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镯

    大乾年关的习俗和华夏略有不同，没有守岁之说，年夜饭之后，年轻人会出门去闹市区看舞狮舞龙，而大户人家也会请戏班到府里搭台唱戏。城区街道两边的铺面门前，均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夜市里的小食更是畅销无比。

    方府也同别的大户一样，请了一个草台班子，在府里后花园搭了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方仲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打发走，一个人静静坐在软榻上，盯着台案上的烛火出神。

    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也会和友人同行，去城里热闹的地方转一转，买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回来。今年他没有这个雅兴，外面传来看戏人的声声叫好，隔壁宅子里也放起了鞭炮，他却觉得年关品不出一丝年味儿，心中一片荒芜，整个人被失落和绝望吞没。

    他从怀里摸出一对儿色泽通透的白玉镯，右手食指与拇指不断摩挲着光洁的表面，唇角慢慢勾起一丝苦笑。这对儿镯子是前几日他在西城的一个铺面里寻来的，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方仲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也不敢奢望赵陵会对他另眼相待，但这不妨碍他在年关的时候，送她一份礼物当念想。

    方仲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悄悄去了十三里桥寻找赵陵，却被告知赵陵已经离开梨城，并且不日将返回都城去。他知道，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赵陵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什么也没留下，他也没能送出自己的礼物，没能在喜欢的人心里留下一丝痕迹。那一刻，方仲是有些怨恨父亲的，如果不是父亲再三阻拦，或许这些日子，他还能和赵陵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但是那一丝怨恨也没能停留多久，他想起父亲自小对他的栽培和疼爱，瞬间就恨不起来了。即便是多些时间又如何呢？不过是徒添伤悲罢了！父亲说的对，他和赵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他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回了家里，连原本计划要去食肆看杜弯弯的事情，也忘到了脑后。

    杜弯弯不知道方仲还想要去看她，如果她提前知道，那么今晚就是再麻烦，她也会赶回食肆。但若是她真的回去了，等来的也只是失望。她现在正蹲在碳盆旁，考虑着怎么处理颜绍的伤口。

    颜绍的伤在右侧锁骨下面，鲜血一直留，将他伤口周边的衣物寖得濡湿。杜弯弯摸了摸颜绍的袖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想象中的伤药。她在背包中找了一床厚点的褥子，铺在离碳盆不远的空地上，然后脱了颜绍身上的大氅扔在一边，又弄出一床棉被来给颜绍盖上。

    毕竟是帮过自己数次的人，现在又是合作对象，不照顾好，也实在说不过去。

    之前煮饭的铁炉子，里面的木炭已经燃完了。杜弯弯把铁炉子挪到颜绍那边，然后生火烧水，还从背包里找了一个塑料盆，一个家庭小药箱。

    末世的时候，除了粮食和水，最精贵的应该就是药品，杜弯弯手里的药早就告罄了。现在里面装着的，是后来基地中按照土方子配出的金创药，很多药材用的还是变异植物。除了这些药，箱子里就只有一把剪刀。

    本来想要剪开颜绍的衣服，但是想到最后还得包扎，她干脆扯了颜绍的腰带，将他上身的衣物剥个精光。杜弯弯在脱颜绍衣服的时候，丝毫没有羞耻心，可是在看见颜绍精悍的身材时，还是不可避免的脸红了。颜绍即便脸上没有那道疤，相貌也极是普通，没想到这身材是真的好！

    刀口很深，杜弯弯判断不出是什么伤，她用系统里买来的二锅头清洗颜绍的伤口，昏迷的颜绍眉头微蹙，伤口边的rou也是一跳一跳的，应该很疼。杜弯弯把自己药箱里的金创药给颜绍敷上，然后开始包扎伤口。包扎用的纱布是从前自己用过的，但是清洗过消了毒，应该不会让伤口感染。做完这些，不仅是她满头汗，就连颜绍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睡的很不安稳，眉头一直蹙着，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梦里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热水烧好，杜弯弯先给自己清洗了一下，又给颜绍擦了擦脸和脖颈，最后想了想，干脆连身子也一并清理了。

    她不是为了揩油，她只是想要照顾好自己的金主......嗯！就是这样！

    颜绍睡了一晚，右肩处一直有撕裂的痛感，他梦见了从前的往事，梦见刑场上飙飞的鲜血，梦见赵陵悲痛绝望的表情，还梦见了一个傻傻愣愣，干瘦干瘦的脏丫头。然后，他梦见自己进了天牢，被押赴刑场，最后......

    猛然惊醒，颜绍坐起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这是他在南城的宅子，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在院子里失去意识的。身上有些冷，颜绍垂眸一看，他上身没穿衣物，右肩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血迹也被清洗干净。自己盖着一床半旧的棉被，身下的褥子也很厚实，所以尽管受伤了，但一夜下来，仍然没有觉得疲惫。

    褥子旁边燃着碳盆，屋子里还算是温暖，和衣物放在一起的，是一个枣红色食盒。颜绍穿好衣服，把被褥整理好，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盘糕点，一碗白粥，另有一盘绿油油的小菜，旁边的碟子上，放了一块拳头大的熟rou。颜绍伸手摸了摸粥和菜，随后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饭食还是热的......

    杜弯弯一早起来给颜绍弄好了早餐，给碳盆加满了木炭，就已经离开了。她不知道颜绍什么时候醒，但食肆里没人知道她出门，如果今天有人去找她，她不在，那就不好解释了。

    颜绍醒来的时候，杜弯弯刚好回到自己的小跨院里。昨晚一夜没有睡好，杜弯弯是想要补个觉的，但偏偏就有人不让她睡。

    “方大哥？怎么是你？”杜弯弯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会是方仲，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仲温和的笑笑，将手里的礼盒扬了扬，“不请我进去吗？本来昨天就想来的，只是临时去了一趟十三里桥，回来晚了。”说到十三里桥，方仲明显有些低落，杜弯弯脸上的笑意也褪去两分，原来是因为赵陵，这才没来看自己。

    杜弯弯心内自嘲，她有什么立场要求方仲年关的时候来看她？

    “给我的礼物？”进了屋子，杜弯弯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拆开礼盒了。方仲淡笑，在桌边的杌子上坐定，他左手放在腿上，刚想说话，面上却僵硬了一下。

    看着杜弯弯高兴的样子，方仲微微出神，最后他叹息一声，右手将袖袋里刚才硌着腿的东西摸出来，“弯弯，这个也送给你。”

    杜弯弯晶亮的眸子弯成一泓月牙，待看到方仲手里那对儿润泽的白玉镯时，微微一愣，“这个也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