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荒城
路边摊走进来的那名用纱帽罩着脸，一身银衣佩戴银紫长剑的伟岸剑客，真的就是汲无踪！腾风汲无踪，南武林有名的侠客，但这个人同时也是造成三月浩劫的祸首之一。只能说那位六祸苍龙的个人魅力还是挺大的，无论正邪都能笼络了一批高手替他效力，连众人交口称赞的大侠也被收入麾下。 秦晓川知道这条路是通往荒城的路。这一点金刀老梁之前已经说明过。剑师萧振岳一手在这片原本的荒芜之地建立起的荒城，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成为方圆千里内一片乐土。 荒城的人很幸福，因为有天剑萧家做保证，这里很少会有武林纷争。现在秦晓川还没有办法彻底确定汲无踪的身份。但是他知道，如果银衣剑客真的是汲无踪，只证明了一件事，六祸苍龙要对荒城下手了。 三月浩劫，会让整个南武林在未来数百年内一蹶不振，并不是四个字就能描述出全部的。 “快吃！莫担忧。虽然菜色简单，但老哥哥这边银子足够，管饱啦！”金刀老梁一口气吞了五六个大馒头，干掉一大盘卤rou，胡子拉碴上全是rou汁，这时候含糊不清地说。秦晓川分明感觉到，已经在另外一桌坐下来的汲无踪似乎透过纱帽看过来一眼。他心里一凛顿时确定了七八分，整个脊背上寒毛都要竖起来！ “我在吃。”秦晓川道，慢吞吞拿起筷子。他放在桌子底下的左手动了动，尝试唤醒这片土地下方存在的草根。不一会儿，路边摊所在的沙土上，慢悠悠冒出几个嫩绿的小草芽，不动声色地充当了秦晓川的眼睛和耳朵，静静地藏在每一个木桌的桌角边。 秦晓川脸色微微一白，这种cao作非常考验感应力和精神力，消耗其实有点大。 “兄弟，你怎么了？”金刀老梁距离秦晓川比较近，敏锐地抬起头，明显是感觉到了什么，但疑惑地看看四周，又什么都没发现。秦晓川拿筷子戳馒头，一手撑着额头，“唔，没事……”当感官连接上地上的小草，一瞬间无数嘈杂刹那涌入脑海！ 秦晓川差点没把刚刚吃下去的馒头给吐了出来，赶紧终止了这种cao作，揉着眉心缓缓，理论和实践差距还是很大啊：“我只是在想，中原……”他含糊地随便找了个借口，生怕引起旁边那桌汲无踪的注意。 真正的高手和随便就能戳死的蒙面人还是不同的，就连金刀老梁都能觉察到不对劲，那么汲无踪呢？秦晓川心中立刻忐忑，身后越来越强烈的目光注视所带来的悚然感，很想让人什么都不管转身就跑！大哥，汲无踪虽然是个正义的侠客，但他现在是敌对啊！对这一桌金刀老梁和秦晓川来说，汲无踪就是个大红名！ 这样子可不好。秦晓川自我反省，自从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草木之后，他的心态似乎就有点往上飘。会活不过三集的！他暗暗自我提点，顺便硬着头皮让小草芽继续贴近汲无踪那一桌。 “中原啊……”金刀老梁不自觉抬手抚摸刀柄：“据说现在依旧群龙无首，各自争权夺利，虽然曾经有人昙花一现试图统一武林，现实却是直到现在各派门之间的争斗也还未完全平复。”老梁有些沉默，胡子上沾染的汁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未来的南武林，就是昔日的中原！” 那时遍野血红，到处都是武斗死亡后留下是尸体，人人杀红了眼，不分对错，不辨良恶，中原不是中原，而是地狱。 “我曾在那时去过中原，为了一位朋友一桩请求。但等我到达，我那朋友一家数十口皆已尸骨无存，起因不过是有人认为他是‘恶’。” 金刀老梁声音低沉：“但天知道，我那朋友一辈子只是喜好习武，从来就没参与过武林事！”四周别的声音渐渐消失，似乎所有食客在这一刻都已陷入感同身受。一名行商站起身，举起茶杯：“我行商三十余年，从没见过那般惨状，听说当时十室九空，一整座城镇只剩下尸体，有些地方连风里都是尸臭味！” “我家祖上本是中原人，老人们都说像是一夜之间所有武林派门都疯了！后来实在没办法，举家南迁了……” “现在南方也不太平。前几天路过相河镇，好像说镇上分河而治的两大派门掌门人无故失踪，现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唉，我那地方也是，上缴的赋税无缘无故多了三成，还没地方说理。” “万一要是变得和中原一样，还能往哪里走？没法活啦！” 路边摊里的气氛越说越沉闷，渐渐又都不再说话了。金刀老梁闷不做声，咧出雪亮白牙咬了一口馒头，恨恨地发泄心中所有情绪。秦晓川心里一个咯噔，忽然反应过来向后看，汲无踪那一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盘没人动的小菜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三根被人掐下来的小草芽。 路边摊外马蹄声遥遥远去……秦晓川整个人冷汗都要下来了。 “梁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秦晓川现在心里满是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马蹄声指向的方向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荒城。生活在和平年代，他现在确实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尸臭遍野。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有谁愿意想象那样的场景。 荒城，会不会也和山林下的小村子一样，当秦晓川看到它时，只剩下浓烟滚滚，断壁残垣？金刀老梁不明所以。但秦晓川已经放下了筷子，开始催促：“我们快点去！” 不管怎样先过去看看再说。 这里是真实的苦境，而不是剧中世界。秦晓川去荒城不是只去看看某些人，是真正想做些什么！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也许去了就知道了…… 荒城！ 易守难攻，位于群山之中，有城墙围住屋舍，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城外。城墙里面露出楼阁尖尖飞檐，正好又是春季，外围繁花似锦。站在荒城敞开的大门口，金刀老梁直愣神，一个月以来的急躁不安，仿佛已被徐徐吹来的春风拂平。荒城不荒，荒芜的也许是武林人心！在荒城大门前，悬挂有萧府的牌子，旁边写有四个字：“神舍不荒”。 荒城本来就是天剑萧家的私人地盘。只是这一代的家主萧振岳天性豪爽好客，渐渐荒城就收容了很多来这里避难的人，有武林豪客，也有普通百姓。秦晓川也在愣神。一开始降生在西洋风的时间城，然后他又一个人待在深山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恢宏庞大的木石建筑物。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在，秦晓川几乎要跪在萧府门前的石阶上，一寸一寸沿着城墙摸进去。咳，土木系毕业生伤不起啊。 “咱们先进去吧！” 金刀老梁有点沉不住气，拽着秦晓川匆匆进门，直接拉了一个人问：“我有急事啊这位兄台，请哪里可以找到萧老剑师？” “城主出门去了。不过少爷在家。喏，你往那边走，在教人武功的就是了。”被拉住的是个布衣百姓，中年大叔模样，扛着个锄头往后走。城墙后方是一大片广袤土地，有专门开辟出的田地，有水井，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沟。沿着石子路再向前，是一处宅院，围墙矮了一点儿但是更加精致，四周散布着其他的屋舍，俨然形成了村落模样。 宅院外，有一处小小的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年轻人。旁边有一口水井，一名黑发中年剑客坐在水井旁边歇息，一脸笑容地看着旁边人群，惬意地摸着下巴上一缕胡须。 “两位是？” 当老梁和秦晓川走过来时，那中年剑客直接看了过来，起身相迎。这个人虽然年迈，动作却潇洒，一身明显有别于百姓的云纹绸缎长衫，看似在荒城身份不凡。废剑忘残年，被荒城城主萧振岳所收留的武林人之一，曾经有一段在武林中成迷的过往。秦晓川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在当年他还没有出坑还在看剧的时候，忘残年以及荒城的剧情，恰好是他尽心看过的那一段。 “神秀门主求见萧老剑师！”老梁上前一步，表情非常肃穆：“在下有关于武林安危的急事！” “嗯……”忘残年抚摸胡须的手一顿，目光在老梁腰间的金刀上瞟了一瞟：“你是金刀老梁。我记得你年前有来拜访过。” “是。”金刀老梁情绪其实有点局促，连忙一指身旁：“这位是我路上认识的小兄弟秦晓川。也是为了相同的事情而来！”一边说一边冲秦晓川使眼色。秦晓川直接默认。他的目的其实和老梁一样。 这边三个人差不多说了三句话，就见另一边围成一团的人呼啦啦散开，露出正中一名年轻人。那是一个黑发披肩，眉修长入鬓，容貌英气好看的青年人，一身黑衣绸缎，腰间还配着一柄一看就比秦晓川的铁剑高级很多倍的长剑。这名青年人此时神情内敛，大步向着这边三个人走过来，一手按着剑柄。 秦晓川仔细打量那个青年，在脑海里将黑发代替成白发，然后给这青年加上带着白毛的兜帽和一身大毛披风……人对上了，没错，青年就是萧府少爷萧振岳的独子萧无人。 后来荒城覆灭，萧无人改名成了箫中剑。 “大哥。”萧无人道：“出了什么事？” “这两人是为了城主而来。”忘残年直截了当：“不如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