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让人民决定你们的生死（一）
众军官领命而去，屋里就剩下李固国、李安、李承几人。李承让丫鬟重新沏了一壶热茶，几人重新坐定，李承晃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次攻打胡大海，从他的寨子下面发现了一座密室。里面除了胡大海等人的财产之外，还发现了前浮山所千户张元山和两名百户的尸首……而我怀疑，这个张元山跟胶州和鳌山那边有牵扯，可能有亲戚关系。” 李安对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没什么太大的认识，而李固国不同，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如果连这件事情都看不透，那也辜负了他那双时时流露出精明的眼睛。听李承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吓人的话，李固国端着茶杯的手下意识的抖了几下，连guntang的茶水撒在手上都没有察觉，愣愣的看着李承，失声喊道：“这……这俩浑蛋胆子也太大了！”说完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嘴里却对着李承说道：“万一这张元山真的跟那两位沾亲带故的，咱们作为名义上的下属，就这么不吭不响的将胡大海兄弟砍了头，将来给人留下把柄。不行，我得赶紧找人去鳌山卫和胶州通知两个老东西，让他们赶紧来咱这商量商量……” 李承看着李固国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急忙拦下他，说道：“先生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将李固国重新拉回座位上，继续说道：“先生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从胡大海的密室里找到了多少钱财吧。”李承顿了顿，眼睛一瞥正好看到李安一副我很喜欢钱的模样，微微一笑，说道：“仅十斤多重的金砖就有一千多块，银子更是满满的几十大箱，其余的珠宝首饰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觉得，就凭一伙千余人的土匪山贼，靠打家劫舍收过路财，能捞得这么多钱？” 李固国和李安听完之后，都默默地在心底算了起来，明朝一直是银贵金贱，洪武八年（1375）制定金银钱钞之间的比价兑换体系时规定，1贯钞，折合成1千文铜钱、1两白银以及1/4两黄金，即金银比价是1:4。洪武十八年（1385），金银比价变为一当五或一当六[2]，但主要是一当五。“永乐五年，令各处折收钞，金每两四百贯，银每两八十贯。朱元璋时，赏赐钞千贯为银千两、金二百五十两。而永乐中期，赐钞千贯，为银十二两五钱、金止二两五钱矣。”由是可知，永乐五年时，金银比价仍是l:5。永乐中期，金银之间的比价突然拉大，至永乐十一年（1413年）时，金银比已变成1:7.5。同时，“永乐十三年四月庚寅”条云:“交址布政司言:本境官盐乞定例召商，许以金银铜钱中纳。于是户部定议：金一两给盐三十引，银一两、铜钱二千五百文各给盐三引。从之。”据此可知，金银官方比价当时为l:10。需要说明的是，金银比价1:10出现的地区和时期并不是多，绝大部分时期内是维持在1:7或1:8左右的水平，大概一直要到隆庆至万历年间。应当注意的是，在这如此长的时期内，黄金和白银之间的比价是官价与市场是基本上一致的。金银之间的比价骤升，发生在崇祯朝时期。万历时期金银一当七八甚至一当五，至崇祯中变成一当十，而且江南地区的某些地方还存在一换十三的情况，以后还曾暂时回落到一换六的水平，大致至清初就维持在一换十三的价格水平。 两人在心里大约估算了一下，黄金十万两有余，再加银两珠宝等物竟也足有近百万两之多，这伙山贼身价竟然也如此不菲，两人都大吃一惊。如果这么多钱财仅凭在这穷乡僻壤打家劫舍便能挣得的话，那他们浮山所这大半年也就白玩了。俩人心中一番腹徘，抬起无辜的大眼看着李承，脸上就差写上“这不可能！此事必有蹊跷！”这些字来让李承看到了。 见俩人心中都已明了，李承又接着说：“从如此巨额的财产，再加上洗劫浮山所后屠杀百姓军户，放火焚烧千户府，掳走千户以及两名百户，这一连串的事情上来看，几个月前的这件旧事，不会只是洗劫求财这么简单。” 此刻天已黑了下来，虽然白天太阳依旧散发着丝丝热气，但是晚上却变得有一点寒冷。李承走到门前将门轻轻带上，转过身来对着正在咀嚼他刚刚那一番话的两人继续说道：“我认为现在这种情况，无论胡大海招或者不招已经不重要了。况且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些，在山寨上没有仔细搜寻相关的证据。现在山寨毁了，正好给胡大海死不认账的机会。而且我们不是锦衣卫，也不是东西两厂，没有那么专业的手段，仅凭打骂逼供恐怕奈何不了他们。还是斩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他们私通流寇鞑子，我们现在这个实力也惹不起。” 李固国听到后，迟疑的说了一句：“那要是他们为……”李承伸手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李承心里明白李固国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狗咬狗一嘴毛，现在咱们不招惹是非，忍气吞声。可是别忘了，帐都是慢慢算的……就这么定了吧，明日午时，老校场召集民众，开公开审判大会。对于作恶多端，穷凶恶极之辈，只好让人民来决定他们的生死了。” 李承恶狠狠的吐出了心中的想法，随后又吩咐李固国派人立刻分别给胶州千户府和鳌山卫送信，让两位明日午时之前赶到，要是来不了，那可没人等他们，公审结束立刻处斩。 ******************************* 胡大海与胡大壮兄弟俩从昨日被押解回来，便一直被绑在广场中央，由几名士兵看守。从昨天晚上到第二天上午，这俩兄弟被无数愤慨的群众用鸡蛋菜叶砖瓦砾等一切能拿得起来的物品砸了个满眼冒金星，堆积在脚下的垃圾都能够埋过他们的脚踝了。 第二天，李承早早的就起来换上一身浆洗的十分仔细，并且还散发着丝丝皂角香味的新式作训服。这是仲孙凝亲自给他洗的，李承心里也明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爱情洗出来的衣服，穿起来果真舒服无比。喊上李固国与李安，三人一行奔着老校场走去。 出了千户府，顺着老城的那条十字大街一直向西走，走到老城门那片地界之后，向北一拐，就到了新城的四方街。这四方街也是依着这条马路四通八达，将整个新城区全部分割成了四四方方整齐有序的方块来命名的。新城中四方街南北九条，东西九列，一共是十八条宽阔硬实的水泥马路。全部由李承命名，从北向南，东西走向的马路李承起的名字从四方街一筒一直到四方街九筒，而那九条南北走向，从东往西排列的马路名字就更奇怪了，四方街一条到四方街九条。不明觉历的人们虽然看不懂这些马路的名字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好在李大人还用了一二三四五等数字也区分，人们平时也就是说后边俩字。 比如，甲乙在马路上遇见。甲问乙：“吃了吗您？” 乙回答：“吃了，您这是干嘛去？” 甲四处环顾一下，神秘兮兮的说：“嘿，昨儿个听说八条那边新开了家花楼，听我邻居回来说，那里边的姑娘，个顶个的俊呐。” 乙显然也是同道中人，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怎么听说这家跟四筒的醉花楼是一个老板？” 甲着急的挥了挥袖子：“管他呢，姑娘质量好就足够了，我老婆今天晚上上夜班，我可得抓住机会，不跟您说了，我先走了，回见。” ………… 且不说这个甲背着努力做工赚钱的老婆出去花天酒地，这种行径有多么魂淡。咱们只是在说这种说话的方式。 三人一路上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半拥半挤的到了目的地。拐过最后一趟房子，进入眼中没有别的，全是乌泱乌泱的人，好家伙，全城的老少爷们妇女小孩全到了。校场中站不下，许多人都爬到了房顶，甚至还有人站在城墙上等着观看审判大会。 费力的分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此时保安团已经全员出动，将广场中央围出一片空地，士兵们排成排挡住汹涌而来的百姓，时不时的还被人们挤得频频后退，然后众人在合力将人们挤回去，随着士兵不断的增加，先前混乱的场面也逐渐的安静下来。 李承等人就站在绑着胡大海兄弟的木桩前面不远，不说话也不宣布审判大会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逐渐升高，天气也热了不少。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一名负责保护犯人的连长走上前来，对着李承低声说道：“大人，午时快到了。”李承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依旧炙热的太阳，随即目光平视，望着面前众多一脸期盼着自己宣布大会开始的百姓们，李承缓缓举起扩音筒，面色严肃的大声喊道：“诸位父老乡亲们，几个月前我刚到胶州城，听胶州千户张大人说，灵山所被土匪袭击，包括千户百户在内许多军官百姓死伤惨重，损失巨大。而小子当时历练尚浅，未曾多想，只以为当今天下并不太平，匪徒横行霸道在所难免。当时小子抱着满腔的热血，以及一颗拳拳之心只想为百姓、为国家多做一些有利的事情。从来到此地，我等不遗余力，收留流民，安定民心。努力的帮助大家多开垦些田地让大家吃饱穿暖，多开设一些工坊为大家提供赚钱的机会，而我等也招收农家忠厚子弟，组建了一支咱们百姓自己的军队，保护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工厂，我们的房舍亲人子女。正所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昨日我等清剿匪徒的战斗中，全歼长期盘踞在离我们仅有四十多离地，这片地方最大的强盗窝，抓获了鹧鸪庄的两大当家，胡大海和胡大壮。在清理战利品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他们的地下密室，从其中发现了三具腐尸，分别是前浮山所的千户和百户，还有十几具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的普通百姓尸体。然后我们确定，这个鹧鸪庄就是此前袭击浮山所，屠杀无辜百姓军户的罪魁祸首！” 随着李承这番惊人之语在沉重、严肃、悲愤的语气中缓缓道出，整个广场上先是一片寂静，几息之后，所有人都愤怒了。人们拥挤着向前冲去，想突破士兵的防守，想冲上前将那两个人撕成碎片。有一些之前在那次劫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已经涕泗横流，跪在地上呼天抢地。更多的人，张大了嘴巴，愤怒着将胡大海胡大壮俩人祖宗挨个拜访了一遍。 李承成功的将人们的情绪挑了起来，看着眼前愤慨的人群，李承使劲的呼喊着让他们安静下来却无济于事，他势单力薄的声音瞬间被人海淹没了。就在李承想尽一切办法将人们安抚下来的时候，从人群中冲出一名老汉，面对着激动的人群，突然跪倒在地，大声呼喊：“大家都静一静！我董老头一家几个月前幸免于难，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就在俺们挺不下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死百了的时候，是李大人救了俺们。你们当初那些人，都忘了嘛！现在，李大人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大家都静一静吧，听李大人讲话！”随着这老头撕心裂肺的呼喊，人们渐渐的安静下来。老头跪在地上，身子一转，面对着李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李承一看是个熟人，董厚伯，赶紧快跑几步，将老汉拉了起来，还未责怪他又跪在地上磕头，董老汉抢先说道：“大人，俺知道你要责怪俺又给您磕头。俺知道错了。以前俺一直认为天底下所有当官的，哪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小算盘，直到今天，俺才知道俺真的遇到了活菩萨！俺给恩人磕头了！”董老汉挣脱了李承的双手，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哐哐三个响头落地。 李承忍着眼中转动的泪水，又一次将他扶了起来，俯下身子，细细的将董厚伯双膝上的泥土掸去，随后对董老汉，也对着大家说道：“我不是菩萨，也算不上你们的恩人。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们，只要肯努力，肯吃苦，好日子就离大家不远了！今日召集大家来到这里，就是要听听大家对这伙惨无人道的刽子手的控诉，并由大家决定他们的生死！” “还说什么，这样的败类，只有千刀万剐才能让大家泄愤！”人群中有人呼喊着要处死胡大海两人。 李承望向此人所在的方向，并没有因为他喊了这么一句而有任何的责怪，解释道：“我们不能就这么杀了他们。我相信经历过这件惨案的乡亲们心中都有一股怨念，如果不发泄出来，对大家以后的生活没有好处，所以我才决定，允许他们在大伙面前当众控诉胡大海和胡大壮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