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本体
人类不相信耳朵听来的怪谈与传说，但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全部。人类很多时候哪怕心存怀疑也拒绝接受真相，除非无可避免地目击真相。 站在铁桥另一边的无数普通市民，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妖怪”的存在。惊恐？畏惧？恐慌？无力？对自己和对世界的怀疑？所有的负面情绪产生，接下来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有些人已经像看见了末日一般拔腿就逃，而有的人，只是站在原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呆若木鸡。 作为科技远比内陆先进、人们对自己认知能力普遍自信的港城的市长，蝶军此时心中已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挚爱的女儿已死，是失亲，没能从残酷可怕的真相之下保护市民们，是失职。至于那把已经是第二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刀？随他去吧。不，应该说，反正现在市民们也不可能听命于我去往城内，反正我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求你直接割开我的喉咙，给个痛快的吧。 突然一声铁刃铿锵相撞的声音，蝶军转头一看，那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卫兵，似乎在用全身最后的力气，隔开了那把手臂化作的阔刃，对自己嘶哑地喊道：“快跑啊！大家还需要您！我……”话音未落，喉管已被那如同镜像的少年刺穿。 这一瞬间的空档，蝶军往前跑了好几步。他猛然醒悟：“是么……我的职责还没有结束……我还要向一无所知的市民解释，要引导这场大劫难后的重建，也不能对不起那些已经死在战场的亡魂……谢谢你……战士！”尽管身体富态大腹便便，但蝶军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喂，别让妖怪伤害我们的市长啊！”还未从惊恐中恢复的民众们，终于有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能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赶紧也朝蝶军这边冲来。尽管手无寸铁，但大家一时都无法进行任何涉及理智的思考。 “都他吗的别动！”计划失败没法交差，晓峰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再加上这些不要命的人类士兵一次次地阻挠，早已失去了所有耐心。当然不论是蝶军还是往桥上跑的民众，都无视了他的恐吓。 那后来才从暗处出现的少年见状，二话不说，快步疾行，眨眼间已经超过了蝶军、来到了那些民众面前！他回头看了眼蝶军：“让你看看，我说到做到。”说罢手起刀落，一个中年男子的脑袋就已经滚落脚下，这正是那个最初呼喊市长来了的人，也因为他之前所站的位置，理所当然地跑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成为了杀鸡儆猴的样本。 那一开始跟在蝶军身后走上桥的少年，也终于结束了和那几个人类卫兵的打斗。他舔了口刀口上还留有温热的血，也朝这边走过来。“看到没？本来是想延缓你们的死期，让你们回到你们居住的家园，去看更盛大的血幕！但现在既然计划已经失败，你们谁死谁活统统不在我考虑之内！算了，好久没见到这么多鲜活的人rou，直接杀到我杀不动为止好了！” 群众们望着地上脖子处尽是血液，瞪大了眼睛的脑袋，和晓峰身后那些卫兵惨死的尸体，不敢再向前移动半步。 “你别对普通市民们下手啊！有什么冲我来啊！”蝶军情急之下，说出了最无奈的话。 刚斩下那无名的中年男子头颅的少年，回头愤怒地瞪着蝶军，“需要你来求我吗？这一切的缘起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给的暗号！当然最先从你开刀！” 那闪着寒光的阔刃，直接向蝶军肩部砍来，一声惨叫之后，蝶军的左臂永远地脱离了主人。 “感觉如何？”少年一声邪笑，举起另一只锋利的手臂，这次直接冲着蝶军那头发不多的脑门劈了下来。 但这次，晓峰却没有感受到砍瓜切菜般的屠戮快感。在接触上蝶军头皮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阵刺眼的晕眩，爆炸的冲击将自己的刀刃反弹了回来。由于距离太近，蝶军也不可避免地被炸伤，头上遍布血痕。 “对不起爸爸！我好像还不太会控制……”熟悉的少女的声音，蝶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喂……那好像……是市长千金啊！难道她也是妖怪？！” “不……不可能！她刚才可是救下了市长啊！” 站在另一侧桥头的身影渐渐走近，一头栗棕色的头发和俏丽的脸庞，不是自己的爱女蝶丽又是谁！ “幽鬼！”蝶丽竟然张开嘴巴，吐出了几个紫色的小鬼魂，又一次的爆炸逼得晓峰只得暂时从蝶军身边离开，蝶军趁机跑到了桥下、终于和一直挂念的的市民们汇合了，肩膀断口处的鲜血洒了一路。 晓峰的两个镜像人背靠背站着，一个还恶狠狠地盯着刚从他手下捡回一条命的蝶军，另一个则满是疑惑和惊讶地望着应该死在自己手下的蝶丽。 “别愣着啊！赶紧跑回矿洞里啊！你们之中肯定有医生吧？赶紧去给我爸爸止血！”蝶丽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静止的画面，人们幡然醒悟，这是今晚见到的第二个如妖怪般的人，惊吓程度多少减轻。而且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市长的千金明显没有丧失理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目前没有比挽救已快虚脱的市长更为重要的事了。 人们像是紧迫地要赶回自己洞xue的蚂蚁一样，几个人抬着他们的“蚁后”，头也不回地往矿区冲去。“蝶丽……”失血过多的蝶军已经出现了休克迹象，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小。 “要追么？”少年问背后的自己。 “不追。一个人，恐怕不好应付。何况只要杀了这女孩，那些矿区里的人类不都像罐头里的鱼rou，出口只有一个，任我们宰割。”背后的自己回答道。 “那好吧。老套路。”背后的自己听完点点头，隐去了身形消失在空气中。 蝶丽却只是微微一笑，早已对这卑劣的一招烂熟于心。就在其中一个少年移动到自己背后即将下手的瞬间，转身吐出一排紫色的鬼魂。果不其然那少年正在自己身后准备偷袭，近距离的爆炸，也不用考虑误伤，杀伤力显然更大。偷袭不成的少年从空气中现形，脸上已经被炸的只剩几块碎rou附着其上。 “你……你为什么……”还在原地准备夹击的另一个少年，显然对这情境大惑不解。 蝶丽得意地一甩头发，“就算是普通人，你们这种偷袭也不会中第二遍吧？不过对本小姐我来说嘛，其实根本就没有隐去身形的必要，因为我看你们那鬼鬼祟祟的动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另外，刚才你们两个对话了对不对？那也就是说，我刚才炸烂脸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分身，而是本来就有两个人，两个人都是本体？！” 见到自己的本体已经被揭穿，晓峰也不再隐瞒。“哈，不愧是‘大小姐’，人长得漂亮脑袋还挺好使的，竟然还能看见我们。” 蝶丽沉下了脸，“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怪物？现在没有必要再维持这幅样貌了吧？赶紧给我从晓峰的身体里滚出来！然后告诉我他去哪了！” 那两人同时开始异变，蝶丽暗恋着的那张英俊脸庞慢慢淡去，原本的皮rou血管尽数消失，颀长的身形也开始收缩。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两条爬在地上，还不到正常人膝盖高、不到不到半截手臂长的大金鱼。唯一还能认出来的，是那两只仍是阔刃的手鳍。 “我们本是一体双生，‘嬴鱼’是也。身体？滚出来？你难道以为我用的是附身那种低级又不稳定的方法？你认识的那个少年，现在恐怕在哪条水沟里发臭吧。”嬴鱼用那滑溜溜的嘴巴露出一丝邪笑，继续说道：“我们擅长的，是变化与暗杀，小丫头，你又是什么来头，你难道不也是妖怪变化而成？死在我手下的不可能有错，拿出真身来迎战吧！” “你们……把晓峰……”蝶丽紧紧地咬住嘴唇，直接咬出了血来，“很遗憾，我可不是什么妖怪变化而成，我就是我，被你刺了一刀是没错，但是似乎没能杀死我呢。” “喂，我突然想起来了，她刚才用的那招幽鬼，难道不是飞头蛮的招数？”一条嬴鱼说道。 另一条这才幡然醒悟。对蝶丽说道：“所以你才习惯性地以为是‘附身’？不，不可能，传闻附身类的妖怪，如果是被强制剥离出来，有可能会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残留在宿主身上。但这通常需要专攻净化术的灵术师才能完成，一般都是些‘西冥灵术团’的诡异家伙，别说大陆西方的灵术师了，这港城应该早就没有灵术师了才对！” “什么净化，什么宿主，什么西冥灵术团，吵死人了！现在我告诉你们俩，晓峰的仇我一定会报！”蝶丽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且你们的真身，竟然是这种不起眼的小妖怪，战斗力恐怕还不如刚才吧？”蝶丽倒不是无脑挑衅，她注意到了刚才嬴鱼们说漏嘴的一句话。“擅长变化与暗杀”，应该也就不适合正面作战吧？ 两条嬴鱼却对视了一眼，哂笑一声，“终究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孩，不懂得杀戮与战斗的本意。是不是变得更弱，自己来体会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