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沙虫人
次日，杨戬与往常一般，出现在顾生威眼前，令他大大惊异了一番。 顾生威更想不到的是，白真师妹在这一夜过后就此失踪。 据杨戬揣测，想必云鼎他们是在次日才发现假白真凭空消失了，因为直到次日午间，才有人来道学院搜寻白真。 授课的大祭天师们最后还拿了一幅画像叫女弟子们认。 之后众弟子中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女院的白真师妹，是一条魔龙变的，那晚在天上与令师他们剧烈打斗的白龙就是她的哥哥。 也不知是谁，向大祭天师们告了一状，说杨戬与白真走得极近，常有接触，分明有所图谋，因此，杨戬再次得到了祭天令云鼎和几个大祭天师的接见和盘问。 对于白真的秘密，杨戬守口如瓶，但他也实在找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素日两人常常见面。云鼎和开真等人逼得急了，他就耍无赖，缄口不言。 云鼎无法，最后不得不放了他回去，安排了一些人对他多加留意。 为了消除对自己的监视和怀疑，杨戬装作没事人一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敢去藏书楼，只是依旧上课，练功，甚至去药草园做些小工，。 那晚他本该给合贝子浇水，却因白龙出现等一系列事件而耽搁了，次日空尘发现之后大发雷霆，将他叫去好一顿臭骂。 杨戬陪着小心，做了几日没有工钱的活，并偷偷用如意藤做了一些手脚，使得他照看过的药草鲜嫩得要滴出水来，终于令空尘消了怒气。 秋日的午后，阳光照旧猛烈如火，照在身上，一阵燥热。 药草园中，倒是种了不少的树，不过，多数是铁棘树，初秋时分就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杵着，一点树荫都没落下。 杨戬直起腰来，擦了擦汗，朝数米外的一脸兴趣的空尘看了一眼，心里嘀咕，这家伙今日莫不是要赖在这里一直不走？ 兴趣满满的空尘微笑着点头，示意杨戬继续。他今日可不是以药草园管事的身份来监督杨戬的，他其实是来虚心学习手艺的。 空尘在药草园呆了十几二十年，自负在园艺种植方面颇有些心得，但自从这个名为李跃的弟子出现，他的底气越来越不足。 凡是李跃照料过的几处药田，种的药草都特别的鲜嫩饱满，据空尘估计，待到收获时，这些药草的产量将是十分惊人的。 空尘因此对李跃刮目相看，奉为天人，特特挑了一个空闲时间，前来观摩学习。 可惜的是，他看了半日，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头晕，也没看出有什么值得特别留意的地方。 这是一片蓝桑叶田。蓝桑叶喜干旱，喜阳光，叶面下方多虫，杨戬今日需要给这片地里的所有蓝桑叶除掉叶子上的小虫。他先是松土，继而薄薄的浇一点水，而后开始捉虫。 他忙活了许久，手脚怎么也说不上利落，反倒说得上有点笨拙，捉虫时总把叶子扯破，空尘几乎快看不下去了。 杨戬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着越来越心虚，几次三番将叶子扯破，不由盼着他赶紧走人，好把如意藤拿出来做点手脚。 “停！”见到杨戬第八次为了捉住一只绿色小虫而把叶子扯破，空尘再也忍不住了。 他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杨戬看了半日，道：“你究竟会不会侍弄药田？” 杨戬直起腰，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会。” 空尘狐疑地扫了一眼蓝桑叶田，道：“你已经在地里捣鼓了半个时辰，怎么……” “老师，我年纪小，经不得人看，旁人看着我，我就紧张，一紧张手脚就发抖，这样怎么干得好活呢？” “这样啊……”空尘沉吟不语。 杨戬眼珠一转，道：“老师难道也常去看师兄们做活么？” 空尘踌躇了，这倒确实不曾看过，他哪有那些闲工夫啊。不过，一人一个性子，他杵在这里，像看犯人一样看着，自己觉得没什么，这孩子害羞，受不得人家盯着看也说不定。手艺这种东西，真是看天分，不见得看一眼就学得来。 “好吧，”空尘点头道，“你好好干，你师兄们都毛躁得很，就你看上去还有些天分。你若真的有本事，我有一桩很挣钱的活计给你做。” 杨戬心里一动，问道：“老师说的是什么活计？” “令师让我单独辟一块地，种些珍贵的药草，诸如火灵果、雪竹荪。园子里人手本就少，做细活的人就更少，因此我一直留意着要找一些心思细密的弟子做帮手，帮我打理这片药田，我看你正适合。做细活工钱高，三日就有一个宝钱的。” 杨戬大喜，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储物袋里那颗“杏仁”，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将杏仁偷偷种下去？ …… …… 云空死后，原定由他讲授的炼宝课程，就由由开真兼授了。 开真需要在教中处理份内事务，又需要给道学院五组弟子上课，因此忙得焦头烂额，很快就闹出了一点小岔子。 事情要从他的心法课说起。 五组弟子们的心法课，与六组弟子相比，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要面对低级妖物，以自己的灵力和学来的法术制服对方。 这属于道法的实战范畴，所要应用到的低级妖物，自然是由授课的大祭天师开真准备。但他着实太忙，在开课授徒方面又是新手，对弟子们的实力估计严重不足，因此匆忙之下，竟然下山去中原州腹地捕了一只沙虫人回来。 当弟子们看见这高有七尺，背上长了七条红色rou刺，下半身趴在地上蠕动不止，上半身昂起，头部像人，身体像虫的怪物时，几乎都吓得脸色铁青，纷纷后退。 杨戬脸色有些苍白，在他内心深处，对这东西的感觉，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恶心。这所谓的沙虫人，怎比得上当日师父破出昆仑幻境时所遭遇到的那几只异兽凶猛？ 开真瞥了众弟子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手掌，吆喝道：“都上前来上前来，躲后面的都站前头来。” 弟子们挤挤挨挨地不情愿地挪上前。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当日会试时所过的天字号密室，这里空空荡荡，除了天花板和四面围墙，空空荡荡，根本无处躲藏。 那沙虫人想是被开真以法术定住了，不能挣扎动弹，只是以愤怒和恐惧的眼神看着众人，细成一条缝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类似虫鸣的声音。 开真环顾众人，道：“你们都怕了么？” 众弟子不敢应答，他们自然是怕的，看那宽阔壮硕的圆圆的身躯，看那粗有手臂大小的红色rou刺，看那青如鬼魅的脸庞和浅褐色的乱发，还有那仇恨的眼光，这样的妖怪见了还能不怕，那就不是正常的少年人了。 开真不满地喝道：“你们是邀天之幸的人，是万物之灵，是天道至尊，岂可畏惧这等龌蹉卑微的异类妖族？挺起胸来，拿出本事，打倒它！” 众弟子战战兢兢挺直了身躯，但要说拿出本事，打倒它，那是谁也不敢的。 开真微怒，喝道：“一群胆小鬼！这样的胆色不配做我天道教弟子！来，一字排开站好。” 众弟子在他的指挥下，稀稀拉拉围着沙虫人站成一圈。 开真道：“我数三下，三下毕，你们须以各自最拿手的法术攻击这怪物，不敢出手的，就单独与之对抗。” 杨戬皱眉。这算什么？这东西只是长得比较恶心而已，凭什么这样虐待它？ 不知为什么，这场面让他一下想起了当日他在昆仑城中不得不向桑华跪拜磕头的情景。所有在场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说一句公道话，他的屈辱、愤怒、痛苦、难过，没有一个人顾及! 此时这怪物的心里，想必也是感到屈辱、愤怒、痛苦、难过的，但它却无法反抗，而自己这些人也不会为它说一句公道话，更不会有一丝丝怜悯…… “一……二……三……” 呼呼之声群起，众弟子纷纷发招，攻向那沙虫人，各色招式打在那沙虫人身上，令它痛得阵阵嘶叫，眼睛瞪得老大，血红血红的。 “李跃！你为什么不出手？”开真的目光落在杨戬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心想，令师说得不错，这孩子的确还需要磨砺，否则光有天赋，难以成才。 杨戬迟疑了一下，拱手答道：“禀师尊，弟子觉得此举如同围殴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即便将它打倒了，也是胜之不武。” 开真转念窃喜，暗暗点头，心道：“勇气可嘉，勇气可嘉！”脸上却板得紧紧的，冷声道：“如此说来，你敢与它对峙并有把握取胜？” 杨戬再次迟疑，想了一想，正色道：“弟子其实并无把握。但弟子愿勉力一试。” 开真大喜，道：“甚好！其他人都退后，散开。” 众弟子们蜂拥后退，逃一般地奔到角落站好。 开真挥手，一道白光闪过，那沙虫人大吼一声，瞬时解了禁制，全身动了起来。 杨戬缓缓走上前去，凝神提气，灵力自丹田涌起，只待对方有所反扑，采取对策。 却不料那沙虫人一得自由，并不冲过来，也不挣扎，只是在原地环顾四周，眼中露出一种绝望悲凉之色，仰天长叫一声，而后一道鲜血从口中喷出，泼洒到杨戬一身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