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拿圣经，我亦是恶魔！
湘西县，到了！ 86年的湘西县，和全国其他城市一样，正在飞速发展着。 下了车，呈现在铁柱面前的，是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小县城。 那是两座绵延无尽的山脉，山脉的中间，是一条水流清澈的大河，大河与山的空隙间，是一栋栋楼房，当然，大部分是四五层楼那么高，很少有超过十层楼的。 两边大山中间，便是湘西县；四条主公路乃是在当时显得高大上的柏油公路，其余枝叉干道，依旧是土路，不过很是平坦。 天边，夕阳西斜，1986年8月29号已经到了末点。 “走吧，十一，先送你去学校！” 牵着十一的手，身旁跟着二虎，一行三人向着湘西小学走去。 客运站旁边，有很多商店，也有卖烤红薯的，卖瓜子的，更有拉活的破旧三轮车，在一堵墙边，停靠了一辆又一辆。 “阿姨，瓜子多少钱一斤！”那是一个小摊，买不同种类的瓜子。 “五毛钱一斤！”那是一个有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包着红色的头巾，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笑眯眯的望着铁柱。 “给我称一斤奶油的！”铁柱笑道。 阿姨很慈祥，布满褶皱的脸庞，是所有农村妇女的标志，让铁柱想到了梦里的娘。 “孩子，你们这是去上学吧！”看着铁柱、二虎、十一一人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小挎包，阿姨一边称瓜子一边笑道。 “是的阿姨，这是我meimei，在湘西小学上四年级，这是我发小，初二，我刚刚升初一！”铁柱指着十一与二虎一一介绍道。 “上学好啊，我儿子今年也是升初一，他叫王子涛，孩子你要是遇见了，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儿子，他很内向，我怕在学校受人欺负！”阿姨喋喋不休的讲着一些看似不靠谱的话，听在铁柱耳里，却感的格外亲切。 “好嘞，王子涛，我记住了，要是能遇见，我肯定和他好好玩！”接过瓜子，铁柱拍着胸脯，咚咚响，表明着决心。 “阿姨在这里先谢谢你了！”阿姨笑了，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 这就是八十年代湘西县周边的妇女概貌，铁柱虽然不敢说全部，但大部分都是如同这个阿姨一般，就算是面对陌生人，也给人一种亲切感。 三十年后，阿姨不叫阿姨，那是一群战斗力彪悍的大妈，敢手撕歹徒，敢为了跳广场舞搬车，更敢为了一卷商场打折的卫生纸开掐，实乃宇宙第一战斗群。 磕着瓜子，不多时候，铁柱三人便来到了湘西小学的校门口。 别的地方铁柱不知道，但湘西县城的学校开学，基本统一在9月1号，所以在8月28号以后，就陆续有学生来到学校，而且老师等基本上都来了，准备新一年的教程，学校食堂也会在这一天开始做饭，一直到年底放寒假。 “十一，在学校里好好读书，要是有男的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打爆他的眼睛！”摸着十一柔顺的黑发，铁柱语重心长道。 “知道了，铁柱哥！”十一语气颇为无奈道。 当下往十一的小挎包中装了整整大半斤的瓜子，铁柱才放过哭笑不得的十一，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倩影蹦蹦跳跳的跑进了校门。 “铁柱，你不是喜欢上十一了吧，你别老牛啃嫩草啊！”望着铁柱直勾勾的眼神，二虎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禁布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去你·妈·的串串！”铁柱狠狠的给了二虎一个爆栗。 当下两人在县城逛了一大圈，回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湘西县城唯一的一所中学加高中，湘西县职业中学！ 湘西县职业中学，站在两米多高的校门口，铁柱首先看到了正对面的两栋宏伟建筑。 那是两栋背朝北，面朝南的建筑，左手边的，是一栋稍显破旧的三层建筑，那便是初中学生的教学楼。 一层是老师办公室，二层左边三座教室是初一三个班，二层右手边是初二三个班，三层左手边是初三三个班，至于三层右手边，据二虎说是堆放体育器材的地方。 三层初中教学楼，除了一楼外，二楼和三楼中间，都有楼梯，供同学们上下。 至于靠近右手边的那栋建筑，外表看上去崭新，二虎说那是高中部，分高一至高三，二虎没去过，铁柱自然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学校乃是四方建筑，除了正北方的教学楼外，靠近西方的一栋四层建筑，据说是女老师与女学生的宿舍，而靠近东方的一栋四层建筑，是男老师与男学生的宿舍。 靠近南方的一个大大的类似厂房的建筑，则是食堂，中间的空地，是上体育课的地方，平整的黄土地。 夜深，西斜残阳下西山，二虎带着铁柱去了他的宿舍，三楼308。 还好，这个宿舍八个床铺，一个人都没来。 当天二虎与铁柱两人磕着瓜子，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 二虎的梦想很简单，那便是实现他妈的梦想，壮大他老李家的门楣，至于怎么个壮大法，二虎说的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但听在铁柱耳里，却俗不可耐。 那便是，到县城定居，离开大山；虽然湘西县还是大山环绕，但起码里老山远了一些。 定居县城，先不管是贫是富，然后娶个大屁股老婆，生两三个大胖小子，这便是二虎的梦想，渺小的可笑，渺小到穷许多人毕生之力，都实现不了。 二虎就是，他一辈子，都没能实现这个梦想。 他的后半生，除了在牢里度过几年，然后吃了一颗热气腾腾的枪子，便归西去寻他的老娘，那个一直念叨着让二虎光耀他老李家门楣的妇人。 铁柱呢？铁柱的梦想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很迷茫，如同80年代许许多多的男生女生，他没有所谓的梦想，他只是下意识的走一步看一步，被命运的齿轮推动，朝地狱的方向全速度前进。 8月30号，万里晴空，湘西县虽已步入初秋，但天气依旧很热，二虎与铁柱除了出去在食堂吃了两顿饭外，便一直待在宿舍，磕着瓜子，聊天打屁。 很快的，9月1号，如期而至！ 这一天，人很多，很多，，，，铁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有家人带着孩子，扛着被褥；有学上背着书包，拿着洗脸盆，盆中有着各种洗漱用品。 有初中的学生，看上去个头明显要低很多；也有三五成群的高中生嬉笑着走向属于他们的教学楼。 有穿黑色衣服的，有穿红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但大部分学生，都是踏着崭新的布鞋，走路的姿势，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知道的以为这是在开学，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越南老山打仗呢，虽然那时候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结束7年了，大部分军人已经复员。 这一天，铁柱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教室，自己的老师。 拿着李瘸子村长费了两只老母鸡的劲，换下的乡风镇小学校长开的一张‘王曌同学升学凭证’，铁柱在拥挤的一楼办公室，成功的找到了自己的老师。 那是一个女老师，一个肥到惨绝人寰的老师。 女老师叫做陈方瑜，这个名字放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显得高大上，但怎么也不能和那栋教学楼一般的臃肿身体联系到一起。 铁柱说的好听点叫插班生，说的不好听点那叫走关系，很显然，陈方瑜今天的心情貌似不错，看过了那张价值两只褪毛老母鸡的凭证以后，对着二狗点了点头，道：“今天先去休息，明天正式上课，交学费，领书本！” “谢谢老师！”铁柱大喜，红光满面，对着陈方瑜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也是铁柱对陈方瑜鞠的最后一躬，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以后的日子，陈方瑜所做的一系列事，让铁柱恨到了骨头里。 平常的一天，铁柱回到陈方瑜给他分配的宿舍以后，见到了未来陪他共度流金岁月的几位兄弟。 “你好，我叫大富！”刚刚进入二楼220宿舍，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便走过来，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自我介绍道。 这是陈大富，虽然不过十五的年龄，但是个头已然达到了恐怖的一米八，而且小子长的口宽面阔，虎目粗眉，也是如铁柱一般利索的板寸，很有男子的阳刚气概。 “你好，王曌，你也可以叫我王铁柱！”铁柱大笑，露出满口雪白牙齿，嘴都快裂到耳根子后面了。 “这位大叔，你是来送孩子的吗？”一扫宿舍，铁柱又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有点驼背，相貌平凡，只是那一双眸子很是奇特，如铁柱一般，狭长而纤细，透露着莫名的精光。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是来上学的，高卫所，16岁，初一！”稍显驼背的陈卫所忍不住白了铁柱一眼。 “猥琐，你好，我叫王铁柱，猥琐！”铁柱郑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陈卫所的肩膀。 接下来，宿舍的人一一来过，第三个和铁柱碰面的，是一个身材纤瘦，一身白衬衫，灰色裤子的张轻年，他的长相颇为秀气，五官很是小巧，留着利索的小寸头。 “你好，张轻年！” “王曌，王铁柱！”“陈大富！”“高卫所！” 都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若是还上高中的话，这伙人要在一起待上六年时间，可谓半个家人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很是热闹，先是替高卫所，陈大富，张轻年铺好床铺，四人便出了学校，去买了一些洗漱用品，而且铁柱还带回了一件被褥。 在回来的路上，四人有说有笑，陈大富还非要帮铁柱抗被褥，铁柱推辞了半天，也推辞不过，索性便大摇大摆，什么也不拿，向着宿舍走去。 宿舍里，这次人都到齐了。 那是一个胖子，看上去就很不老实，见到铁柱一行四人，从军绿色小包里拿出几个水犁，一一分发给几人。 “我叫李二，西庄的，以后都是一个宿舍了，还请大家多多照顾！”李二确实很不老实，他长的贼眉鼠眼的，那不足一米七的身高，足足支撑了一百六七十斤的肥rou，也难为了那些脆生生的骨架。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李二的长相，铁柱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贼眉鼠眼。 “我叫赵刚！”那是一个看上去就很老实的男孩，和陈大富个子差不多，长相离陈大富就远了，只能说很平凡。 “郭苏，幸会！”最后一个人，铁柱留意了一下，那是一个看起来轻轻瘦瘦的男孩，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中拿着一本所谓的《圣经》，望着宿舍里的七人，微微点了点头。 “知识分子！”铁柱默默点头。 七个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独特的性格。 留给铁柱印象最深的，恰是最后一个介绍自己的郭苏。 郭苏留给铁柱的印象，是那种知识分子的刻苦努力，但他也有一种像是古代诗人一般的洒脱，豪放不羁，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脸不红心不跳，有种做大事的风范。 接下来，便是陈大富，他的话很少，做的事很多，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张轻年，他的身材很纤瘦，长相颇为清秀，他的话也不多，但铁柱从那双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只在旺财身上出现的，对人生慵懒的态度与隐藏极深的狠辣。 赵刚是老实的，这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高卫所是猥琐的，这连赵刚都看的出来；李二是小人，这在很久以后，铁柱才知道的。 时间已经很晚了，八个床铺还空着一个，大家都知道，已经没人来了。 从201到220，初一，三个班，二十个宿舍，一百六十个人，基本上已经算是满员了。 220作为最后一个宿舍，既然超过六点还没人来，那便是定下来了。 不说六年，起码这个学期，220宿舍，会是这七个人待在一起了。 当下七个人聚在一起，聊天打屁，直到半夜十点多，生活老师来查房，大家才熄了灯，上床睡觉。 走出大山，迎接铁柱的会是什么？ 是纸醉金迷，还是牢狱之祸？铁柱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好好做人，这是他爹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