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高冷书生非君子
陋室残窗,夜风寒凉。 大长条通炕,隔了一块小帘一分为二。 十郎一个人靠里的一半,罗琦和贾氏睡另一半,贾氏霸占着大部分,罗琦靠着窗,冷风不算的往薄被里钻,侧躺着已经僵麻了半边的身子,冻得她小腿抽了三次筋,难受极了。 如今,将养了三个月,罗琦终于康复了,尽可能的避着人观察周围的人和事。 她们的公验(户籍)是做了假的,虽然还是姓赵,却是成了孤儿寡母组合,当家人赵某某,生了极其惨烈的恶疾死了,描述的很详细,罗琦觉得这是贾氏再咒赵光连,然后是欠债、卖房卖地,他们娘三就是典型的家道中落的悲情人物。 不过,里正来核实公验的时候,还带来了租契,罗琦看的明白,这间房子的归属是赵家,把她们赶出来的那个赵家,她忘不了初来的时候,朦胧中听见的那个狠厉的声音,再有往来便要将她们乱棍打死的赵老太太,如今为何还能住在赵家的房产里? 重重疑问憋在心里,却无处探究。 十郎一时无法上学,大部分时间就陪着罗琦说话,jiejie自从病了以后对谁都淡淡的,鲜少再开口,一定是和他一样,觉得阿耶和祖母…… “jiejie,你还有十郎和娘啊。” 罗琦每每只能叹息一声,稚子纯真。 贾氏此人极其自私,虽然看起来十分看重仅有的儿子,可事实上,形式做派全然是心里只有自己的一个人,如今已不似刚搬来时句句不离要回赵家的急迫了,大概与那个留着一缕下颌须的中年男人有关,她听贾氏称他为刘师爷。 看得出来,贾氏很信任刘师爷。 她虽然尽量让自己模仿赵绮罗不言不语郁郁伤神的样子,可天天处在一起的贾氏还是经常会狐疑的打量她,偶尔会突然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有些罗琦从赵绮罗记忆里见过,明显是与事实不符的,“娘又记错了,那年三月我过九岁生辰,面不是老太太赏的是大厨房的崔妈给我做的,崔妈心好,每年都给我做,可惜,三年前丈夫没了,就不在赵家做活了。” “是吗?许是我记错了吧。” 可刘师爷仅一句话就让贾氏安了心,“人逢巨变性格有些变化是常见的,我瞧着现如今的性子倒开始有些像那赵光连,不是挺好的吗?” 贾氏瞧他眼色而后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了。” 罗琦却没错过刘师爷眼里闪过的嘲讽,贾氏啊贾氏,你长长心吧。 贾氏放心的结果,就是索性连饭也不做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出去胡混玩耍度日,大概当着十郎的面,日日要装慈母实在是辛苦。 晨鼓初响,天色微亮。 井巷子里的居户院子却都早就亮起了灯火,罗琦睡眼朦胧的起来准备早饭,动静稍微大了一些,贾氏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作死的小妇。” 打水净面,家里穷的连个镜子也没有,她只能从水面上的影儿里,隐隐约约的看,样貌仅有几分相似,水中少女黛眉如画,比她现代纹的雾眉漂亮许多,眼睛笑起来弯弯像个月儿牙,倒是与她一样,脸蛋虽然还有些稚嫩,下巴尖尖的却已经有了女儿家的娇羞,只是眉心里,大概常年蹙眉形成的淡纹,浅浅的,透着一股郁郁之色。 难怪医生说她抑郁伤身,还需慢慢调理。 东邻家里又传来霍霍的磨刀声,让人听了从骨头缝里觉得渗的难受。 那边住的是个屠户,姓刘,夫妇两个都是膀大腰圆的,说话粗声大气,每天早上的磨刀声磨得罗琦脑仁疼,还有三个混世小魔王各个吃的肥头大耳,是井巷子里比较富裕的一家,难怪家里的土墙结结实实的修了两米多,可惜,挡住了视线,挡不住滚滚羊膻的腥味四处弥漫。 西邻的一户屋檐下点着豆粒大的灯,一个四十岁左右妇人静静的坐在灯火旁编竹篾,耳边常会落下一缕发来,让她习惯性的挽一挽,朴实的容颜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娴淑静雅的不像个穷苦人家。 妇人姓什么不知道,夫家姓贺,外人管她叫贺氏,说话从来都是轻声慢语,和自己二十几岁的儿子一起寡居,两家相隔的矮墙最高处不过一米半高,最低处仅有一米,坑坑洼洼的长满杂草,罗琦在院子里都能看全她家小院,简陋却井井有条,十分干净。 “七娘起来了。” 贺氏抬头见一个小娘子悄悄看她,不仅微微一笑打个招呼。 这也是个可怜人家,孤儿寡母的一起过活,娘亲不靠谱,幼弟又小,刚搬来的时候听说还受了伤,连火都不会生的一个娇娇娘子,勾起了她心里尘封的往事,实在是让人觉得怜惜。 “贺姨,早。” 罗琦连忙回礼,贺氏待人和善,十分有耐心,还教她许多生活上的事。
可惜,她身上的生活担子沉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在院子里编竹篾不说,她的儿子还一点也不领情,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冷淡的像个石块,看背影有些文弱,听说原本是个书生,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放弃了学业,以卖贺姨用竹篾编制的竹筐、篓等为生,从不主动与人说话,冷冷清清的,罗琦至今对他的印象都是一顶大大的斗笠,和一只桀骜的下巴。 可怜天下父母心,贺氏真是可怜。 二女在心底相互怜惜对方,时候也不早了,各自刷锅做饭。 罗琦笨手笨脚的烧火,可十郎捡回来的柴火有点湿,她点了半天都点不着不说还被黑烟熏得直咳嗽。 “七娘,七娘。” “哎?咳咳咳咳咳……” “我这里还有些干柴,你先拿去用吧。” 囧 “咳咳咳……谢咳……谢咳咳咳咳咳……” 贺氏把柴一小把一小把的从墙头递过来。 “够了,这些足够了,贺姨,谢谢您。” “等等,”贺氏叫住拾了柴要走的罗琦,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温柔给她擦拭脸上的一块黑灰,“好了,小娘子可要漂漂亮亮的才行。” 罗琦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酸楚,倒也真心的冲着贺氏笑了一笑。 家里少米无菜,纵使她有一手拿手好菜,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张罗最简单的粥饭。 屋里贾氏还在呼呼大睡,罗琦看着满天朝霞,只觉得心累。 十郎从屋里钻出来,悄声问她,“jiejie在想什么?” “没什么,瞧着云霞灿烂一时有些失神罢了,想起旧年看过的一句话:故欲寻春去,去似朝霞无定所,那堪更著催花雨。” 隔壁却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男子声音,“无病呻吟。” 十郎只觉得听起来好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学过,正迷茫,咋一听隔壁轻慢自家jiejie的声音,急声辩驳,“君子不听隔墙语,不可恶语伤人,不可……” 砰的一声,隔壁传来关门声,十郎噎了一下不满嘟囔,“不是真君子。” 罗琦却是失笑,摸了摸十郎的脑袋,“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