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 你我不是一路人
郭业很细微地观察到，在侯君集扭头回眸的刹那间，这厮嘴角噙笑，弯起一抹诡诈的弧度。 很明显，侯君集在替李渊传话警告自己，话中暗藏几分敲打的意味。 欺人太甚！ 郭业顿时有了一种受制于人的屈辱，心里窝火又憋气，差点没当场发飙起来。 不过一想到如今关鸠鸠和王伯当的小命还被人攥在手里，郭业又立马冷静了下来，暗暗告诫着自己，忍着……忍着……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紧接着，他的脑中浮现起昨夜在卫国公府和李靖密谈的内容，整个人渐渐松弛了下来，将那团邪火给深深地藏匿进了心底最深处。 随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从朝班中走了出来，在满朝文武百官的瞩目下来到朝堂正中央，就紧挨着侯君集。 显然，这个时候李二陛下是希望郭业再次站出来，继续保持着与长孙无忌唱反调的一贯传统，大声吼上一嗓子：不同意！ 抱着满怀的期待，李二陛下将目光投向了郭业。 只见郭业清了清嗓子之后，作揖说道：“皇上，微臣觉得璐国公这人看着挺道貌岸然的，不太喜欢他这的钻营性子，所以与他没什么交情，也羞于此人为伍！” 此言一出，李二陛下的脸上终见笑容，因为郭业这几句明嘲暗讽侯君集的话，此时听在他的耳中，当真是解气。 他也是暗斥自己瞎了眼，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侯君集会跑出来给自己添堵。 而郭业这番话说出了，朝堂诸人皆是一阵神情变化，看来郭业是不会赞成这个提议了。 就连侯君集都未曾料到郭业会这般说，他与郭业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在如此庄重肃穆的朝堂上，如此挖苦讥讽自己。 他心里不禁一慌，看来，太上皇百密一疏，错看了郭业啊。 倏地，他脸色骤变，眼中透着怨毒地盯着郭业，喝道：“郭业，你敢如此羞辱于我？” “别急啊，侯大人！” 郭业摆摆手打断了侯君集的当场翻脸，笑道：“你不是问我的意见吗？我还没说完呢……” 小小挖苦损了侯君集一把，郭业只当是报复了对方刚才那副小人嘴脸，立时间他的心里也舒服多了。 紧接着，郭业趁势继续向李二陛下说道：“皇上，尽管璐国公此人低劣不堪，臣非常非常不待见这人，不过今天他说的话倒是在理。太子储君之位的确不能久久空悬，所以臣恳请陛下给承乾殿下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恢复他太子储君之位。” 轰~ 这话一出来，当真是一个大转折，顿时朝堂之上的众臣又是纷纷议论起来，就连闭目假寐的孔颖达都睁开了双眸，怔怔地望着郭业，委实吃了一大惊。 李二陛下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加重声音询问了一句：“郭卿，你是说你也赞成璐国公的提议？” 郭业不置可否地点头应道：“是的，皇上。臣郭业，附议！” 既然郭业已经表了态，士林清流系的大小官员们岂能袖手旁观，在满腹狐疑的孔颖达带领下，一系官员统统跪地，山呼万岁，口称附议。 一时间，龙庭之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再次出奇地配合，山呼万岁，请李二陛下给承乾殿下一个机会，恢复其太子储君之位。 这下好了，李二陛下原以为能从郭业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话，从而破了眼下朝堂的局面，谁知朝堂三系势力都赞同了侯君集的提议。 此时，尽管他是一国之君，但又如何能够独断乾坤？如果朝中没有一个大臣赞成自己的决议，那就不是独断乾坤了，那叫刚愎自用。 俨然，李二陛下被臣子们架到了火上烤，烧得他满脸通红，一时间根本没了退路。 如今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同意侯君集的提议，遂了满朝文武的心意，好就坡下驴挽回一点颜面。 此时，他心中痛恨死了给他出难题的侯君集，怨恨死了率先附议的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等人，当然，令他最最憎恨的就是郭业这孽障。 没想到啊没想到。 李二陛下心中痛心疾首地暗呼着，郭业，枉朕如此看重你，信任你，你却在最后关头助纣为虐，临阵倒戈，陷朕于无路可退之境。 郭业这时自然猜得出来李二陛下的心情如何了，肯定是除了满腹恨意之外，内心中还充斥着无尽的失望。 他猜得没错，李二陛下除了恨意难消之外，还有无尽的失望。 只见他摇摇晃晃好似非常疲累似的地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甩了甩袍袖，冲群臣意兴阑珊地喊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大唐的忠臣，都是为了大唐的千秋万世，是朕枉作小人了，是朕枉为人父了。众卿，都起来吧，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吧。” 这话充满了凄凉，更充满了无奈，听得郭业心里一阵发酸。 对此，郭业不敢当堂解释，更不敢抬头问心无愧地直视李二陛下，他心中只能默默地念叨一句：皇上，请原谅，臣有臣的苦衷，不过暂且请您忍耐，臣一定会为您扳回此局！ 当然，朝堂上也有听得心里一阵幸灾乐祸大呼侥幸的，比如长孙无忌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见他迫不及待地冲到郭业和侯君集的身边，冲李二陛下大声喊道：“皇上，那就由微臣代为起草关于重新册立承乾为太子储君的圣旨，昭告天下吧？” “呵呵，你这么想做，那就让你做吧。” 李二陛下鄙夷地看了一眼长孙无忌，突然发现朝堂之下好像少了卫国公李靖，随口问道：“最近怎么不见卫国公李靖呢？” 旁边随身伺候銮驾的董顺悄声提醒了一句：“皇上，今天早朝前卫国公老大人便托府邸人给送了折子，说是最近身体欠佳，不能上朝听候皇上教诲呢。” “哦……朕记起来了……” 李二陛下有些颓废地叹息了一声：“唉，朕的股肱之臣病的病，走的走，不在的不在……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强忍着兴奋，激动回应道：“臣在！” “此事交给你办理吧！” 李二陛下交代了长孙无忌一句之后，又冲侯君集冷笑了一声：“侯君集，太子会感激你的。” 说罢，他才缓缓离开龙椅，向董顺颇为阴郁地说了一声：“董顺，退朝吧！” 不待董顺开口宣布退朝，李二陛下已经自顾离开了龙庭，在一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下朝内宫方向缓缓离去。 “皇上有旨，退朝！！！” 董顺扯起嗓门儿喊了一通过后，也屁颠屁颠地追随着李二陛下离去的方向。 皇帝离去，宣布退朝，但多数文武百官却没有离去，而是在勤政大殿中停留了一会儿。 郭业不愿在此多呆，率先独自离去。 紧接着，孔颖达和褚遂良等人也纷纷离去，魏征和韦挺等人亦是紧随其后地离开。 唯独天策府旧臣一系的大小官员仍旧呆在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好像太子的复位预示着他们的春天即将到来一般。 而此时早已离开大殿的郭业健步如飞，隐约近了宫门口。 这时，他察觉到后头好像有人在追赶叫唤着他—— “平阳郡公，请留步！” “郭大人，请慢行，等等，等等侯某~~” 闻声止步，郭业扭头寻望而去，确有其人在唤他，特并非别人，正是刚才在朝堂上出尽风头的璐国公侯君集。 顷刻，侯君集便追赶了上来，来到郭业身边稍稍平息了一下喘气，然后拱手笑道：“郭郡公，刚才多谢你了。” 郭业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摇头道：“璐国公，你不用谢我，我也不是帮你。” “是是是~” 侯君集心情大好之下竟然没有介意之前的当堂挖苦，也没有在郭业面前摆他国公的谱儿，而是继续笑意盈盈地点头说道：“没错，是侯某人太见外了。以后你我就是一路人了，还得多多亲近才是。” 郭业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摆手婉拒道：“亲近就免了吧，我跟你不是一路人，呵呵，大家泾渭分明一些比较好，别乱套交情。好了，此处人多眼杂，我就不与璐国公多聊了，告辞！” 说罢，郭业一点面子也不给侯君集，扭头边走，大步匆匆地走出了皇宫大门。 侯君集热脸蛋贴了个冷屁股，今天连番在郭业这儿碰了壁，顿觉颜面尽失，尴尬至极。 尽管他知道郭业不愿意和自己接触是因为担心引起别人的怀疑，坏了太上皇的大事儿。 但是郭业如此不给面子，而且如此不留情面，当真让他有些恼火，他感觉郭业好像就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股被羞辱的气氛弥漫于心头…… 他看着郭业渐渐走出宫门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冷冷嗤笑道：“呵呵，跟我不是一路人？哼，那你郭业有能耐就别尊太上皇的旨意而行事啊？呸！！好像我侯君集天生犯贱，非得贴上你一个小小平阳郡公似的。嗤……装什么装，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