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消失的人
秦晓川并没有在中原停留多久。尤其是当他收到谈无欲辗转几道人手送来的警告，说是有人要来讨人情之后，更是一溜烟跑回了北域。 中原有什么好玩的？一群名字都没怎么记住的派门互相厮杀，几个自称三教后裔的半吊子修行者忙碌对付邪道黑色十字会，霹雳神龙接天道刚刚娶了一位姓欧阳如花似玉的妻子，正忙碌于事业和爱情之中，好像又在荒郊野外招惹了一位小美人。 我的天，剧情要来了！ 在这期间，秦晓川没事就去找圣踪约上楚君仪一起论论道。三人互相交流儒道释三教修行心得。圣踪贡献了“九华映千湍”，楚君仪展示了“一笔定千秋”，秦晓川抬手就是“光明照大千”耀花了另外两人的眼。从属性而言，佛门性光明属火，道门上善如水，儒门树木育人从风。于是十年时间，让秦晓川写出了第二本剑谱，取名“妖妄之剑”，用渡白川的名义拿去又参加了一次论剑海评剑会。 评剑现场，论剑海两位副主席心情简直万分纠结。这个渡白川上一次来参会用的是“生灵之剑”，看似属木实际上带着佛门光明正大的意味。这次拿来的剑谱名为“妖妄”，其实只是因为秦晓川还惦记着孤独峰上魔流剑那傲然狂妄的作风，论剑法倒是融入楚君仪笔走风云之意，妖剑不出也没啥妖气。 “题文不符，下等！” 副主席欧冶神弃目光炯炯如电，无情宣布。 丧一步向前死死拦住秦晓川，生怕自己内定的这位妻弟一时想不开大闹会场，断了自己在剑界的前程。 这一次秦晓川连前十都没能排进去。 他回到北域，愤然写了一封长信，托人递交给前辈忆秋年。一个月后，居然收到了忆秋年托人转交过来的回信，信中毫不留情嘲讽一通，接着哈哈哈地认为论剑海评剑会好像有点意思，打算有机会日后拉上好友风之痕比剑之后过去参加试试看。 替论剑海评剑会参赛者默哀。 这段时间，武林风平浪静。中原道长魔消，霹雳门一家独大，西域金狮王朝第一次向北方的贺兰王朝发起了进攻。 ‘吾得到息壤了！’ 远在西域当军师，顶替了玉阳君身份的密探枉幽兰派徒弟正亦邪送信入瀚海，并送上黑邪流毒素一瓶，说这东西没事可以用用。 正亦邪并没有中毒，脸色和常人一样，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对秦晓川执弟子礼，看上去恭恭敬敬。 这个时间，距离白莲入世大约还有二十余年；距离赦道开启约百年内；距离注定的神州劫难日盲族走到太阳底下，还有百来余年。 日盲族欠了秦晓川一个人情。这个人情被秦晓川用在打探镖车劫案的消息上，看能不能顺利找回失窃物品墨悬神针，拿来先还大夫天不孤的半数人情。 这一年！ 隐居瀚海森林的谈笑眉依依不舍送走了前往夔木林学艺的儿子。 霹雳门突然覆灭，接天道夫妻双双惨亡，唯有妾室素柔云连同幼子一起不知去向。 北隅皇城太子北辰禹开始他的十八岁成人旅行，大皇子北辰望由于结交臣工被一纸诏书斥责并抹去所有权利，丞相未满任期被局势逼迫递出辞呈。 “斩断朝中臂膀，也便无力可施。”深夜时分，地理司亲自走了一趟富商楚王孙的府邸，白发覆面只听得见阴测测的声音，看不见脸。 邓九五早习惯了这位合作者的做派。他家庭幸福有儿有女，生活富足又保养得好，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模样，端着个紫砂壶遣散仆人，正独自在院子里看月亮，气度越发沉稳：“毕竟是北域！” 北域有北域的规则，中原太远，鞭长莫及。 “接下来，吾会在半途偶遇那位年轻的太子，设法得到新朝国师之身份，以后再打探龙脉所在之地。”地理司目标明确，对传说中的龙气感兴趣。 “楚家毕竟与丞相有所牵连，我会设法将部分生意转出北隅。或许，西北十酋是个不错的地点。”邓九五不疾不徐：“至于皇城剑祭和正在筹建以对抗瀚海的竞技场，也许你有人手可推荐？” “嗯……”地理司目光一闪，想到了圣踪藏下来的某个被夺走武器的人：“你我二人之间虽兄弟相称，但并未正式举行仪式。这次吾游历北域，偶遇几人甚感合意，不如择日结拜，以成助力？” “哦？”邓九五喝口茶：“能让你看入眼中者，莫非是那位名声远传北域之人邪一剑封禅？”语气上扬，有了点兴趣。 “虽不中，亦不远。”地理司低沉道：“你可听说过‘黄泉赎夜姬’？” 北域除了神秘莫测的瀚海之主之外，齐天塔占据西面一隅，西佛国则间隔了大半北辰皇朝和中原，再往后，没人知道武林究竟有多广阔。只有几个能让小儿夜啼、大人噤声的名字在流传，如夜啖人心的黄泉赎夜姬，人邪青面的剑客一剑封禅，寸草不留的兰公子章袤君。日行一善的持莲禅师当然也是一个传说，不过这个算是正面的。 持莲禅师正带着兰若经游山玩水中。 兰若经里毕竟记载了很多不适合太多人知道的秘密，比如圣踪所修行的双极心源这里面居然也有提到。为了避免第二次挑动好友圣踪那根敏感的神经，巡展提前结束，物归原主，明面上持莲禅师携带兰若经飘然而去，从此再未现身人前，有传说东渡大海了。 其实秦晓川扛着一根天玄铁铸成的棍子，正天南地北到处跑。棍子大约成人手臂长，实心的，掺杂了一点点息壤，用掉了一整块天玄铁。这样浪费材质的行为，让他差点被令狐神逸家的铸造坊给丢出门去。一开始从欧阳家偷走这块铁时，秦晓川有正儿八经思考要怎么去铸造一柄绝世好剑。可是后来他想想，一般情况下用剑不如用大梵圣掌，而正要到了不得不用剑的生死关头，再珍贵的神兵利器都没他家有灵性的妖剑好用。 那就干脆融成一根棍子，拿在手上沉甸甸打人不伤性命。 第一年，秦晓川在公开亭十里外一处被人烧成平地的小镇旧址上，出资建了一座城。 之后，第一处天天联锁棺材店进驻同福镇，实现了由南向北挺近的过程，开始将生意扩张向全苦境。 第五年。 秦晓川从西域去了一趟南武林，和箫中剑一起将山峰下武痴留招领悟了一遍，回到同福镇把客栈开了起来。 客栈开业的那天，不远千里跑来道贺的人有忘残年、火中雪，还有人没来贺礼到的玉阳君和谈无欲，甚至因为客栈中的部分新酒是用瀚海圣泉所酿造，还吸引来了前辈忆秋年和其一众好友。 后来月漩涡在荒城待烦了，留下来在客栈里当了一个小跑堂。傲峰上冷霜城收养的义子冷醉需要江湖历练，被冷滟送过来这边和月漩涡作了伴。 同福客栈的大掌柜则是葬蓝山手下最得力的一位，原本也是江湖中跑单帮的好汉。一直在东武林游荡的不二做被挂名做了二掌柜，灶台上的大厨则是无处可去的刀剑无名。酿酒兼熬汤师傅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拉过来充数的鬼盗浑千手，如今依然改名魔师太。 汤是一绝，酒也是一绝。 就是大掌柜逢人送白菊的习惯不好，要改。 “你还要继续去论剑海参加吗？” 忆秋年问。 “至少那里可以与来自天南地北的剑者过招，对于增长见识来说，足够了。”秦晓川答。 实际上，近年来武林更新换代得太快，许久之前富有盛名的论剑海如今在中原已是籍籍无名。证据就是知道这个地点提交剑谱的人质量一代不如一代。也许这其中也有如秦晓川这样的，不愿意拿真正压箱底的剑招出来卖的原因在。 忆秋年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论剑海，但也是近年来才升起想去看一看的念头。 “嗯。”他道：“上回你来信说，以武痴的虚字诀为基础，融合地水风火四种元素入剑，成五行剑招，如今可有眉目？”这是一名剑界之前辈对后辈人之关心。忆秋年的剑路取风之洒脱、剑之逍遥，追寻的也是登峰造极这一境界，对于剑之包罗万象，只能指引，不能指点。 “虚字诀不太趁手，我还无法做到返虚凝实，所以无法与剑招融合。”秦晓川也在发愁，但说着眉头舒展：“但地水风火已有眉目，息壤、不熄火、妖剑、圣水源本就是四种元素之集体。找时间去夔木林，找火中雪借一下火之元。” “刚刚人在，你就应该开口。”忆秋年摸了摸胡须：“这样吾便放心了。再过十年，期待见到你之剑法。听说你在北域经营一座原始林，有空吾会过去看一看。世间万物，多种风采，多走多看多见识，方才不枉此生。”只有多看，才能多思，方能包罗万象！ 这里给秦晓川提了一个醒： “我会的。” 后来数年，但凡容易发生战乱的地方，都会有天天棺材店之存在。有棺材店的地方，总会少不了一众收尸人。收尸人收敛路边尸体，也会带走尸体上存留的东西，里面也有秘籍。 这些秘籍一部分被送往西域提供给玉阳君使用，一部分通过邓九五从北域送入黑市，以交换其他秘籍。 秦晓川并没有去练这些搜罗来的普通秘籍，却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天下大部分武者所使用的武功。增长见识，这也是其中的一环。要想让地水风火万物自然用剑的方式呈现出来，首先，他得知道世间究竟有多少种适合融合的剑法。 第三次参与论剑海。 这一次有忆秋年与风之痕同行。 毫无疑问，两位剑界巅峰共同包揽第一名。 之后渡白川以名副其实的“自然剑招”名列第五，并得到论剑海主席步渊渟之评价，此剑谱已然入道。 丧紧随其后名列第六，越发沉默，约好下次再战。再有下次，如果渡白川依然能够在论剑海获得名次，也许就拥有了名人堂留名之资格。 评剑会结束后，几人分手。当时丧陷入自我情绪，并没有留意秦晓川所走的是什么方向。 之后数十年，包括凛若梅在内，无人再见过秦晓川。 其实走在半路上，秦晓川就已经察觉风中气息不对。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感觉怎样慌张。一脚踏入剑道边缘，对手中长剑的自信无形提升了许多，再来一次孤独峰之战，他一定不会首招大梵圣掌。 “谁？出来。” 林中飞鸟收拢翅膀，坠在树枝上将飞不飞，像是恐惧得发抖。秦晓川抬起头，抬手按住腰间用来伪装身份的普通长剑剑柄，慢慢停下脚步。前方树影下应声走出一道身影，黑中偏紫之长发，一身白绒红线衣裳，来人面容比起秦晓川还要年轻三分，气度却沉稳如同已历经数百个日夜。 “你只有一剑的机会。” 叹希奇道：“生，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