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叶子

    记忆如同那烟尘浩渺，几经岁月流转，模糊了的，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那一年，年幼的他牵着她的手，无知的认为这一刻将成为隽永的雕刻。但最终还是难以经受住岁月的雕琢，破碎了，也幻灭了。

    记忆恍若回到了那年春天。那一年，春花灿烂，而她的笑容也绚丽如春花。他紧握她的手，稚嫩的小脸泛起幸福的笑容。他们漫步，他们嬉戏，他们在那绚丽的春天中留下了灿烂的笑容。

    那一年，她拉着他的手，指着树上的叶子，对着他说：“你叫做叶子，你就要像那树上的叶子一样，飞扬，坚强，勃勃生机。”他看着她的脸，懵懂而又坚定地点了点头。那一刻，画面定格，成为记忆中难以褪色的一张画卷，任时光荏苒，常留心间。

    画面是温馨的，可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那样的讽刺。他真的成为了一片叶子，却不再飞扬，如秋天中那飘零着的一片孤叶，飞扬着，却同时也在堕落着，最后注定将会零落成泥。

    雨水开始从天空中飘落，打在了叶子的脸上，把陷入回忆的叶子打醒，然后自嘲的笑了笑，用双手抚了抚脸，从兜里掏出烟，拿出一根点了起来。

    蹲在地上，叶子轻吸了一口，薄薄的烟雾从口中喷出，然后缓缓地向上升起，飘到叶子脸上。叶子把眼睛微微眯起，透着烟雾看着酒店的门口，脑海却是一片空白。说实话，叶子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么一种情况下见到她，心里也没有这个准备，有点突兀的感觉。

    十二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久远的让叶子有点忘记对方的面容，但却在这惊鸿的一撇中，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说不上心中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有点迷茫，有点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被nongnong的恨意所取代。心有点痛，记忆也如流水一样涌上心头。有甜蜜，有辛酸，剩下的只有nongnong的苦涩了。

    几经花开花落，有逝去了的，也有成为永恒的，所谓物是人非，不外如是。有点阴冷的北风吹过树梢，刮落树上的一片叶子，飘飘荡荡，最后落在了叶子的身上。叶子伸手把掉在身上的叶子抓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想着，这片飘落的叶子多么像现在的自己啊。本可以昂扬的挂在树上，飞扬，跋扈，最后竟早早的落地。风雨经历了，却终究被现实所打败，零落，零落，粉身碎骨。

    其实，当年的那个女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叶子终究是叶子，即使它曾飞扬过，坚强过，最后还是难以经受住寒冬的磨砺，零落成泥，粉身碎骨。也许当时她就已经预见到了吧，叶子自嘲的笑了笑。不管究竟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叶子总会恶意的去恶化他们，也许只有这样自己的心中才不会有什么歉疚感。

    叶子几口把烟抽掉，又点燃了一根，然后继续大口大口的抽着，如此反复，不一会儿就满地堆满烟头。叶子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继续机械的抽着烟，任烟雾环绕，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偶尔也有行人经过，先是好奇地看了两眼，然后又皱起眉头，匆匆而去。

    叶子身上穿着一身洗的已经有点发白的衣服，如果不是洗的异常干净，街道上的行人多半会以为他是一个街头行乞的乞儿。再加上叶子现在的形象，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魄之感。

    时间缓缓流逝，叶子的双眼之中渐渐的失去焦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身上散发着nongnong的悲伤。雨愈加大了起来，风声也愈加紧蹙，几辆车呼啸而过，溅起地上的泥土，最后溅落到叶子身上。叶子恍若未闻，眼睛盯着饭店门口，自己却还是沉浸在回忆之中。

    酒店之内的杨婉心静静的陪着小女孩吃饭，身上散发着nongnong的母性光辉，偶尔也会给小女孩夹几口菜。小女孩文静而又开心的吃着，吃几口就会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继而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每当这时，杨婉心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说不出的幸福。

    不经意间，杨婉心转头看向了窗外，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起了雨。迷迷蒙蒙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男孩儿蹲在自己的车的附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抽着烟。杨婉心微微皱了皱眉头，想叫保安把那个男孩儿赶走，想了想也就算了。只是微微皱着眉，看着男孩的动作。

    不自觉的，看着窗外那个淋雨的身影，杨婉心的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有点心疼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感到有点淡淡的刺痛。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怔怔的看着窗外那朦胧的身影不说话。

    这时，小女孩已经把碗中的饭吃了，见到母亲向着窗外看不说话，小姑娘不由得皱了皱可爱的琼鼻，然后也想站起身来向外看，却不小心把身前的餐具碰倒，把陷入沉思中的杨婉心惊醒。

    杨婉心把视线移到小女孩的身上，眼神中有着nongnong的疼爱，也有着淡淡的责备，不知是在责备小女孩的不小心，还是责备她打扰了自己的思绪。

    杨婉心拿起一张餐巾纸，静静的帮着小女孩擦着嘴边的污渍。小女孩似乎被母亲疼爱的动作感动了，向着她露出了一张开心的笑脸。看着女儿那甜美的笑容，杨婉心似乎也被感染，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见女儿已经把饭吃完，杨婉心便把服务员叫到身边，买单，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包，另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向着屋外走去。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着，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要越下越大。杨婉心对此毫不在意，牵着牵着小女孩的手，并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雨伞，在走出房间的瞬间便把雨伞打上。

    出门后，杨婉心再次注意到了车边的那个身影，没有了玻璃的阻隔，男孩的身影在这一瞬间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怎样的身影呢？杨婉心的心再次抽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异常苍凉的身影，没有年少的活力，仿佛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身伤感的气息。就好像看到的是一副化石，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在杨婉心看着叶子的时侯，叶子也在打量着这个十二年没见的身影。十二年了，对方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岁月对于她是那样的偏爱，恍如十二年前，那个狠心的，转身而去的身影，似乎还像当年那样决绝。

    两人的视线有着那么一瞬的交接，然后叶子又迅速的移开视线，目光瞥向了别处。

    杨婉心在与叶子对视的一瞬间，内心再次震动了一下。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深邃，深邃的让人无法自拔，同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冰冷的感觉。也许是错觉，仅仅的刹那，恍若梦靥。

    对于少年，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熟悉的陌生感，是的，就是熟悉的陌生感。杨婉心一瞬间心中有着这样的一个感觉。

    杨婉心紧紧的牵着小女孩的手，一步步的向着叶子走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沉默，沉默的让人感到压抑。

    叶子却是低下了头，不去看向那个女人，害怕对方察觉到什么。但却能异常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接近，心跳开始加速。十二年了，这却是第一次的如此接近，叶子把头低的更低了。

    杨婉心走到叶子身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100块钱，弯下腰，递到了叶子面前。

    叶子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只白皙的手，五味陈杂。怜悯吗？也许吧！能够对于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怜悯，却不能对自己亲生的儿子怜悯，这，是一种悲哀啊。

    “快点回家吧！不要在这呆着了，会生病的。”耳边传来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这一刻却是那样的刺耳。

    杨婉心把钱塞到叶子的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车内走去。不一会儿，在汽车的轰鸣中，扬长而去。

    家？还有吗？

    十二年前就没有了！你，还要我如何回家？家在哪，我又应该去哪？叶子看着手中的那张钱，紧紧的攥住，无声的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