DOTA的时光。现在DOTA已经淘汰了吧！连LOL都很少人玩了，大家都玩王者荣耀了。

    打了几盘排位，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离开了湘菜馆。下午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马路上车流不息，人们来来往往，营营役役，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到学校，路过体育馆的时候，外面摆着很多粉红色的玫瑰，是浙大的集体婚礼活动。6月29号那天，我还曾混进里面参加2017年的毕业典礼，想要看看能不能遇见图书馆负一楼那个双马尾女生，结果没有遇见。现在她已经毕业几个月了，去了哪里呢？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参加一场婚礼呢？

    走到校园大道的十字路口，我们穿过茫茫人海，往左走进入了图书馆负一楼。他们拿了几本书，去找插座充电了，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写这篇日记。我的对面坐着一对情侣，很亲密地说着悄悄话，我又想起了她，我不应该想她的。窗外的云好像多了一些，阳光被遮住了，起风了。

    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我决定带这两个少年去小剧场看健美大赛，让他们见识一下穿着比基尼的女大学生，他们两人露出了害羞的笑容，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期待。我带他们去风味食堂吃了晚饭，然后直奔小剧场，刘亦菲的电影见面会已经散去了，场地布置成了健美比赛的模样。我们连门票都没用，从小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健美比赛开始了，一群肌rou男登上舞台，暴力地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硕大的肌rou，摆出阳刚的姿势，引起一众女生的尖叫。之后是女子比基尼组登场，有几个女生的肌rou比我还发达，一拳就能把我打死，以后要是发生了家暴，受害者就是男方了。两个少年两眼放光，盯着几个没什么肌rou但身材很好的女生，还打开了手机，直播给我的书友群看。忽然，他们想要把镜头对准我，让我跟群里的书友们打个招呼，我赶紧拒绝了。这个月心力憔悴，没怎么睡好，剃须刀也坏了，胡子拉碴的，同比去年变丑了22.38%，如果这副模样在读者群里曝光了，那我以后就没什么稿费了。

    到了晚上8点多钟，两个少年要回去了，说是学校要查寝。他们跟我道别，然后走出观众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出口处。我回过头，继续看着舞台上的比赛。

    一个小时后，比赛终于结束了，颁奖典礼过后，观众们纷纷冲上台，和比基尼女生合影留念。我看了远处那灯火辉煌的舞台一眼，转身离开了喧嚣热闹的小剧场。来到外面，夜风有点凉，校园里很冷清，我把卫衣往上拉了拉，把手插进口袋，回到了图书馆。图书馆快要闭馆了，空空荡荡的，我找到我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却不知道写些什么。闭馆的音乐声很快响起了，我背上包回家了。从学校出来，踏入霓虹闪烁的都市，我踩着路灯下的影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旁边的马路车流不息，我回头看了看人海的深处，那两个少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他们。

    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你。

    黄华溢2017.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