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三息三年

    岁月静好，现世无忧。

    悠悠三年岁月，匆匆似水流逝，自我认为名唤双儿的陆璃已经怀有身孕，她在预产临盆的前夕傍晚时分，缓行在庭院幽深的后宅之内，以排解抑郁烦躁的情绪。

    一名异族侍女跟随，她一边漫无目地的走着，一边语气哀怨的问道：“你说夫君到时候会来吗？”

    生有尖锐口器的异族丫鬟亦步亦趋，低头回道：“夫人临盆之际，老爷肯定会到场的，夫人无需忧心。”

    奈何陆离烦恼忧色不减，语气分外忐忑的追问道：“可夫君一年都不来我这几回，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三个月之前，你说夫君会不会已经忘记…”

    异族丫鬟轻笑一声，她打断陆离继续说下去，认真回道：“夫人真会胡思乱想，老爷怎么可能会忘记夫人即将待产的事情。”

    稍作停顿，异族丫鬟补充道：“其余的各位夫人都难得老爷宠幸，更别说为老爷留下子嗣后代，如果您能为老爷生下一男半女，老爷加倍的恩宠自不必说，以后在府内的地位当无人能及。”

    抚摸严重凸起的腹部，陆离泛起nongnong喜色，念及一年仅有几次的同床共枕，欣喜微醺的脸色染上几分羞臊浅红。

    可又想起三年之内的种种经历，对她而言恰如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这种极不真实的古怪错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只当日复一日丝毫不变的生活，容易混淆时间长短的具体概念，陆璃伸手抚摸始终微凉、却光洁无物的眉心，喃喃自语道：“应该都是妄念吧…”

    又行几步，异族侍女提醒道：“夫人，前方有水。”

    思绪万千的陆离闻言一愣，抬头看到前方宅内的一池水潭，目光复杂的轻叹一声，低声道：“那就回吧…”

    若说三年时光为何匆匆似眨眼之间，陆璃尚能找到借口来欺骗自己，可强加予她的另外一条禁令，就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陆离被禁止使用铜镜，还禁止靠近凡是能倒影出镜像的任何事物，她的眉心经常冰凉麻痒，却迟迟无法查看到底原因何在。

    正如其他莫名其妙的怪异之处一样，陆璃总是受到冥冥中的力量牵引，会在不经意间的就忽略过去，她现在满心思都放在腹中待产的孩儿，还那三年不变、心有依恋的一袭白衣人影。

    翌日清晨，诡异落下滂沱青色暴雨，一间外观古雅的厢房之内，隐隐传出女子分娩时痛苦的喘息声，十数名异族侍女面带焦急的进进出出，门外却独立着一名异常安静的白衣男子，其面部表情生硬，目光呆滞般透着深邃，还挂着略带邪意的笑容。

    少顷，厢房内痛苦的喘息声终于安静下来，白衣男子直接推门而入，好像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目光掠过卧床嘤嘤哭泣的憔悴女子，对守在一旁的异族侍女呵斥道：“既然已经知道是死婴，还不去找个地方埋了。”

    俯首哭泣的憔悴女子正是陆璃，她无力伸出双手，哀求道：“孩子，给我最后看一眼…”

    白衣男子根本不作理会，不言不语径直转身离开，异族侍女怀抱襁褓紧随其后。

    见状，神色茫然的陆璃哭泣戛然而止，她急忙连滚带爬的下床，又赤脚疯跑着追到门外，一把夺过异族侍女怀中的襁褓。

    岂料刚欲掀起襁褓外的布巾，脚下酸软无力朝前倾斜一个踉跄，连带怀中襁褓一起滚入前院，置身漫天滂沱的青色暴雨之中。

    青色暴雨诡异如刀，陆璃的长发和衣衫片片凋零，裸露的皮肤也诡异裂开一道道清晰血槽，可她浑身浴血仿佛全然不知，颤颤巍巍的掀起襁褓外面包裹的布巾，终于见到一张稚小惨白的死婴面容。

    还没来得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陆璃望着怀中死婴一双半开半磕的眼眸，望着死灰无神的眼眸中倒影出的镜像，尤其是镶嵌在眉心间的一颗泛青圆珠，哀伤的神色骤然凝固，伏地动作也僵硬的一动不动。

    轰…惊雷炸响，黑芒闪过，慑人心神。

    白衣男子站在门外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伏地的陆璃，冷声道：“我是它的父亲，也是你的夫君，我有权处置它，你若胆敢阻拦，家里容不得你。”

    三年以来，类似的威胁陆璃已经听到不下百遍，她被告知若当做奴隶转卖出去会是什么凄惨下场，所以每一次她都胆怯的遵从予她制定的各种禁令。

    奈何这一次不同，她终于看到自己的眉心，终于知道眉心的异常缘由，她泪水未干豁然抬头，直视丈许外熟悉的白衣人影，瞳孔倒影出熟悉的邪意笑容和深邃眼眸。

    怯弱消失，依恋泯灭，埋藏心底深处的杀意无可抑制，陆璃一字一句的回道：“你不是它的父亲，也不是我的夫君，你是沐凡。”

    语落，青色暴雨更急，陆璃感觉隐藏在四肢百骸的力量急速回归，周遭景象也随之忽起翻天覆地的变化，怀中的襁褓消失无影，视野景象骤然分成两瓣，如同合拢的画轴一般向两侧翻卷，唯一不变的就是位于视野正心中的白衣人影，以及充斥天地间的青色雨滴。

    黑色惊雷原是一柄纯黑色的寒光长剑，视为夫君的白衣人影原是我欲要必杀之人，漫天的青色雨滴原是纵横肆虐的青色剑气！

    陆璃瞳孔继续倒影白衣人影手持一柄黑色长剑，周身裹挟千余道青色水波剑气纵身而至，法力和神识的恢复让她清晰的感应到时间的正常流逝。

    三年不过三次呼吸，三年原是大梦一场！

    她茫然的目光泛起森然杀意，于心底呐喊道：“我不是双儿，我是陆璃。”

    法力剧烈澎湃，陆璃屈指前伸，察觉指尖依旧萦绕五点青色幽芒，忆起幻境三年经历的种种，有关万般屈辱，有关男女床事，有关点点滴滴。

    怒气引动全身战栗，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五指掌命…”

    五点幽芒贯穿白衣人影，冲散漫天青色水波剑气，可陆璃的脸上却浮现惊愕神色，只因白衣人影和青色剑气宛若水面倒影般荡漾起层层涟漪，一如幻境虚假。

    只因突兀出现一柄纯黑长剑，由腹下丹田刺穿，前后通透。

    只因背后响起无比熟悉的声音，语气不再冷漠，带有几分戏谑：“忘记告诉你，出入一次蚩麋兽幻境，就会叠加一重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