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回 出世心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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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回 茅棚是由质地坚韧的茅草与松木搭起来的,秦英刚见证了太一殿的落成,如今看这样简单的构造,不禁在心里疑惑这茅棚是否结实,若风起雨淋,会不会散了架漏了水。 那个人随手推开了门,让她和身后的两个小尾巴进来。 茅棚里没有点灯烛等物,于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秦英低下头看着脚尖,以防自己不留神碰到什么东西。格局空间很是逼仄,她照葫芦画瓢似的和那个人一样,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小几处盘坐下来,看他用火石点起了瓦盆里的一团火。 虽然是夏天的傍晚,不过这终南山的孤峰之巅还是寒冷刺骨的。 转眼两道人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被那个人大声喝了句,才磨磨蹭蹭地进了茅棚,围坐在她的手侧。 “你们三个是从哪里来的?”那个人用着极为不善的目光瞧着她,口吻恶劣地问道。 “从长安城来。”她报上自己的名帖后抬起脸,深深注视了他一眼,紧接着错开眸子。因为长相相近,秦英与他对视之时,竟有种顾影铜镜的感觉。 刚才他点火时,秦英发现他的手指骨节上没有皱纹,表面充盈着光泽。而且他的头发如墨漆黑,眼眸发亮炯炯有神——难道还真是得道之人? 随即秦英摇了摇头,在心里自嘲道:“真正的高人意气平和,如何会这样讲话呢。他若是修行到了返老还童之境,也只是功夫到了而心没到。” 那个人哼了一声,冷冷瞥她一眼之后傲慢道:“长安城那些一窍不通的废物如今出息了,不仅自己谋求名利,竟然还容许你这样没有半分道行的人拥观为主。” 起初他看到长相与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秦英,心底有点儿慌神,只好用恼怒与不屑,强作镇定粉饰太平。 两个道人听他不仅把长安城所有名头响亮的道人骂了一遍,还把秦英贬低到如此地步,都觉得气血一阵阵地上涌。观主只能由他们说不是。其他人置喙秦英,那是绝对不能行的。 她余光看两个道人激动起来,摆手让他们全先淡定着。也不搭话,只是耐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枚铜钱。她想看看那个人的心气究竟是不是比天还高。 之后他有些咄咄逼人地道:“既然是出世的修道者,为何要在红尘浊世中沽名钓誉?亏你我恰好同名同姓,我以你这种背道之徒为耻。” 秦英眨了眨眼,她真没想到欧阳大人还会与脾气如此古怪的道士有不浅的交情。她还没对他说什么呢,就挨了顿冷嘲热讽。将手中铜钱拍到了小几上,秦英泰然笑道:“不尝遍世间喜怒哀乐,怎知出世之真味?何况我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两袖清风就问心无愧。” 两个道人此时听罢,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叫了声好!观主的犀利言辞当真无与伦比。 那个人看着她,目光深沉好像陷入了思索。他一直觉得修行只能在于避世的方外,但她刚才所说,“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是不是意味着修行不仅在于方外,也可在于方内? “我活了百多年还从未听过你这样的高谈阔论。”那个人终于露出了谦恳态度,模样与秦英的平淡面孔更加相似。 她抿着嘴勾起了一道弧度。不等她开口回答,身边就有两个道人七嘴八舌喋喋不休,把她的种种事迹讲了个遍。从她为太子殿下祈福,到她为前朝亡魂祭祀,再到她在观内开设义诊置办义坊。 那个人每听一个故事,便要啧啧称叹一句:“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反复强调,让她的耳朵都磨起了茧子。仔细听完那个人就对她表现出了钦慕,“能在世间众人皆迷惘混沌之时做到这些事,你就算没有任何修为,也是能称得上出神入化的真人了。” 她闻言耳根都泛起了红,连连做礼道:“您是谬赞于我了。”真人可是对修行者最高的评价了。她如今担不起,恐怕未来也担不起。 这时候的她忽然想到了,两年前师傅宁封子着意让她下山去,他大概就是让她去修世间法吧?可惜师傅宁封子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在世间丢了所有修为,如今与凡俗无二。
“将出世之心化为常在,便是最好的修行。”那个人道,却知自己此生是走在这条身心出世的路上,再回不了头了。低声感叹了一句,那个人之后问她,是如何得知自己所在的。 秦英如实回答道:“我和欧阳大人初见时,他将我误认成了您,这才有了我前来拜访的契机。” 那个人听到她谈吐谨慎、举止不俗的风姿,不禁又将她高看了一些。 言语往来不过片刻,俩人就已经做了相见恨晚的至交。 夜幕降临在这片山头,那个人邀请秦英和两道人留宿在此。不过秦英看这间茅棚一张木板榻,堆些生活之物就已经很是狭窄了,便道他们三者还是露宿在外比较好。 那个人没能留他们过夜,心中有些惋惜。临别前和她多聊了两句,提及自己的境界已经卡在了化神的瓶颈上迟迟不进,问她该如何是好。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不如下山去看看方外的一切。然而若想入世,不合于俗的性子必然是要改的。 因她说的是自己切身之感悟,听起来格外使人信服。就连身后的两个道人都一度以为,他们的观主过去也是隐居深山老林的避世之人。但转念想秦英如此精于世故,恐怕浸·yin在俗世已久了,和隐居避世之类实在搭不上边儿。 那个人听她如此道,难得与她开起了玩笑:“你就不怕我下山入世,做出欺世盗名之事,坏了你好容易拿到的清名?” “若真是欺世盗名之辈,你我便以后在长安城一较高下了。”秦英不以为意地道。谁知一句成谶,将她原本顺风顺水的未来搅得一塌糊涂。不过那时候她想到过去,只剩一声无奈叹息。 夜色如水,更深露重。秦英修为散尽受不得寒气侵袭,便主张连夜下山。道人唯秦英是瞻,便答应了她,完全忘记他们在白日登山时抱怨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