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远方来客
黑爷面露微笑,受了萧云祺的跪拜之礼。 萧云祺则激动莫名,满怀崇敬地望着眼前这位瘦小的老人。他竟然懂得幻曲,这种不必依赖灵力就可以cao纵人们思维的乐道,那是多么地强大! “小子,你叫什么?” “萧……不,我叫云祺。” “虽然你给我磕了一个头,我也答应教你,却不能收你为徒。咱们没有师徒之名。假如你将来混出了名堂,也不提我的名字。懂吗?” 云祺点点头。 “嗯,懂就好。我老了,经不起任何折腾,只想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你明天来吧,我今天晚上想想,怎么调教你。” 云祺再次跪身,这才起身。 “临走之前,我想问一下,当年杨大人曾受过您老人家的教导吗?” 曾经,整个玄黄大陆都在怀疑杨活有一位神通广大的老师,要不然他怎么会小小年纪就屡创奇迹,连圣师都与他携手…… 黑爷似乎看穿了少年的心事,神秘一笑。 “杨活的白话歌是一绝,宛如天助,无人能授;不过,他的琴艺一向饱受质疑;然而,人们在听他的琴声时,却只感受到那震撼人心的力量而忽略了其他。当年,他刚入洛群乐院时,在琴艺上有些迷惑,我曾经告诉他十二字。” “十二字?是什么?” “以情入音,以音入微,以微动天!” 云祺在心中喃喃念叨这三个词语,只觉得意味深长,道理深远,正想仔细琢磨一番,只听黑爷道:“别瞎想了,这是所谓的乐道,和我的幻乐无关!” 黑爷似乎不屑于乐道呀。 云祺心里想着,与之揖首而别。 走在回家的路上,云祺只觉得天高气爽,从来没有这样舒畅过!七年累积在心头的压力,此刻正在松动、减轻!阴霾的天空,终于透出一线阳光! 幻乐! 应该还是可为的,黑爷曾经指导过杨大人,他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唱出你的热情,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拥抱你的梦” “泉水丁冬、泉水丁冬、泉水丁冬响!”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欢快地走着。 正在大街上走着,一个长相英朗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 “请问,你是萧文祺吗?” 文祺仔细打量着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文祺。你是谁?” “太好了,我找你半天了!”中年男人欣喜地道,一把拉起他的手,“走,咱们到饭馆里边吃边说,我只顾着找你,连午饭都没吃呢!” 文祺一听到“饭”字,就忍不住咕嘟咽了口水,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既然有人非要请客,何乐不为? “我叫冯浩志,原本是一名土行乐师。”在等菜的时候,中年男人介绍自己道,“我与你表叔九国功臣杨活,曾有数面之缘。” “噢……”文祺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活是他的表叔,也是他心中的英雄,可是他的生活,他的朋友,非富即贵,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圣游之后,土行乐技塔灵力散失,藏于其中的乐技书籍也不安全了。这七年,我一直坚守在塔里,可现在……我只想回故乡。土行塔已经荒废,国乐部解散,这些杨大人亲手所书写的乐技书,我想只能送到他的故乡了。” 冯浩志说到这里,不由微皱双眉。 “真是奇怪,我去了萧府,他们却不愿接收这些书籍,还说得很难听,让我把它们当废纸烧了……萧府不是杨大人的舅家吗?” 文祺淡淡地道:“双方关系淡薄。” “喔,这就难怪了。我离开萧府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告诉我,可以把书交给你。她说……你是继承这些书的最好人选。” 文祺想了一下,问道:“那个小姑娘……脸上是不是有些麻子?” “嗯,你们关系挺好?”冯浩志笑道。 文祺未置可否,问道:“书呢?” 冯浩志取出一个三级纳囊,递了过来:“都在这里面,包括乐师们的研究心得,一共五十三本一百七十九卷。” 文祺皱眉道:“我只有一个低级纳囊,装不下这么多。” “呵呵,你连纳囊拿着吧,没事的。” 文祺将纳囊接过来,贴身收好。冯浩志顿时长吁一口气,像是缷下了久驮的重任。 “孩子,你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嗯,如今乐道大势已失,无法挽回,五行之中唯有土行还有一线生机,可也徒然无用,哎……” 文祺眨了眨眼,问:“土行还有生机?什么意思?” “不怕告诉你,可能是因为土行元素过于丰盈的原因,基本的土行战技,比如土墙、遁术还可以施展,只不过效果极为差强。现在连我,这个坚持了七年的人,都觉得没必要了。孩子,人生很短,趁早另谋出路吧。” 冯浩志归乡之意甚急,吃过饭之后就急匆匆地又上路了。 在太阳落山之前,文祺回到了那条脏巷。 家门口似乎有点乱。好多人往外搬东西。 云祺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之感,连忙加快了脚步。 母亲站在家门口,无力地靠着一株老树,无奈而悲哀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的表情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哀莫大于心死! 云祺心中一疼,叫了一声“娘”,扶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摇了摇头,两行眼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 一个人搬着切菜案板,磕着门框冲了出来。云祺一见到他,不由吃惊地叫道:“柳大叔,你,你这是干什么?” 那中年男人脸上一红,道:“上个月借给你家的十斤米,用这个来抵了。”说罢,搬着案板飞快地走了。 另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堆丝线走了出来。 “刘婶,你也……”云祺心中难受,说不出话来。 “啊,云祺回来了。实在对不住,我家最近很困难,只能拿东西抵上次借你们的铜板了。”刘婶说着,悄然一伸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别让人看见。”她低声说了一句,飞快地走了。 云祺把东西放到口袋,摸出来是几个铜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疑惑。他走进自家低矮的屋子,只见原本就不多的家具,一件都没有了,真正的家徒四壁! 来搬东西的人,都是家族之中的人。是他们母子在落难之时,为数不多的愿意伸出温暖之手相助的人,可今天他们为什么突然……
云祺突然醒悟。 二老爷……你好心狠哪! 心中郁愤,走出家门。只见萧家的管事老张,趾高气扬,在几个年轻奴才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看到他与母亲,就像没看见一样,先到屋里转了一圈。 “云嫂,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是你的宝贝儿子自己要退出萧家,连萧姓都不要了,还对二老爷破口大骂。嘿嘿嘿,骂得可难听了!” 母亲一言不发,把脸侧向一边。 “哟,还不想看我,以为我想看你呀?”老张愤然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我告诉你,既然你们这么有种,不愿意当萧家人,那这房子也别想再住了!锁门!” 一个年轻奴才,马上去把屋门给锁了。 老张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文祺系在腰间的纳囊。 “你干什么!?”母亲连忙抓住了老张的胳臂。文祺想上前帮忙,却被其他奴才拦在一边。 “哼,你还欠家族一个月的租金呢!这个低级纳囊就当还帐了!”老张狞笑道。 “我们向来是一月一交,什么时候欠过租金?” “妈的,我说欠就欠了!滚开吧你!”老张用力将母亲推倒在地,还踩了一脚。文祺也被人在心口打了两拳,蹲在地下,半天缓不过来气。 “纳囊你拿走,把琴……留下!”文祺挣扎着起来,对他们离去的背影叫道。 “什么破玩意儿!”老张骂了一声,将一个黑影摔到墙上,只听“哗啦”一声响,那具古琴被摔成了碎片! 文祺咬了咬牙,心道:总有一天,我会报今日之仇! 走过去将母亲扶起来。 母亲抱着他,痛哭失声。 “可怜的儿啊,今后咱们娘俩怎么活啊?” “别怕,有我在。” “可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马上就秋天了。” “我知道哪里可以住,走吧。” 阴云笼罩,夜色渐浓。 母子俩走出县城,来到西郊,萧家墓园。 一阵冷风吹过,一只猫头鹰从树上惊起,发出悚人的叫声。 母亲低声道:“祺儿,你怕不怕?” 云祺道:“我只怕活人,这里没有。” “没错,这世上最可怕的是活人;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无非一死。”母亲说着,胆气也壮起来了,跟着儿子走进了墓园,走进那间残破的守墓人房屋。 简单收拾了一下,云祺到外面拔了一些衰草铺在地上。 母子两人各自蜷缩在一堆衰草之中,沉默着想着心事,倾听着深夜里墓园里各种奇怪的声响,等待着天明。 凌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母亲冷得不由发抖起来。 “娘,明天我会把房子修好。” “嗯。”母亲应了一声,眼泪默默落入淋湿的衰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