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抉择
秋至，丹阳迎来了第一场秋雨。这场秋雨淅淅沥沥，仿佛女人的发丝，落在身上也不过多些缠柔的凉意。 东方赦看着窗外这场秋雨的降临，也不说话，内心不由有些忧烦。而这种忧烦并非来自秦侯府上下，而是萱宁郡主。现在只要提及到这个名字，东方赦便会无尽地头疼，想他也是御人高手，但面对萱宁郡主那个小丫头，倒是真的束手无策。 这段期间只要东方赦不借一些由头进宫找她，萱宁必然会偷偷溜出宫再潜入秦侯府，颇有一种奋不顾身的感觉。 为此秦云倒是笑着让东方赦从了萱宁郡主，至少也可以混个郡马当当。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东方赦想要的生活。 时至今日，东方赦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生活。他十二岁被秦治认作义子，从深山老林中带到了这纷繁的世界，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真快啊……”东方赦伸手，由秋雨落在自己的掌心，酥酥麻麻的。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东方大哥！”是秦云。 “进来吧。”东方赦收手，转身朝着房门走去。待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秦云已经推门而入，缓缓走了进来。 “东方大哥这是在做什么？”秦云问。 东方赦坦然，“倒也没什么事可做。” 秦云来找东方赦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自从项连战进京以来，丹阳似乎都维持在了一个安稳的环境中，几位皇子都没有任何异动，太子亦是如此，所以也显得风平浪静许多。 正因如此，秦云这段时间也乐得清闲，偶尔同自己的大哥去天香楼听流香姑娘抚琴一曲，更多的时候就是闭门研究整理一些卷宗。只是如今不论哪条线索都没有头绪，除了无心之外，秦云对于破晓可谓还是一无所知。除了破晓之外，黑叶先生此人也是没有任何头绪，很多时候秦云都不得不相信他是隐藏在皇宫中的幽灵，只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甚至于就连秦治也查不到此人的消息。 “破晓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 “是啊，毕竟卷宗中所记载的消息实在不多，要想挖出这个组织难度还是很大的。”秦云苦笑。 “慢慢来，总会找到线索的。”东方赦不理解为何秦云一定要究查出破晓这个组织的秘密，只能安慰几句。他自己也明白，秦云所谋之事并非自己可以想得到的，只是在边上多帮村一番。 “是啊，这个我倒不急，破晓这个组织隐藏许久，怎么可能会被我如此轻而易举地找到线索呢。”秦云有作心理准备，“不提也罢，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有一件事要和东方大哥商量。” “什么事情？”东方赦问。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东方大哥虽然都在帮我解决一些麻烦，但想来更多还是父亲那边传达的意思吧？”问这话的时候秦云声音很轻，眼神却直直地看着东方赦。 东方赦一愣，有些没有明白秦云的意思。东方赦相信以秦云的聪慧程度，自然很早便知晓自己是义父派来“辅佐”秦云的，不然很多时候边上若没有一个可以照应周全的人，秦治也有些不放心。东方赦只是不理解，既然秦云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情，为何今天要开诚布公说呢？ “东方大哥可能是在想为何我今天要问这样的问题吧？你也能猜得到，我在许久之前便已经知晓。”秦云看了一眼窗外，秋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是啊，确实不理解。” “我不知道父亲究竟在做什么，但我觉得，父亲所谋之事肯定非比寻常，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除了你之外，还有吴管家，他也是父亲的人，虽然明面上在帮我处理后务，但称‘监督’也不为过。而且我相信父亲肯定对我如今的做为了如指掌，东方大哥你说对吧？” “是！”东方赦点头承认。很多时候秦治的确会将他秘密叫到书房，听他汇报秦云一天的动向。可以说，不论秦云在做什么，从他根据秦治的安排接近太子那一刻开始，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在秦治的眼皮底下。 就好像是一个衣衫尽解的姑娘，毫无秘密可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云已经厌恶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哪怕这人是他父亲也不行！所以秦云需要反抗，他做事越发小心翼翼起来，甚至于支开了吴管家，命吴管家在楚国偌大的疆域上来回跑动着。 只是秦云清楚，吴管家只是小鱼小虾，东方赦才是重点！秦云和东方赦感情极深，他当然知道东方赦不会害他，而且诸多事宜还需要东方赦出面解决，所以一直以来也都没说什么。只是尔今，在经过了深吸熟虑之后，秦云还是决定找东方赦谈谈。 “可是，义父也是为了你好啊。” “东方大哥，我们自小认识一起长大，你应该是明白我的秉性。我同样也知道父亲的心意，但——”秦云锋芒必现，“我已经开始厌倦这种生活！” 东方赦明白秦云的意思，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全然在另一个人监视当中，这种滋味是十分不好受的，仿佛在你四周永远都套着一具囚笼，不管你跑到什么地方，囚笼都会紧紧锢住你，最终让你逃无可逃。 引用秦云那句话，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然而现在，秦云终于选择不再躲避。 “小云，东方大哥理解你的心情。”在这一刻东方赦仿佛化身成通情达意的兄长，他语调温和，“不过你作为咱们秦侯府的小侯爷，义父一直以来都在悉心保护你，可能他的方式有些不寻常，但最终还是为了你好。” “是么？”秦云冷笑。他不清楚东方赦究竟知晓秦治多少秘密，反正他一无所知，秦治从来不会主动和他分享手中的暗棋，他只会由着秦云自己去猜忌，去思忖。 这段时间以来秦云的感觉越发清晰深刻。 “东方大哥，你总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秦云直视东方赦的眼睛。最为重要的是，上次秦治和无心密谈的时候，东方赦也是在场的，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只有东方赦知晓秦治和无心的谈话，秦云除了想知道父亲的真实意图之外，还想知道那天夜里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无心明明很像杀他，却最终在上次袭杀中保护了自己周全。秦云依旧不知道秦治和无心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的确。”东方赦倒没有否认，“但我是不会说的。” “我知道，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不希望父亲对我这边的消息了如指掌，那种感觉不好。”秦云侧身，透着窗外看院子在秋雨中被浸湿身子的老槐树。 东方赦蹙眉，他明白秦云的意思，也知道意味着什么。秦云不想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父亲的监视之下，而作为秦治的“眼睛”，东方赦的地位是十分独到的。对于秦云来说亦是如此，秦云需要东方赦，就好比自己父亲需要他一样。 东方赦沉默，他看着眼前目光深邃，胸有城府的年轻人，心下更不知如何应答。秦云啊秦云，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我做不到！”长久沉默之后，东方赦还是摇了摇头，“云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不论如何，我总是要站在义父身后的啊。” “东方大哥，你还真是固执啊。”秦云摇头，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东方赦，只是希望东方赦可以给自己开个“后门”，至少不要将所有的事情如数告诉秦治。 秦云已经开始排斥这种感觉了，但东方赦对他来说还是十分强大的助力，以秦云目前在京中的势力，如果没有东方赦的话，很多事情便少了执行者。韩微虽然忠心，但实力依旧不足，成不了大事。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许多，但不是现在。”东方赦摇头。 这句话中包含了太多的含义，然而秦云却猜不透。 秦云苦笑，“东方大哥，若真是如此的话，看样子我还是需要找我父亲好好谈谈才是。” “义父也不会告诉你的，小云你应该知道，诸多事情义父如果想让你知道，你便很快就会知晓，如果义父不让你知道，恐怕你很难知道。” 秦云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刚才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咋呼东方赦一把，就好像一个试图逞口舌之利的孩童一般。 “再过几天应该就是秋猎了吧？”秦云转移话题。 “是啊，若是记得不错，秋猎应该在重阳节后，也没有几天了。”东方赦不知所云。往年楚国秋猎的阵仗的确相当隆重，楚帝会带着自己手中的精兵强将于丹阳城南的雁荡山中秋猎，也可称为“宫猎”。 宫猎对于楚国来说可谓渊源极深，历年秋至丰收节气，楚国天子便需带领众臣于山中围猎，杀虎诛狼，保楚国来年繁盛。一般宫猎队伍卯时出发，踩着薄薄的秋雾，直到酉时才返京，大宴群臣。 正因为此，很多人对于宫猎还是十分看重的。 不过宫猎秦云和东方赦倒没有参与过，先皇时期倒是群臣尽入山林参与围猎，但到了楚帝时期，只有朝中重臣才可参与围猎。 可以说，能参与围猎的都是极有身份之人。 作为丹阳小侯爷，秦云自然有资格参与宫猎，然而他素来对骑马射箭围猎之术没有兴趣，想到去宫猎也是索然无味，因而从没有参与过。而至于东方赦，往年也都是在秦治雪藏之中，自然也没有机会参与宫猎。 “告诉父亲，秋猎之后，我要开始动手了！”在离开东方赦厢房的时候，秦云忽然轻声丢下一句话来。东方赦自然无法理解秦云话中的意思，动手，又是对谁下手呢？ 但东方赦知道，秦云言出必践，他一定会动手的，不论目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