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暮鼓
看着眼前的这个什么玩意儿会所,曾经的漠府大院,庄风有些恍惚; 恍惚又回到那年的冬季;因为伤势的原因庄风被覃冬琴接到这漠府里养着;每天都由着邬瑞和沈辛将卧榻给从房间里抬出来,有太阳的时候就抬到院里,晒着;没太阳的时候就抬到檐下,静着; 那时的覃冬琴每天早上总是在院里做着早课舞剑习武,每天看着邬瑞和沈辛斗嘴瞎侃,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宁,温暖; 莫名之间的庄风有着一种冲动,想要一把火给点了眼前这已经污七糟八的漠府大院;只是这里也曾经算是庄风的家,因为惧怕寒冷而这间大院给过庄风温暖,还有那些不断闪现于脑海的影子; 正当庄风跟那儿沉浸于记忆中的时候,那礼宾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庄风的身边,恭敬的说道:“您好;”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庄风的思绪,看着眼前的这会所的礼宾,庄风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礼宾似乎并不奇怪庄风没有多少的反应,跟那儿继续的说道:“您好,先生是第一次来吗?” “第四次来;”庄风出声回应; 说完之后庄风跟那儿莫名的一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庄风第一次到漠府是覃家内乱,第二次是到漠府养伤,第三次是覃冬琴病逝;如今这确实是第四次,但是庄风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这话说出口来; 庄风的话也让那礼宾有些愣住,这不是第一次来也就罢了,怎么连第几次都记得这样的清楚; 庄风反应过来,看着正愣住的礼宾,看着那檐下的眉匾,记忆闪现有些黯然,莫名的想要逃走; 或许庄风怕是控制不住自己那想要将这会所一把火给点掉的冲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黯然的退走,甚至连回头一望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庄风这突然间的反应,徐卫杨霖也随即跟上; 杨霖习惯的去驾车,却被庄风阻止,说了一句:“我来开吧;” 看着庄风这有些反常的举动,杨霖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去个地方,你们找不到,地图上也没有;”庄风勉强的笑了一下,同时解释着什么; 其实不需要庄风解释,杨霖也不会有更多的话说的;或许吧,庄风只是用言语来为自己的思绪找那么一点点的平静; 徐卫看着庄风那反常的举动,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习惯的坐上副驾,由着庄风驾车离开; 沿着大院继续的向大漠深处穿过,到达五色山的主峰; 到达山脚下,庄风与徐卫杨霖下了车;然后步行上山,这一路过来的过程中庄风一句话也没有说; 庄风与徐卫杨霖颇有些沉默的走在山间,大概到达半山的位置,远远的可以看到有建筑物; 庄风看着那建筑物之后停了下来,习惯的燃上烟; 那片建筑物其实就是一间寺庙,属于现在那极为稀少没有沾染世俗气息的寺庙,看不到豪车云集,也看不到达官贵人跟那儿烧高香,也没有谁为了所谓的头柱香而在寺庙前大打出手; 在庄风的记忆里,在漠府里养伤的那段时间,覃冬琴会经常到这里来,而庄也是每次都跟着过来这里,庄风是属于那类没有固有信仰的人,到这里来其目是自然是混斋吃,这里的斋菜在庄风吃过第一次之后就喜欢上了; 庄风沉浸与记忆中,徐卫杨霖则有些不太明白庄风为什么到这样的一间偏僻的小庙来; “你说少爷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呢?”徐卫跟杨霖低声的说着; “吃斋;”杨霖回答; 徐卫白了一眼,一幅懒得搭理模样; 杨霖跟那儿也是无聊模样,徐卫这话问得就无聊; “这里的斋菜不错;”庄风突然出声说道; 听着庄风这话,徐卫杨霖都跟那儿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庄风听着他们的低语而显得尴尬; “打个斋,找个和尚还俗;你们觉着怎么样?”庄风继续的说着; 虽然庄风这话说得有些似玩笑,那打斋和找和尚还俗这两不搭茬的事,徐卫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徐卫还是跟那儿很肯定的回答道:“很好;” 庄风笑笑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习惯的将中的烟蒂弹出,径直的走进了寺庙; 这间寺庙的建筑群倒是颇大的,只是地方太过偏僻,也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到这儿来烧高香;所以这看着挺大片的建筑,却显得有些冷清; 缺乏达官贵人的高香,这寺庙的收入自然有限,在庄风看来这间寺庙可能除了官方的例钱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收入; 原来应该颇为肃穆的山门跟那儿都快塌了都,而且也没有知客僧在这里迎候; 没有知客僧,庄风也没有停留,径直的走进了寺庙,来到大殿; 这大殿看上去也是有些沉旧,不过清扫得倒是颇为的干净; 到达大殿,庄风倒是有看到一位老僧正在那里打坐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参禅; “大师;”庄风走到那正打坐着的老僧面前,客气的说着; 庄风没有固有的信仰,却知道尊重他人的信仰,并没有因为这间寺庙的破败而有什么轻视之意; 随着庄风的话,那正打坐着的老僧睁开了眼,看着庄风,同时说道:“施主有事?” “找个人;”庄风笑笑,出声说道; 老僧看着庄风,跟那儿露出恍然的模样;这寺庙太过偏僻,一年也没有几个生人到来;而庄风在一年多前才来过,似乎还认得庄风;不过却没有更多的话说,只是说道:“他在禅房;” “谢谢;”庄风客气的回应,然后就离开了; 庄风对这间寺庙还算是熟悉的,因为庄风要找的人就是在这里度化皈依的; 十五年前,邬瑞和沈辛与覃冬琴相识,然后的故事就很老套,上演了所谓的一见钟情,覃冬琴自然是没有多少反应的; 邬瑞和沈辛本是世交,属于缙国开朝功勋的后代,典型的贵族子弟; 邬瑞和沈辛两人对覃冬琴一见钟情,本来一见钟情这事,过了也就过了;那时候都还年轻,以为谁也不会真的去继续下去; 哪曾想到邬瑞和沈辛两人居然对覃冬琴用情致深,为了追求覃冬琴居然与家人闹翻,甚至不惜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然后跑到漠府去向覃冬琴求爱; 对此覃冬琴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客气的,跟那对邬瑞和沈辛两是打也狠揍过,骂了也是连头猪都会想自杀的言语; 可是邬瑞和沈辛就是死心不改,整天的堵在漠府门前;这样的行为要换作普通人,早让漠府的人给弄不知道哪儿去埋了都,却因为邬瑞和沈辛都是贵族子弟,覃冬琴也不敢去下那黑手; 特别是在覃冬琴知道邬瑞和沈辛两人为了追求她而与家人闹翻,甚至不惜放弃继承权也要过来漠府,这让覃冬琴虽然是无法接受邬瑞和沈辛,却也感动两人的痴情,也就更下不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将两人给埋了的想法; 感情的事是不能有一点点的勉强的,覃冬琴虽然感动于邬瑞和沈辛两人的痴情,却无法接受;面对邬瑞和沈辛两人的死缠烂打,覃冬琴也是没有办法; 后来还是庄风感动于邬瑞和沈辛两人的痴情,或者说是庄风明白覃冬琴对自己的感情,却因为有了妻子而无法给予覃冬琴一个结果,于是就跟那儿撮合覃冬琴与邬瑞和沈辛,让邬瑞和沈辛进入漠府做了覃冬琴的侍卫,同时也与两人约定各凭本事的去追求覃冬琴,谁胜谁负,自有天定; 覃冬琴对庄风的用情着实过深,明知道庄风按排邬瑞和沈辛两人进入漠府的用意,却也选择了接受;或许是覃冬琴想用这样的方法去刺激一下庄风,无论怎么样,反正是邬瑞和沈辛两人就此留在了漠府; 时间流逝,邬瑞和沈辛两人一直呆在漠府,期间也用尽手段去博取覃冬琴的欢心;结果可想而知的,覃冬琴对邬瑞和沈辛从最初的感动于痴情,演变成了平静,其关系更像是知交的友人; 邬瑞和沈辛两人也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却并没有离开;或是因为有竞争,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自然就能证明比谁更爱她,也或许是两人都是痴情种子,就那样明显的演变成了友情而一直守在漠府,直到覃冬琴病逝; 覃冬琴病逝,邬瑞上演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为覃冬琴殉情而死,让庄风将邬瑞葬在了覃冬琴的旁边; 或许是邬瑞的殉情让沈辛觉着自己比不上邬瑞,在安葬覃冬琴与邬瑞之后,沈辛在庄风的按排下将覃娴安全的护送到北兀,然后返回护州,开始走了上皈依之路; 皈依之路也就是从所在地走到乌州去朝圣,走皈依之路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只是当个旅行,完了后可以获得一个法号,甚至法号还可以自己给想个什么名儿都成;毕竟,现在这世道,宗教这玩意儿; 当时的庄风在得知沈辛走皈依之路的时候,也只当是沈辛因为同时失去挚爱与挚友而悲伤不已,那走皈依之路也与大多数人那样当做个旅行,去散散心而已; 庄风没有想到沈辛是来真的,在走完皈依之路后,沈辛竟然通过了僧侣的测试,得到了法号戒碟; 那年的冬季沈辛与庄风做了联系,希望在剃度之前与庄风再见一面; 庄风赶到的时候,离沈辛剃度还有些时间; 那时候的庄风见着沈辛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变化,依然还是那覃冬琴病逝之后那般的心死模样,还是有着那习惯蓄的留着长发,在在冬季的大漠风尘的撕扯下满天舞动,怒而张狂;没有那怕一丝即将遁世的出尘味道,只是感觉有些怪怪的,少了些什么; 是的,是有少了些什么,庄风也感觉得到;沈辛身上的猩红被洗净了,再没有了异味,再也不用每到下雨时间就走去雨中冲刷,却总也刷不掉; 冬季的大漠,是多变的,也是冰冷刺骨的;庄风与沈辛在覃冬琴的墓碑前,不知道都说些什么,却谈了整夜到天明; 当大漠难得的冬日暖阳撒满大地的时候,沈辛抚摸着那墓碑上的那刚劲的柳体篆刻的墓志铭,似有着深深的迷恋,就感觉像是在深情爱抚着爱人一般; 覃冬琴的墓志铭是她自己写的,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已经不需要再用药物,就那样一如旧往的混在一起,谈笑着往惜的点滴,一时感触,然后撰写出来,并交待刻在墓碑上; 沈辛终究还是剃度出家,只是庄风看着沈辛跪在那大殿中的时候,有那么一种错觉产生,那感觉与最后一次见到覃冬琴的时候相仿佛; 庄风只看到沈辛跪在大殿中,却看不到沈辛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绪,是放下的轻松?还是面对死亡的超脱?或是可以守在这大漠的满足?亦或者是如同看着覃冬琴最后时刻那无法言语形容的情绪?或者庄风自己也不知道,不仅仅是看不到,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呢? 庄风看着沈辛剃度完成,换上了僧依,然后就走了;因为沈辛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理会他们这一拨的人; 当时庄风的内心的想法是,沈辛走了,再不会理会他们这拨的人;就算是某一天,最坏的情境出现,所有散在各的地友人不得不聚一起,而做些什么的时候,那也没有他沈辛的份儿了; 如今时过境迁,庄风重新回来,这到达氏州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沈辛; 庄风熟门熟路的找到沈辛的禅房,却没有看到沈辛; 沈辛还在寺庙,人却没有在禅房,这个庄风倒是没有多少的意外; 这样偏僻的寺庙不比城市里的寺庙,城市里的寺庙有水有电还有网络电话,僧侣也就只需要参禅打坐,或是做些私隐的事,而不需要做什么活路; 而这里却什么也没有,沈辛这样的正值壮年的僧侣,自然要承担起一些重活的,比如说打柴挑水自耕菜蔬瓜果之类的重活; 没有找见沈辛的庄风也没有着急,只是在禅院外找个地方坐下来,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大漠落日,风景挺不错的;
庄风坐在禅院外面燃着烟,时间临近晚课的时间,沈辛出现; 庄风看着沈辛一幅僧侣着装,身上的僧衣有些破旧,似乎是做了什么重活,那没有头发的头上还流淌着汗水,僧衣也是有些凌乱,这走进禅院的同时还跟那儿低着头整理着衣衫; “沈辛;”庄风看着沈辛,跟那儿笑笑的招呼着; 听着这突然的声音,原本正低着头整理着衣衫的沈辛也随之抬起头来,正看着庄风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一幅笑笑的模样正看着自己; 沈辛有些惊奇的看着庄风,跟那儿有些迟疑的问道:“庄风?” “是;”庄风依然的笑着,跟那儿回答着; 确认是沈辛熟知的那个庄风,这跟着就随意的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这话就不对了,按着套路你不应该是说施主认错人了吗?然后再扯淡几句贫僧已抛脱凡俗,如今已是皈依三宝,不问世间的得道高僧吗?”庄风看着沈辛,跟那儿玩笑的说着; 沈辛看着庄风那笑笑的模样,听着庄风那鬼扯的玩笑,确认是真的庄风回来了;于是也就不客气的说道:“贫僧法号……” “打住,佛家不是讲究不要妄语吗?修心不是用来说废话的;”沈辛的话没有说完就给庄风打断了; 被庄风打断话语,沈辛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或是不快,只是平静的说道:“怎么想起过来看我?” “来劝你还俗啊;”庄风随意的说着; 沈辛听着庄风那随意而且直接的话,跟那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给愣在那里; “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我没有说清楚?”庄风看着沈辛愣住,跟那儿给补上一句; 随着庄风的话,沈辛也反应过来;不过也没有立即就说什么,而是不急不缓的走到庄风的身边,随意的找了个石凳坐下; “我修心;”沈辛坐下,平静的说了一句; 庄风习惯的燃着烟,同时递给沈辛一支; 沈辛没有拒绝庄风递给他的烟,熟练的燃上,然后看着庄风; “我知道你修心,我也知道你的心在哪儿;”庄风也换掉那玩笑模样,颇为平静的说着; 听着庄风的话,沈辛也没有说什么;关于过去的事,庄风都知道,有些话也不需要再去提及,两人与都默契的知晓; 庄风看着沈辛,然后继续的说道:“我又回来了,江州我也已经拿回来了;” 听着庄风的话,沈辛倒是有了些表情变化,同时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的;” “为什么不回来?难道让子娴在北兀待一辈子?”庄风反问着; 庄风这话问得沈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覃娴出走北兀,远离故国家乡,终老异地,埋身他国,这个听着是不太符合国人的观念,属于比较悲惨的人生; “你不要忘了,当初你跟我一样也是答应过冬琴要照顾子娴的;”庄风看着沈辛不说话,跟那儿又说多了一句; 沈辛听着庄风的话,心中莫名的有些疼痛; 有些事不去提及还好,一旦触碰那所谓时间冲淡一切的话,那只能证明用情不够深诚,情至深处,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只要稍微的触碰,依然是会让人疼痛不堪的; 看着沈辛那神情的变化,庄风也知道这话是触碰到了沈辛的伤心处,也跟着没有继续的说多什么,只是跟那儿燃着烟,腾出时间让沈辛平息些内心的疼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许久之后,沈辛才跟那儿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庄风似乎并没有听到沈辛那自言自语,还是沉默的燃着烟; “也不知道子娴过得怎么样;”沈辛似是还在自言自语; “挺好的,去年还谈了一场恋爱,不过让我给搅和黄了;”庄风燃着烟,似是回应沈辛,只是那话说得有些随意罢了; 随着庄风的话,沈辛跟那儿颇有些不解的看着庄风,似是希望庄风给个解释; “一个在北兀务工的派遗翻译;”庄风依然那样随意的说着; 听着庄风的话,沈辛也跟着点了点头,似乎认同庄风的说法; “你点个什么头啊,你不是最厌烦门户之说吗?”庄风看着沈辛,跟那儿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厌烦,可不代表我能接受子娴让那么一头猪给拱了;”沈辛接着庄风的话,跟那儿也没有什么好话的说着; 随着沈辛的话,庄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沈辛对覃娴的感情,这个庄风自然是知道的;有着覃冬琴的至深感情,虽然是没有得到覃冬琴的眷顾,但沈辛自己早就将覃娴看作是自己家的小妹,如同兄长一般;而所谓长兄如父,沈辛早就将自己定位成了这样的角色; 以长兄如父的角色去看待覃娴的终身大事,那自然是没有谁可以入眼的;谁不是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最珍贵呢; “你笑个什么劲儿,你不也一样,还把子娴的好事给搅和黄了;”沈辛看着庄风那笑得有些夸张的模样,也知道庄风是想到了什么,这就跟那儿不客气的说道; 正当沈辛说完,庄风还是笑着的时候,寺庙里响起了鼓声; 随着鼓声响起,庄风也收起了那有些夸张的笑,因为这鼓声表示晚课的时间到了; 庄风收起笑容的时候,沈辛习惯的站起身来,似乎就要去做他的晚课; “跟我下山吧;”庄风看着沈辛习惯的站起来,同时出声说道; 沈辛没有理会庄风,习惯的进去禅房,片刻之后就拿着晚课的物什出来,然后看也不看庄风一眼,直接的就出了禅院,只留下庄风一个人坐在那儿; 看着沈辛不理会自己的庄风并没有去阻拦沈辛的晚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习惯的燃着烟,看着远处那大漠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