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阴眼
日子平平凡凡的过着,而老爹口中的那三天后自有揭晓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徘徊,我一直在等三天之后会发生什么。 三天之后下午,我放学回家,果不其然,赵家的人过来拉棺材,而死者正是赵强。 今天上午赵强照例出工在河里淘沙,拉沙的拖拉机就停在河滩上头的一个坡上,后轮支了一块砖头,防止拖拉机滑下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块砖头不见了,赵强工作一会感觉自己有些口渴,靠着大树喝了口水,结果拖拉机倒了下来,撞到赵强之后,拦腰压了过去,目击者说,赵强似乎被什么东西绑在树上,死活挣脱不开,赵强就这样枉死。 当我回家看到这幕时,心中不免如火药爆炸,怎么这人说死就死。 这口棺被赵家的人拉出之后,胸中的问好能淹没整个胸腔,“爹爹,你凭什么说他三日之后会没?” 老爹又是一阵阴笑,漏出了他那黑如炭火般的牙齿,“你还记不记得那天赵强进门发生了什么事?” 我挠挠头,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不就是一个蜘蛛掉下来掉进棺材里,难道跟这有关?” 老爹拍拍我的脑袋瓜子说道,“一切自有天命,而在这棺材之中的就叫做棺命。那蜘蛛在自己织的网上呆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偏不倚不端不正正好掉在棺材里?” 我继续听老爹诠释。 “我们说蜘蛛就会想到网,我们说棺材就会想到死,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是什么?” “网(枉)死。”我惊呼。 屋里传出的一阵阴笑让我释然,“万物皆有灵气,千万不要认为人类能掌握一切,小小的蜘蛛就能知晓它的生死。因此,这就是他的命。”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谓的奇只是建立在一种不易被发现的联系上,而棺命恰恰就是这一种联系的一个小分支、 第二天是周日,按照学校的惯例,周日是不来上课的,因此我能在棺材里好好地睡一觉。我都还没起呢,二狗子他爷来了,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老爹无上的膜拜,“三爷,您讲究,还真让您说对了,这棺不是我的。那这事到底是怎么个讲究(情况)?” 老爹将自己熬好的茶分给二狗子他爷一半,两人靠着门槛圪蹴下来,将这事的原委讲给二狗子他爷,并说:“您老不急着打棺材,前晚那个人多送了你十年寿命,好好拿去享用吧,也许这是他们赵家欠你的。” 人只要上了年龄,藏不住话,二狗子他爷把他们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全部都抖了出来,原来李家和赵家还真有那么些瓜葛。 文革的时候,李家是地主,赵家是贫农,当年的赵老汉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领着一帮红卫兵,端着一架机关枪,每人扛着一把老七九,愣是把李家的老祖宗也就是二狗子他爷的他爷从炕上给揪了下来。 那时李家的老祖宗已年过八十,被这帮兔崽子逼着去挑粪,结果李家老祖宗跌倒在粪池里呛死,这都是赵强他老爸做的事。 如此说来,这也算是因果轮回。 乌云布满了天空,房梁上的燕窝已没有了夏日的热闹,他们都搬去了温暖的南方。细雨蒙蒙飘落,老爹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肩头的衣裳,“哎呀老蛋儿,你说的对,世事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跟二狗子他爷扯了一中午的犊子,终于把他打发走了,二狗子爷听老爹说他多了十年的寿命,可把二狗子他爷乐坏了,扔下五百块钱就走,谁要还给他就跟谁急。 老爹拿着钱嘴角微微上扬,一阵莫名其妙的苦笑。 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一九九六年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而一九九七年不仅是老爹心里的疙瘩,也是家里爷爷和父亲的疙瘩。 老爹进门敲了敲我的棺材盖,“兔崽子,起来吃饭了,你还真能睡。” 我一把掀开棺材盖,坐了起来,一般在电影里看到这种场景,不是被吓了半死,最起码也夹不住尿,而我和老爹之间这样的场景就是我们的生活。 我伸了一个懒腰,揉着睡眼,穿上衣裳,准备前去洗漱。一阵清脆的电话声响起,村里到目前为止也就村长家和我家有电话吧,没一会儿从老爹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喊叫。 “兔崽子快来收拾,今来活了。” 从五岁开始,只要有空,老爹出去接活,都会带上我,而今天又是一个可以出门见世面的好机会。我从翁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简单的洗了洗,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跟老爹一块儿出门。老爹也背上他的家伙事儿。 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地,就是隔壁村的赵强家。 老爹接到隔壁村委会打来的电话,说赵强家出了什么邪乎的事,让老爹前去瞧瞧。 “兔崽子,饿不饿。”老爹用着他那双死人眼盯着我。 “不饿。” “兔崽子可真能抗。”又随即小声说道,“还真他妈天生修棺的命。” “爹爹你说什么?” 老爹瞅着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通往隔壁村的路是泥泞的,中午还是细雨蒙蒙,现在已经是秋雨瑟瑟,老爹和我没有打伞的习惯,披着一身呢子,这可比现代雨衣强多少倍,既保暖,又防水,质量又特别好。走在荆棘的草路间,还能遮挡狼牙扎破皮肤。 如果你在雨天走累了,只要温度允许,即使在地上睡一觉也没事,因为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人能像这呢子大衣一样,无论粘上多少晦气,能够被一次冲洗干净,那该是多么美妙。
雨越下越大,我与老爹的脚步越来越快,刚爬上一道梁子,我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 “爹爹,你有听到什么吗?” 老爹此刻的脸色也变得异常沉重,回头甩给我一句话,“不要说话,继续走。” 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下午一点多一点,在农村有个忌讳,那便是午饭之后不要走山路,更不要单独走。 从山间散发出的雾气使我们的眼前一片朦胧,不时秋风扫动着落叶,发出唰唰的声响,雨水冲刷着土地发散出泥土的香味,不禁深吸两口。 这道梁子的小路间只有我和老爹两人,我们村和隔壁村以前是一个大队,而两村之间的划分界限就是这道梁子。 婴儿的啼哭声由弱变强,其间还夹杂着一个妇女嘤嘤的抽泣,很明显,这给我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而传来声音的地方便是这道梁顶的核桃树背后。 我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好奇,抬头看了看老爹的脸,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还是忍不住问,“爹爹,你听这是一个女人和孩子的声音。” 老爹给我的只是一张不悦的脸。 当我们经过这道梁子的核桃树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树下有一个女人穿着破烂,抱着一个襁褓,而襁褓里的婴儿不断发出哭叫。 那个女人似乎知道我在看她,抬头瞅我一眼,一张极度扭曲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脸色惨白,空洞的双眼流出白色的液体,前额裂开一道口子,头发如火燎了一般黏在头皮上,怀中的襁褓更是像被火烧焦了一般,我看到了襁褓里的那张脸,是一张烧焦的婴儿脸。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这种本能越来越强,看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也许是我在棺材里住的太久,阴气极聚,开了阴眼。 老爹还是没回头,只是拉着我向前走去,下了这道梁子便是隔壁的田家庄。 虽然那时我只有六岁,但我知道我看到的,一定不是人,此时对我而言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她为什么在那儿。 很多人不相信我会无动于衷,觉得看到如此画面还能又这样冷静的心态,大人都无法坚持,更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而我要告诉有这种想法的人,有种现实叫做形势比人强,环境影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