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故知

    “还以为你会有多强呢，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简单啊。”原本布置的还算整齐的九班此刻屋内的课桌椅全都散乱的倒落在地，顾轻欢此刻一脸无聊的看着几乎嵌入了墙面的苏九夏，刚刚的偷袭很成功，一击直击心脏，长剑更是将他整个钉牢在了墙面上。

    “干的不错嘛。”苏九夏慢慢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又恢复到了之前无神的状态，本来就受了重伤的他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之下此刻几乎要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啊？还活着，生存力蛮强的嘛。”对方虽然与轻欢长得一样，但是很明显他是冒牌的，即便如此，苏九夏在一开始仍旧是中了招，“自我介绍下，我叫荼，先天天赋是模仿变化哦。”

    “为什么这么快攻击？”苏九夏的声线起了变化，变得低沉了起来。

    “啊？什么？”苏九夏的问题让一旁的荼愣了下，什么问题这是？

    “原来你是个师控啊，怎么样，想不想独自占有顾轻欢，你可以对他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哦，想不想每晚安心地拥抱着他入睡，想不想细嗅他发间的芬香，想不想他每天早上温柔地喊你起床为你准备早餐。”荼暧昧地靠近重伤的九夏，面带着魅惑的微笑。

    “和我记忆中的师父的行为一模一样你以为就能瞒过我了吗？你知道吗？他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一种神秘的感觉，我搞不清楚的那个，才是他啊！”明明心脏已经被破坏了，但是苏九夏仍然拔出了插入心脏的长剑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双眼，此刻正泛着与他周围的虚灵锁链一样的幽蓝色光芒。

    “不...不是吧，心脏被破坏了都死不了...怪物啊！”荼后退了几步，他的表情有些慌乱了，以往的情况下对手被他破坏完了心脏基本就必死无疑了，要知道心脏细胞与其他的细胞不一样，是无法分裂增值的，除了科维努斯和弗拉德那两个组织内的异类外，就他所知不存在其他的生物才对...难道眼前这家伙也是和他们同等级的存在？

    “一直骗下去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这么早攻击！”苏九夏几乎是瞬移到了荼的面前，右手猛然伸出，在鲜血飞溅的微笑下，贯穿了他的心脏。

    “还真是自己找麻烦啊。”九夏的这一击精准到位，荼估计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感应便死亡，就在他死亡的瞬间，周围符合九夏记忆中的一切都化为了幻影，此时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处荒地处，周围是准备建筑的器材，所有的一切，学校也好，门卫也好，轻欢也好，一切不过都是幻象罢了，心脏被攻击又怎么样，没有心的人，又不会死。

    手中的尸体在蓝光中爆裂开来化为了星光般的点点尘埃融入了苏九夏环绕周身的虚灵锁链之中，他最后再深深地望了眼这块已经没有他任何记忆的土地，深吸了口气，接下来该去哪儿呢？他好像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吧。

    雨越下越大，但是苏九夏只能茫然的走着，这儿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连最后的学校都已经被拆除不见了，他还剩下什么呢？龙希儿，顾轻欢，你们能告诉我我该去哪儿吗？！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它们就像是无处不在的追兵，逼迫着苏九夏前行，而更让他绝望的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它们总是能无孔不入的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在嘲笑着他一尘不变的弱小。

    “mama，那边有个人靠在那儿躲雨诶。”小孩的观察力总是要比大人好很多，街边路过的一个小孩拉了拉他母亲的手，向不远处的湖边桥下支栏处指了指。

    “你这孩子，正常人怎么可能到的了那儿去呢。”母亲显然对于自己孩子在这个年龄段的想象力感到头疼，不过她也顺着孩子的目光望去，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啊，“那儿怎么可能有人呢，那地方有脏又冷，连无家可归的乞丐都不愿意来的，好了宝贝，咱们回家了唔，今天买了很多菜的，等你爸爸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耶，我也要帮忙！”小孩子的兴趣毕竟短暂，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母亲许下的美食给诱惑了过去，一脸兴奋的拉着母亲的手走上了他记忆中那条熟悉的回家的路。

    “连乞丐都不愿意来么...谁又会来牵着我这个垃圾回家呢。”厚实的水泥支栏后方，苏九夏静静地看着桥下那对在雨中手牵着手回家的母子，桥下的水泥支栏很多，所以感官敏锐的他只是稍稍后退了一段距离便躲过了这两人的视线，但也许是内心的情感在作祟，他仍然静静地看着他们，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下雨并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事情吧。

    他以前不清楚认同与接受对于一个一直在外孤身一人的怪物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家人或者爱人在怪物心中的价值，他一直很庆幸向龙希儿求婚的成功，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徘徊在现实迷宫内的怪物少女与误入迷宫自诩为怪物的少年的一次必然的邂逅，因为那一次，是他主动进入了那个迷宫，那么，师父呢...

    她是我无法忘怀的终曲，在迷途绝城中辗转成歌。他是我难以掩藏的绝笔，在黑暗人生中一念成魔。

    抓着桥下的水泥支栏，九夏动作凌厉地翻身向上，以前遥不可及的特效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连灵力都不需要动用的基础能力。

    “躲雨什么的，最讨厌了。”仿佛是记忆中某人熟悉的语气，苏九夏双手插进了袋中，一个人就这么在这个静谧的雨中走着，那个背影，说不清楚是悲凉还是孤寂，只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陪他走上一段路也好，但是无法达到这种深层感觉的他们，这样做了以后只会害了他。

    也不知道在雨中行走了多久多远，反正当苏九夏被叫住他的声音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街上。

    “你是...”苏九夏面带疑惑地看着身后这个叫住他的青年，气息平凡毫无节奏，步伐不稳，应该是个普通人，但是...自己...认识吗？

    “果然是你啊，也难怪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肯定记不住我了。”这个看起来还稍有些英俊的青年很理解的拍了拍苏九夏的后背，一副热情的样子，“我是陈宗浩啊，以前老是欺负你后来被你揍得很惨的那个，想起来了没有啊？”

    “陈...宗浩，额，我想起来了。”九夏凝滞的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个相对轻松的笑容，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如何做出来的。

    “好久不见了...额，你怎么淋成这样啊？要不要先来我家换件衣服？”陈宗浩貌似看见了苏九夏很高兴，他大方的邀请道。

    “不用了，我...”本来想借口说很快就到家的苏九夏愣了下，这个借口好像自己根本没法用。

    “不用客气啦，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想谢谢你，可是你连高三最后几个月都没上就走了，哎。”陈宗浩掏出手机打个电话吩咐了几声，想必他的专车是在附近一直等候他的命令的，所以一辆加长版的宾利车很快地就停在了两人的身旁，陈宗浩打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苏九夏轻叹了口气，还是坐了上去。

    “好像我跟你高中的交集不大吧。”苏九夏背靠着座椅仰头看着车顶尽量用着放松的语气道，他并不是因为陈宗浩身份的高贵而紧张，只是和人的交流让他不适应。

    “其实我是想感谢那天和你吵了一架。”陈宗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天...你不是被稚羽打骨折了吗？怎么了？”苏九夏莫名其妙地问道。

    “嗯，就是那次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比我强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我也没有理由这么浪费自己的时间下去啊。”陈宗浩有些感慨地说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放弃了不良少年的自豪感，脚踏实地的创业工作，当然，我知道就算是我现在取得的成就跟你比起来也差很多吧。”

    “啊？没有啊，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说真的，苏九夏是绝对不会想到陈宗浩会因为这件事情拥有如此大的改变，“你改变是你自己的努力，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要不是因为你之后转账过来的两百万，我也很难如此轻松的创业啊。”

    “两百万？”苏九夏略一思索，估计是初风稚羽这家伙打伤别人后还记着道重弦越的嘱咐所以多打了些医疗费和康复费，然后被这家伙误会是自己做的了。

    “唔，所以我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得多亏了你，哦对了，你的那位...轻欢呢？”陈宗浩的话语就像一根针一样挑动了苏九夏的神经，他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触动，但是多年来养成的经验让他微妙的一笑掩饰了过去，而没有这方面经验和习惯的陈宗浩自然不会注意到苏九夏此刻内心的变化。

    “他有事情，出去了一段时间，很快会回来的。”苏九夏语气带着茫然说道，虽然是说给陈宗浩听，但实际上更像是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话。

    “这样啊，当初学校还传你们两个有什么误会呢，我就说嘛，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女生怎么会跟你闹矛盾呢。”

    “你错了，真正厉害的...是他。”苏九夏没有去纠正陈宗浩的话语，也许只有这种类似于十年前环境中才有的谈话能够让他稍微找回些曾经的温馨吧，车速渐渐地缓了下来，九夏侧过头看了看窗外，已经驶进了一座相当豪华的别墅院内了。

    “也对哈，能够和你走在一起的，肯定也很厉害啦。”陈宗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打开了车门，恭敬地请苏九夏下车。

    “嗯。”苏九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点了下头用微妙的笑容来掩盖了自身茫然的心情，十年来与社会脱节的生活让他在面对交际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力不从心，这也是他会带上刘静缘的另一个原因。

    庄园的布置很典雅，简约中透露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上层感，看来陈宗浩这几年来确实是发迹了，品味气质都远非之前短浅的他所能比的了，改变...了吗？跟随着陈宗浩的脚步，苏九夏却陷入了沉思，如果按照他现在的处事标准的话，那么之前的陈宗浩无疑是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抹杀的那种，但是如今却能够改变成这种模样，也就是说被他杀掉的人当中或许也存在着可能改变成为好人甚至优秀人士的存在，那么自己因为他现今的过失就这么一下子杀掉了他，所作所为是否又真的符合轻欢的最终想法呢...他以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以前他思考的侧重点是抹除这种可能性的对错，他之前觉得他没有办法拥有像轻欢那样包容万物的心性，所以只要抹除了对方再犯罪的可能性也就可以达到他的期望，但是现在看到了如此鲜活的例子后，他的内心还是有些茫然，如果轻欢还在就好了，应该能够告诉他答案的吧。

    “九夏？”陈宗浩试探性地凑了过来问了一句惊醒了差点撞到门槛的苏九夏，“你怎么了啊？”

    “嗯？没什么事，一时间走神了。”九夏嘴角一抽，尴尬地笑了笑。

    “进来吧，我在车上已经吩咐完筱雨去准备晚餐了，今天我请客，你可别拒绝啊。”屋门被打开，一名成熟秀丽的少妇恭敬地站了门口朝两人友好的表达了敬意，举止端庄贤淑，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以陈宗浩普通人家的身份能够娶到这样的妻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

    “好的吧，反正我今晚也没有事情可忙。”接过陈宗浩递过来的换洗衣服，九夏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不得不说陈宗浩家的浴室也很豪华，虽然空间比较大，水汽却很足很温暖，静静地躺在浴池里，苏九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与肌肤交融的水带给了他久违的感觉，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完全放松的心情泡在水中，这一刻他放弃了自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想记起来，只有包容他的温暖的水，只有他十年来第一次的沉睡，“好...漂亮...我这是在...做梦吧...”低语的梦呓，回忆着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等到苏九夏头脑昏昏沉沉的醒过来，擦干净身子换好了衣服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有些黑了，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的话，自己不会在浴室里洗了三个小时吧，九夏扭了扭酸痛的肩膀，无语地笑了笑。

    “额，九夏，你终于出来了。”陈宗浩的表情让苏九夏感觉有些不同，不会是因为自己谁在浴室里让他们等得太久了吧。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然而苏九夏的话还没有来的说完，一个他很久都没有听到了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大了还能睡在浴室里，要不要我抱着你唱会儿摇篮曲啊。”

    “羽...千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苏九夏表情奇异的看着正坐在陈宗浩家餐桌旁等候开饭的羽千夜，她的身旁是之前与她一起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初风稚羽，也难怪陈宗浩的表情会变得不太自然，毕竟对于初风稚羽的恐惧感从那次以后是植入内心挥之不去的嘛。

    “来告诉你这个颓废主义一些好消息啊。”既然苏九夏入座了，那就代表着人齐了可以开饭了，羽千夜欢快地一拍手，拿起了筷子就开动了。

    “好消息？现在对我可没有什么好消息。”苏九夏无语地看着吃饭毫不加拘束的羽千夜，如果说这个十年来还有谁一点都没有变的话，那就是这只一直都活蹦乱跳的兔子了。

    “真的吗？”羽千夜微微一笑，故作神秘的看着苏九夏，“你不好奇我和稚羽干嘛偷跑出去了吗？”

    “咳咳，注意点，是执行任务。”初风稚羽轻咳了声，一本正经地提醒羽千夜道。

    “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啦。”千夜直接很粗暴地朝稚羽嘴里塞了个鸡腿阻止了他的打岔，“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嘛。”

    九夏深吸了一口气，无语地看了千夜一眼，最后重重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想。”

    “啊，你个混蛋...稚羽帮我揍他，我现在打不过他。”羽千夜顿时变得不高兴了，竟然还直接撒起脾气来了，苏九夏也实在是很无奈这种把任何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的人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去的。

    “哎，你还是吃东西吧，我来跟他解释好了。”稚羽拍了拍千夜的头，示意她把这件事交给他好了，他随后转了过来，面朝着苏九夏：“其实，我们根据顾念杭提供的线索去北极圈追查次元裂缝的事情了。”

    “然后呢？”苏九夏不明所以。

    “你看了这张照片就知道了，对了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昨天。”初风稚羽笑着递过来了一张照片，他的笑容已经没有了十年前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天真感，反而自然得多了。

    “什么照片？”本来只是本着好奇才接过照片的苏九夏只是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一把抓住了稚羽的胳膊，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这是在哪儿拍的？！”

    “看吧，我就说他很感兴趣的。”羽千夜即使嘴里还塞着菜，也不忘跟稚羽打趣。

    “小朋友啊，你的记忆力有点问题诶，这么明显的地方都看不出来吗？”羽千夜粗着声音，用着与她身形违和满满的成熟语气说道，她单闭着眼，一脸得意地望着九夏，“我想见一个人的话，可不会只是在一旁悲伤的想想，我会去把那个人找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