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态炎凉
清晨，微微曦光映照，暖暖的春风荡漾，街道上还有着薄薄的晨雾没有散开。 天刚大亮，便有小贩来到街道上吆喝，滚热的早点散发浓醇的香气，伴着那悠长的吆喝声飘荡出很远。 可是今天早晨的街道上，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乞丐，奇怪的乞丐。 一身褴褛，披头散发，衣衫脏乱，好像，还是个独眼，一道长长刀疤像一条蜿蜒的蜈蚣一般爬在他的脸上。 “哎哎，看，那……那是谁？”一个街边卖摊饼的中年人看着前面的这个乞丐，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腕肘捣了捣旁边的人说道。 “那……啊！他不是……”一声惊讶，有个人刚要说却被旁边一些人拦住，有的人竖起手指在嘴边做了“噤声”的姿势。 众人恍然，赶紧埋头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仿佛都没有看到这个乞丐一样。 明之行看着周围人的异样，再看一眼自己，忽然自嘲一笑，继续拖沓着泥泞的步子，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春雨初过，地上还是湿的，土黄色的泥混杂着雨水，使得地面变得异常泥泞。 而现在满街的泥土仿佛都卷到了明之行的脚下，明之行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 昨晚，一夜屠门，明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共三十一口，除了他一个都没有活下来，鲜血染红了明府。 大雨夜他侥幸不死，抱着父母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到了安县的后山，双手染血，一指一指扣开坚硬的岩石，生生撕开破裂的泥土，将父母安葬进去。 没有竖碑，明之行却在简易的坟前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满载荣光回来祭祀至亲。 脑海中的景象渐褪，明之行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一块小木坠，这还是慕老先生走之前留给他的，上面依旧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此时木坠的正中央有一道深深的切痕，就像是锋利的一刀狠狠地砍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一般，险些把小木坠劈开。 可能这就是我能活下来的原因吧……明之行想着，这小木坠是慕老先生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离身，想来，这就是护身符了吧。 明之行不习惯地摸了摸脸上的那道依旧鲜血殷殷的伤疤。 虽然木坠替他抵挡了那可怕的一刀，但是剩余的力量依旧不是他能抵抗的，那一刀仍旧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此时那道伤已不再流血，但也因为那一刀，明之行失去了一半的光明。 一道深入骨髓的刀疤贯穿脸部，就好似昨晚那个黑衣人…… 脚步不停，穿过一条大街，明之行辗转已经来到了柳府的大门前。 只要能得到柳老爷子的支持，我便能借力上告，朝廷命官连及家人一夜之间尽被屠戮绝不是小事，上达天听是肯定的事，到时候朝廷自会为我明家做主。明之行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可是，明之行终究只是一个十岁几出头的孩子，这人世间的险恶又哪是他能猜透的。 说不定，就在这堵门后，一群类似黑衣人的家伙正在等着他呢。 “砰砰砰~”猛烈的敲击声，明之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柳府大门的门环上。 “开门，开门，柳老爷子在家吗？” 声嘶力竭的喊声，已经破裂浮肿的手指再次流血，一道道血痕沿着手臂挥舞的轨迹，在黑色的门板上留下一道道鲜艳的色彩。 可是，半晌，寂静，萧瑟的寂静，一阵凉风吹过，明之行就这么呆呆地站在柳府大门前。 他能感受到，府内人气鼎盛，热闹非凡，那里有很多人，可是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初春的柳府外萧瑟如秋，明之行一咬牙，不信！举起手来就要再去敲打大门。 “吱呀~”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明之行面色一喜，刚要向前走却忽然停住步子。 一根黑黑的杖棍指着明之行的鼻子，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子站在明之行面前，身后跟着一群家丁。 “告诉你，这个地方不是你这种讨饭人能来的，哪里来地滚回哪里，否则就留下一条腿再走。”那秀丽的女子冷冷一笑，手中杖棍猛地向前一指，明之行急急一退，险些跌倒在地。 “我是明之行，明家公子，柳盈，你不记得了，昨天我还……” “住口！哪里来的泼狗，给我打，往死里打。” 柳盈生怕明之行当街把之前的一切全都说出来，细眉一横，一改昨日娇弱羞美之态，厉声一喝，掌中黑色长棍向着明之行身上狠狠甩去，身后的一群家丁更是抄起棍棒冲向明之行。 “呼~”黑棍呼啸而过，明之行心底一惊，柳盈居然真的想打死他！ “我……噗~”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明之行肚子上先挨了一脚，微微一蜷，匍匐着身子躬在地上，又是一棍砸来。 后面的家丁一股脑全部冲了上来，对着明之行拳打脚踢，棍棒更是毫不吝啬地打在他身上。 “就凭你还敢在柳家面前叫嚣！”一棍子狠狠打在明之行头上，一滴滴鲜血顺着明之行的发丝蔓延下来。 “去死吧，没有了明家，没有了你爹，你算狗屁！整天这个姑娘追，那个长辈夸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脚踢中明之行的胸膛，明之行狠狠地仰倒在地。 “打，往死里打！”喝骂声越来越大。 家丁们一个个恶语相向，拳脚棍棒毫不留情面地向着明之行身上招呼，鲜血慢慢染红地面，混进泥土。 “怎么样啊？明小乞丐！”虽然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可是柳盈说话着实伤人，此时看着明之行在一群仆人脚下挨着拳打脚踢，哈哈大笑。 她并不是不认识我了，而是……嫌弃！明家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明之行在心里暗暗地记住今天的一切。 慢慢抬起头来，不顾身上的一根根棍棒，不顾那寸寸到rou的拳脚，明之行只是两眼直直地盯着柳盈，看着她娇美的面容，看着她放肆的笑容，明之行自心底涌出一股愤恨！ 恨自己没有实力！ “这次，我记住了。啊！”猛然发出一声怒吼，明之行用尽全身力气，轰然冲开家仆人群，向着街道尽头跑去。 “还愣着干嘛，追啊！抓不到就打死！”柳盈一见明之行跑了，看着还傻站在原地的家丁们，一跺脚，挥舞开胳膊，指着一群家奴破口大骂道。 “呃，快追，快追！”家丁们当即反应过来，提起棍子就踩着满街的泥水向明之行追去。 “我若不死，此仇必报！”明之行疯狂地向前跑，口中灌着冷风，发出一声怒吼。 “哼，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吗？” 猛然！ 一声冷笑传来，前面的街道口上突然聚集起一队人马，皆是壮汉，手持刀棍，堵住明之行的去路，冷笑着向明之行逼去，领头的赫然是韩星。 “韩星！你……”明之行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咬牙切齿道。 “哈哈，不识好歹，昔日笑面相对你以为是敬你吗？不过是对你懵懂的可悲罢了！”韩星看着面前的明之行，无情嘲讽道。 随即，一挥手，身后一群家丁呼啸着便向明之行冲去。 “吼~死吧！” “死乞丐，还敢冒充明大公子叫嚣柳府，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 一根根棍子飞来，砸向明之行，明之行抱头闪躲之间，向后一看，见柳家那一个个凶悍的家丁紧追而来，眼神中的戏谑溢于言表。 明之行现在全身是伤，脸上的疤裂开，血淋淋一片，披头散发，全身脏乱，确实比乞丐还惨。 我不是明家大公子？我叫嚣柳府？他们这是说给路人听的吧，只为了混淆视听…… “哈哈，哈哈哈哈~”明之行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猛然瞪大，仰天大笑，凄惨的笑声一如昨晚那般悲凉，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如厮！ 可能他们与那黑衣人还有些联系，可笑我今日还期望他们能帮我一把，看来，我真是愚不可及！ 明之行在心里想着，孤独的那只眼睛里已经一片赤红。 慢慢站起来，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缓缓扫视他们。明之行猛然昂起头来，向天吼道：“我明之行昨夜世家惨遭毒手，仅余某一人生还，柳家作为结姻亲家，不仅没有帮忙，怕我有损其利益，更欲杀我灭口。 还谎称我是沿街乞儿，我今天就在这里说清楚，我明之行就是明之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过你们怎么说，我就是我，我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声振寰宇，“轰咔~”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在场无数人悚然一颤！ 明之行却是缓缓低下头来，看着越来近的两拨人，冷笑地看着他们，站在他们中央，慢慢后退，疲惫的身体缓缓靠在街边一堵废屋墙上，站得笔直，那一只独眼血染不闭，看起来格外狰狞。 “嗯？”明之行猛然感觉背后一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脑袋正躲在墙后面，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呆呆地看着他。 赫然是昨天下午他从那个胖大娘手里救下的那个偷书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