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垃圾场
张狗脸伏桌而泣,任大家怎么问都不说话。 周齐光从桌子一角拿起信看了看,默默递给杨活。这是一封家信,说是父亲病故,希望狗脸尽快回家继承家业。 杨活看到这里,不由眉头皱了起来。回去继承农业?那狗脸的乐道不就荒废了?可是,如果他家里真的需要他来支撑,那就……唉,家族啊,有时候真让人无奈。 这时候,狗脸情绪平复了一些,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我爹才四十多岁啊,正当壮年,怎么会病故呢?我,我不信……” 人生七十古来稀。 在这个荒蛮的世界,一个人最好不要生大病、急病,否则只能看你的运气好坏。中草药对一些病有奇效,但对另一些病似乎措手无力。 周齐光敲敲子,有点不耐地道:“狗脸,你家里有什么产业?为什么需要你回去继承?” “我家有一个窑场,烧制一些粗陶器。我jiejie嫁人了,还有个七岁的弟弟。”说到这里,张狗脸又哭了起来,“家里只剩下我妈和弟弟相依为命了啊!” 杨活与周齐光互相看看,都觉得此事难办。 魏夫人轻声道:“狗脸,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想放弃乐道吗?” “不,我不想。可是……”张狗脸一副难以抉择的表情,“可是我又该怎么办?抛下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不管吗?他们该怎么生活?” 魏夫人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拉练之后,刚好七月份,你们可以到京城参加会试,只要乐师资格拿到手,加上我们是国标三级乐队,可领同七品俸禄,每年有45两银子,45斛粮食,足够五口之家生活了。” 张狗脸一听,眼前顿时一亮,喃喃道:“七品俸禄?45两银子比窑场了一点,但勉强够我弟弟上乐塾的花费了。” 杨活一听,心道:当初我上乐塾时连每年2两的学费都拿不出来,狗脸家也属于乡里人家,竟然45两银子还是勉强够用……我当初竟然能熬出来,真是运气。 “嗯,那就这样,我让母亲把家里窑场卖了,那么辛苦一年也赚不到一百两;只要拿到乐师资格,就让他们搬到镇上住,不再受风吹日晒之苦。” 张狗脸似乎拿定了主意,拿出了笔和纸,准备写回信。刚铺开纸,想去病逝的父亲,孤苦的母亲,两滴眼泪又滴落在纸上…… 杨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众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 “姐,小曼路有点落寞,她没有收到来信,这事可有点怪。据我所知,她家住洛郡,条件还不错。她和你挺亲近的,你有机会问她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魏夫人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 杨活回到房间,写了回信。校门口建房之事,由她看着办。至于春菜村萧家,有椒乡的代理权不能随意撤回,但可以让在阳林县北开一家九圣水分销店,由他们自己出资。 虽然说是亲舅舅,可是若不让他们做一点难,将来这个店子他们也不会珍惜。 …… 写完回信,杨活忍不住再次查看小召写在纸背的那几句话。 当真心似刀绞,热血狂乱,只觉得这世界充满丑恶与偏见,就像以前他曾生活过的那个更为低俗的世界一样,无论怎么样也摆脱不开! 一伸手,从纳囊之中摸出红铁级上品琴“溅火”,搁在桌子上,十指狂乱地拨弄起来,杂乱的音符,如狂雨一般四溅而出,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喷薄而出! 弹了两句,他忍不住伸长脖子吼了出来! “我们生活的世界” “就像一个垃圾场” “人们就像虫子一样” “在这里边你争我抢” …… 隔壁的房间之中。 刚写完家信的张狗脸,突然听到这震响嘶吼,手中的笔,惊得掉在地上都没有发觉。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狂燥的音乐,他从来也不知道音乐竟然可以这样狂燥,可是他竟然不受控制地被它所吸引,心中狂乱悲痛的感觉,随着他的嘶吼,似乎也发xiele出去。 …… 杨活吼了四句,他才发现自己唱的竟然是一首摇滚歌曲,也有点警醒过来:这样唱歌,肯定会把隔壁的其他人吓倒。可是,这一刻他心中的烦躁情绪是如此激烈,以至于不想停下来! “吃的都是良心” “拉的全是思想” “你能看到你不知道” “你能看到你不知道” …… 周齐光从最初的震惊之中,渐渐醒悟过来。他心中琢磨着,我这个结义兄弟,真是一个极怪之人,他无意中迸发出来的歌声,总是那么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自乐道大兴以来,还从未有过以歌成圣的人,诗经三百曲也唱了近百年,了无新意,而杨活的歌声之中却总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也许……杨活,能成为第一个以歌入道的圣者? 也许,将来我的伟大抱负若想实现,还得借助于他的力量。 “有人减肥” “有人饿死没粮” “饿死没粮” …… 魏夫人轻轻安抚着怀中的小曼路,目光看到屋梁在嘶吼之中微微颤抖! 她微闭双眼,用心感受;似乎看到一团火焰在不断爆开,一次次不断地爆开,爆成满天灿烂的烟花;方圆数十米的大气,不断地膨胀又收缩;强大的能量,不断地爆炸开来,又一次次往中央塌陷! 奇怪! 杨活之前已经达到“捕风捉影”的程度,表现出来的是水行乐师的资质;可现在这种感觉,却好像是火行的能量……难道,他是双属性乐鼎?
不,不,水火相冲,他乐鼎之中若是这两种属性,不可能共存。 可是,嗯,真的好疑惑。 她自身也不过半只脚进入大乐师门槛,对天地间五行能量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杨活更多。 …… “有没有希望” “有没有希望” “有没有希望!” 一连吼了十几遍“有没有希望”,嗓子都吼得哑了,心中的郁愤终于减淡了一些。 双手十指停下之后,琴弦仍然颤动不停,发出嗡嗡之音。 这时,杨活才意识到,自己在激愤之时,竟然想也没想,就将脑海中的曲子给弹了了出来,这说明自己对乐曲的掌握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随即,灵识一扫乐鼎;意念一动,“嗤!”地一声轻响,一根无形的金针破空而过,将面前桌子一角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洞! “现在狂乱愤怒之下,慈母金针也可以安守乐鼎之中,那几天的彻夜苦练并没有白费。”杨活心中略感安慰。敏锐的听觉,也察觉到众人已经在院中等候,他收了琴,出门。 队员们看他的目光都有点异样,毕竟刚才那么大鬼哭狼嚎的声音,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出他歌声中的愤怒和烦躁。 特别是魏夫人的眼中,还有一丝疼惜和失落。他不再是那个总是在她这里寻求慰藉的少年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走吧。”杨活作出一个微笑,带头向大门走去。 …… 小院门的守卫,正是之前被他们催眠过的那两个。 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又走到井台前的柳树下,从纳囊中往外取折椅,摆乐器,其中一名守卫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大为头疼地摆手道:“别摆了,别弄了!杨活,你过来,过来!” 杨活心道:你现在知道我名字了? 另一守卫探头向外面看看,没发现有其他人在。 “是这样,”守卫压低声音,一副疼心疾首的表情,“你们就别奏曲了,我们实在不敢听了!你们要出去就出去,我们权当没看见。但是,必须在午时前回来!明白吗?” 杨活笑道:“明白。” “哼,你们只能去兽池那边;若是到处乱跑,哪怕只有一次,我们绝对会上报长官!” “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