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举鼎伤不起
在滚滚助威声中,孟奔将双手搭到了两只鼎足上,脚下使力,高喝:“起!”声音高亢居然压下了全场的助威之声。 雍鼎却仍然一动不动,助威声则是越发猛烈。孟奔歇了口气,双目瞪成了铜铃,再次向上使力,额头上,肩背上,汗水有如小河般往下直淌,脸上瞬间就憋出了一片猪肝色,脚下的青石板“咔擦”一声碎成了无数块,紧跟着却又是“啪”的一声,孟奔两只肘关节同时双双折断,他的身体猛地朝着鼎足撞去,又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在众人的惊呼中,孟奔已经软软的倒在了雍鼎脚边,眼珠往外凸出老高,嘴角汩汩的留着鲜血,眼见是不成了。和他一向情谊匪浅的任鄙见状,飞一般跑到他的身边,迅速将他扶了起来,嘴里高呼道:“孟奔,孟奔......” 良久,任鄙一把抱起已经毫无生机的身体,走到一旁将其缓缓放下,抬起头来狠狠的看向雍鼎,双眼已是一片赤红。停放好孟奔的尸体,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嬴荡身前,深深一躬闷声道:“大王,孟奔没了,请准许末将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对于孟奔之死,嬴荡也是十分悲痛,只不过他多年带兵,又时常亲临敌阵,鲜血和死亡看的多了,倒是没有太大的震惊。他黑着一张脸,对任鄙冷冷说道:“好,不愧是我大秦勇士。”扭头看向白起,“擂鼓鸣号,为我勇士助威。” 白起闻言高举右手,再猛地劈下。霎时间,秦军仪仗大鼓和牛角军号冲天而起,气势一如战场厮杀的冲锋鼓号,凌冽的杀气席卷了钟鼎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秦军铁甲骑士士气高昂,整齐划一的高呼道:“任鄙任鄙,神力无敌,任鄙任鄙,神力无敌。”周室君臣无不心头震颤,就连始作俑者的姬延,也是颇感吃惊,他没想到秦军士兵如此的嗜血好战,眼见前边一个举鼎者不行了,他们不是畏惧退缩,而是激发出了更大的斗志,果然是一个好战的国度啊! “酒来。”嬴荡高呼道。 一个小兵快步捧来一坛凤酒。嬴荡一手接过凤酒,一手排开泥封,径直送到任鄙面前,高声道:“扬我国威,便在此刻。干了!” 任鄙双手接过酒坛,二话不说便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喝完后将酒坛使劲往地上掼去,陶质的酒坛啪的一声化为一地碎片。 “微臣能有今日,死不足惜。看我的!”任鄙对嬴荡拱了拱手,转身就朝着雍鼎走去,接近之时,猛然“呀--”的一声大喝,声音犹若山崩雷鸣,引得四下的宫殿嗡嗡的一阵共鸣。他双脚分开扎出一个马步,一双黝黑硕大的手掌便紧紧的握住了两只鼎足,随着一声震天爆喝,雍州之鼎陡然间离开了基座,一寸寸向上升起。 周室群臣张口结舌的看着这神奇又恐怖的一幕,豆大的汗珠直往地上滚落。秦军将士却是欢欣鼓舞,好似即将取得一场巨大的胜利,于是擂鼓鸣号更加卖力,口中齐声高喊:“雍州鼎,起!雍州鼎,起!” 随着雍鼎越来越高,任鄙两只巨大的胳膊上,大肌大块的肌rou块垒般重叠到了一起,汗水如喷泉般滚滚涌出。全场静得如同深山幽谷,唯闻任鄙骨节发出的“喀喀”的闷响。眼见他双眼凸出,眼珠血红,全身黑毛笔直伸长,形容狰狞有如上古怪兽。就在这刹那之间,突然一声惊雷般的惨嚎,任鄙两只大手从肩部“咔嚓!”脱落,庞大的身躯竟然被弹得飞到起来,一直飞出数丈才“砰”的一声掉到地上,两只眼珠宛如两颗红色弹丸弹射出去,空洞的的眼眶里迅速飚射出两道血箭! 雍州之鼎“哐”的一声重新落入基座,发出幽冷幽冷的光芒,似乎在嘲笑人类的不自量力。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仍然死死的抓住鼎足,鲜血汩汩的流到基座的龟背上。 “啊!”嬴荡身后的嫔妃发出一阵惊呼,全部蒙上了眼睛,紧闭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周室群臣中,竟然有两人直接晕倒在地。 姬延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就要闭住双眼,却死死的张开,一眨不眨的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恢复过来。要知道,无论是原本的姬延还是后世的周吉言,都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景况,没有当场昏过去全靠神经粗大。 嬴荡脑中嗡嗡直叫,眼角一阵剧烈抽搐,双目圆瞪几欲裂开,脸色黑的犹如锅底,guntang的血液直冲脑际,伸手向后猛地一拽,一把将身后的黑色绣金披风扯到地上,大声道:“两位勇士走好,看寡人为你们报仇。”说完就要朝着雍鼎走去。 站在身边的甘茂一见,浑身一个激灵,飞快的跪倒在地,死命的抱住嬴荡两只腿,哭喊道:“王上,王上你千金之躯,可不能以身犯险啊!秦国千万子民都期盼着你平安归去啊!” 白起也迅速赶到,拦在嬴荡面前拱手道:“两位勇士已折,我王欲效故事呼?纵然大王更胜一筹举起了九鼎,亦只是匹夫之勇,于国何益?于民何益?一国之威在整体国力而不在匹夫之勇!请我王以国事为重,三思而后行!”语音冰冷铿锵,却是振聋发聩,犹如当头棒喝直击嬴荡,让他沸腾的热血猛然冷却,止住了起行的脚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嬴荡,不知道接下来他会作出何种选择,是继续举鼎为孟奔和任鄙雪耻?还是就此鸣金回国?亦或是暴怒之下率兵血洗洛阳? 姬延一直关注着秦国君臣的动静,见嬴荡却步,不由大急,如果他就此作罢,班师回国,自己岂不是白忙一场?难道就这样让他耀武扬威一番再安然离去?不行,他必须为他的狂妄和嚣张付出代价。 “听闻秦国力士可撼山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哎!” 万籁俱寂中突然冒出这么突兀的一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发声处,却是少年周天子,他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着血泊中的任鄙和孟奔,似乎喃喃自语的说着话,还摇着头发出鄙夷的叹息。 周室群臣都尴尬的看着姬延,为自己这个少年天子的见识浅薄而羞愧:人家连重逾万钧的青铜大鼎都举起来了,你还说不过尔尔,这样的猛士,咱周室能找出一个来吗? 颜率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联想到昨天的谈话,心头猛地一跳:天子怎么好像预见到这一幕似的?或者是他推测出来的?不论哪一种情况,都让人难以置信。先不管什么原因了,看天子的意思好像要逼着秦王举鼎,老夫自是要加一把火。 “秦国两名猛士的力量已经让人惊叹了。”颜率似乎在和天子探讨此事:“要说最终功亏一篑,不是两名猛士名不副实,实在是这个青铜大鼎太重了,天下怕是无人举得起来。” 姬延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也是,如此之重的镇国之鼎,绝非人力可举。”
在这一片萧杀的气氛中,两人却旁若无人的探讨着这个让秦国众人痛心疾首的话题,使得现场诸人无不侧目。 嬴荡本已被白起浇冷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无人举起此鼎?忒也小看天下英雄!何况九鼎乃是他志在必得之物。他想起自己和这两人过往的角力,孟奔最弱,任鄙比之强了不少,自己则比任鄙又强上两分。孟奔未能举起鼎是正常的,任鄙却让鼎离开基座足有一尺高,最终失败不是力量不足,而是技巧不够,用力不均所致,如果让鼎更靠近身体,他已经举起来了。既然任鄙全力之下能举起这座雍州之鼎,换做自己的话应该是游刃有余。 “哈哈哈。”嬴荡一阵大笑:“周室国力衰落,人也变得蔫了,周王何时见过真正的猛士?且看寡人将雍鼎带回咸阳。”说罢举步就走。 甘茂本已松开的手再次抱紧嬴荡双腿。 嬴荡怒极,狠狠一脚将他踹开,高声道:“本王心意已决,谁再阻扰,斩!”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白起见状,知道再也拦不住这个一向以勇武为傲的大王,不由深深的看了姬延一眼:连续两次挑起事端,这个少年天子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呢?“擂鼓吹号,为大王助威。” 仪仗大鼓和牛角长号再次响起。嬴荡容色平静,一步步走向雍鼎,每一步都让地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来到雍鼎前方,他同任鄙一样扎下马步,只是位置更为靠近,双手举起放在嘴边,猛地吹出一口热气,腰身略微前倾,两只大手已经抓住两只鼎足,“呔”的一声爆喝,青铜铸就的雍州之鼎便生生的升了起来,迅速越过嬴荡头顶,被高高举起。 “秦王威武,秦王万岁;秦王威武,秦王万岁!”秦军将士齐声高呼。一众嫔妃更是热烈的鼓起掌来:“秦王,彩!秦王,彩!” 嬴荡牙关紧咬,浑身绷成了一跟擎天巨柱,渊停岳峙丝毫不见晃动。他微微看了一眼脚下,举起右脚迅速跨出一步,同时移动雍鼎将其调整到身体一条线上,再次稳稳站住,接着迈左脚,停住,再迈右脚......一步两步的就走了起来,每跨出一步都在青石地板上踩出一个脚印。 白起见状,赶紧吩咐驭者驾王车过来,尽量让秦王少走两步。 眼看着嬴荡和王车渐渐接近,姬延只觉眼皮直跳,这妮玛什么情况?这还是人吗?难道这个莽夫真的就要搬走雍州之鼎了?心情紧张到不行。 全场所有人员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看着嬴荡,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钟鼎广场变得落针可闻恍若幽谷,唯余嬴荡迈步发出的踏踏声。 时间如蜗牛般爬行着,终于,只差一步,嬴荡就能将雍鼎稳稳的放到王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