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诏郑家(二)
这时,便又听得郑忠勇缓缓说道:“王上意欲趁大唐朝内乱之机进兵西川,本无不可无奈近世我国多与唐庭摩擦交锋,双方均互有折损。一旦战事大开,两国百姓自然受苦。虽然唐庭中暂有内乱,全因国内君臣不一、上下不合。然而大唐朝庭地广人稠、才俊济济倘若我国此刻出兵,难免落人口实;更忧其国内军民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西川节度使高骈本生便是大唐朝庭的一元虎将,其人忠勇双全、智计过人,只怕不易对付” “哼哼副相大人,你似乎有点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还是你本身便不愿看到我南诏国万千铁骑踏平你祖辈家乡”乌苏台听完郑忠勇之言,竟忍不住哼道。 郑忠勇闻言依然面不改色,混作未闻一般。只向南诏国王世隆一礼,说道:“王上,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还望三思” 世隆听完郑忠勇所言,颜面之上明显掠过了一丝不悦。 这一点,郑忠勇也看在了眼底。 “副相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我南诏国这些来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实也不比唐庭逊色”世隆话至这时,双眼中又闪过了一道亮光,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对了,前几日那个微访我国的唐庭公主如今有消息了吗” 大殿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乌苏台干咳了一声,站出来回道:“王上,那公主至今毫无音讯,可能是事先有人通风报信,走漏了风声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兵力在国内每一个关隘、要道上添设了探子、阻碍。只要她们敢露面,一定可以将其擒拿下的” 世隆闻言,怒道:“哼,派出去这么多人,又经过这么多时日了,竟然连她们的影子也找不到真是一群混帐不过这位公主嘛,可是一个谈价的好筹码,不要伤害她,生擒即可” 王颜大怒,群臣默然。 世隆又看了看群臣,他不觉间眉头一皱,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接着,他威仪十足地说道:“今日之事不再作任何争议,幕爽大人你速回幕府拟发文告,再招幕三万名十八岁以上的男丁入伍;并速传三军,整装待发。五日后,待一切准备妥当,齐向西川进发这一回,定要拿下西川之地、攻占天府富饶之所。凡我国民须得上下一心,不可再有异议,违命者斩不赦” 乌苏台顿闻王命,果然兴奋异常。走上前来,朝世隆躬身应诺了一声;又转头望着郑忠勇冷笑不语。 那冷笑中,有深意。 夹杂着淡淡无息的刀光剑影,暗含着挑衅的滚滚硝烟。 郑忠勇却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依然淡漠。旁人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立殿中。直到南诏王下朝,众臣离殿。 郑氏一门在南诏国历经六代,从权势、地位、名声来看,堪称名门望族。他们几乎代代为官、世世当朝,家族处事却向来低调。不结仇怨、不惹是非,为历代南诏王尽忠。 也许,他们是真心报答历代南诏王的知遇之恩 也许,他们是在等一个时机 但是,这些又有谁能知道呢 也许,有人想到过这些。 然而,最后没有真凭实据;只能作罢。 退朝后,郑忠勇回到家中。正坐在家中厅堂,独自沉闷着。不久,远处厅外的花园中传来了一阵吆喝之声,随后刀枪交闻的金铁声也顿时如暴风急雨般,密布起来。 他的眉头又是一皱,径直起身,向厅外花园漫步而去。 在花园中,他看到了一幕:十来个手持弯刀的大汉正全力围攻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虽被十来人围攻却丝毫不显败象,手中一柄乌黑镔铁大枪宛若毒蛇般轻巧、狠毒。每一枪使出都有强横生威之势,将围攻的十数人逼得后退不已。少年的嘴边始终挂着淡淡的轻笑,面容之上却看不出半点兴奋与焦躁。 似乎,他已经养成了沉着、冷静面对一切的习惯。 看到这一点,郑忠勇皱褶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他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喜意 这时,少年也发觉了郑忠勇的到来。只是这少年并无太多的惊异,始终将注意力倾注于他那柄镔铁大枪之中。 猛然间,一声啸音却从那少年口中传出。又见其将镔铁大枪迎天一击,身影随枪顺势而上,只在半空中一个折回,倒转大枪幻作一式破天裂地的高深枪法。 顿时,一片黑云如从天际压顶而来,黑云中精光闪烁、迷漓不定。 那奔腾的气势,诡异、难测 那咆哮的声威,肆意、无情 黑云盖顶,精光陡现。 一切都归于平静时,围攻的十数人都受创倒下了,他们手中的弯刀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地。 可是,在这十数人的眼中,看不到惊奇,也没有失落。 好像,这本来便是很正常的事 少年缓缓收枪,他随手将那柄镔铁大枪朝花园土石地上一顿,大枪便立挺挺地倒插在了地上。 此刻,时近午时。阳光透过云端,照射到了花园中的每一个角落。 初冬,微寒。 有太阳的每一天,人们的心情也会好很多 那时,有束一阳光在那少年的背后,正好照射在他那柄倒插的镔铁大枪之上,枪身上立即便有了一道淡淡的暗光流过,直到那道暗光流经枪尖时,竟然发出了刺眼的寒芒。 寒芒在少年的身后闪烁,闪烁着 是被他的背影挡住了。 郑忠勇微笑着,望着他,直到少年走近。 “父亲,你回来了。”少年对郑忠勇说道。 “嗯,嗣儿,你的枪法又进步不少”郑忠勇点头称赞道。 原来,这少年便是原唐西泸县令郑回第七世孙,也是郑忠勇之子,郑买嗣。 这郑买嗣虽纪不大,但武艺、才情在当时的南诏国中颇有丰名。更深得乃父教诲,为人深沉、处事机警,文治武功、儒学兵法皆有涉猎;算得上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郑买嗣听得父亲的赞赏,只是淡淡的一笑,毫无半分骄气。反而是望了一眼父亲的面庞,说道:“孩儿看父亲面有不悦,神色间似有忧意。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郑忠勇脸上的赞许之色更甚,可是他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朝中确有大事王上听信谗言,他自己的贪功求利之心实也太强;竟然下令五日后起兵攻打西川,意欲一举拿下成都看来,这战事是难免了。几十年前的战事马上又将重演了” 郑买嗣听完父亲的话,他也怔住了。 “五日后,王上要与唐庭开战这这是不是太匆忙了” 郑忠勇愤然道:“二国战事一起,又将是生灵涂炭。并且国内强行征兵,只会激起民怨虽然眼下唐庭陷于内外交困之势,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只要唐庭之内因外敌入侵而突然导致上下一心,这南诏国去攻打西川的胜负之局,难料啊”
郑买嗣闻言,脸畔似乎闪过了一丝诡意,转而对郑忠勇说道:“父亲,你又何须多忧这战事一开,以后所有的事都是未知之数。于情,你不可能强行违逆王意;于理,若是一旦战事输了,至少你已经事先建议过,为臣尽忠了。于私,若是赢了,我们郑家反而” 郑买嗣话声至此,却被其父打断,“嗣儿,不可多言,为父心头明白。只是这战事,南诏国想要赢只怕哼哼” 郑忠勇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明显晦涩了许多。他的眼神中,一丝浓烈的冷意在流转着。 他似在思索,又仿佛已下定决心。 微风吹过,拂拭得郑家园中花草荡漾,还带来淡淡的清香,有沁人心脾的感觉。 虽然已是初冬时节,但郑家花园中的奇花异草没有丝毫凋零的迹象。反而,愈是恶劣的天气,这郑家的花草愈加芬芳、鲜艳、美丽。 此刻,郑忠勇已负手向天,望着东北方向的天空呆呆出神。 郑买嗣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打扰父亲的思绪。 他也没有离开,因为他知道父亲一定还有事情给他交待 过了半晌,郑忠勇缓缓从东北方向收回了目光。转首对郑买嗣说道:“嗣儿,你可知道为父方才所望东北方向是哪里吗” 郑买嗣心头猛然一惊,立时反应过来,回道:“东北方向,乃是唐庭西川之地” 郑忠勇显然很满意儿子的回答,随后却不带任何语气地说道:“不错,那里正是唐庭西川之地那里,曾经也是我们祖辈们的故乡”话说至此,郑忠勇又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只是,历经七世,那里已然不是我们的故乡了。” 郑忠勇说完这些话,又沉默了。 似乎,他还在思索着什么 而郑买嗣早已经听出了父亲话中有话,他也没有说什么,也一起沉默着。 不久,郑忠勇突然想到了什么。猛间回神,问道:“对了,萍兰公主那些人有消息传来吗” 郑买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些人自从离开婆罗地聚宾楼后,便好像从南诏国中消失了一般。不光是我们的人在找她们,连王上的人也在找都是毫无音讯。” 郑忠勇笑了笑,说道:“这位公主,我们都勿要轻视她在如今的大唐朝庭皇室之中,能有这般人物实也不易。看来这苟延残喘的大唐国,只怕还有一些时日” 郑买嗣闻言,没有说话。虽然他年岁不大,但从他的身上却看不到同龄少年的那一份稚气。相反,是多了一分沉着、少了一分无知。 郑忠勇见儿子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你去传书你姐夫,让他加派人手继续查探萍兰公主等人的下落;一定要在王上派出去的人之前找到她们才短短数日,并且边界一带还有重兵把守,我相信她们不可能便离开了南诏国” “是” 郑买嗣果然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郑忠勇望着儿子从容离去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仿佛他已经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