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电光石火一交锋
夜色初绽,锦霓不敢提着灯笼,便深一脚浅一脚地避开众人,选了另一条偏僻的小路,往后山跑去。 跑得太急,满耳都是自己的喘息,喉咙处冒出一阵阵铁锈般的味道。 就在这时,她在寂静的荒野里听到了,其他的嘈杂声音。 锦霓喘着,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往山下望: 一道蜿蜒长龙,火把和灯笼点缀其间,远远地从半山腰开始缓缓移动。 风里传来了刀兵的铿锵声和搜索的叱喝声,声势浩大。 这,应该就是芈闲鹤的人吧—— 无往城地势险恶,易守难攻,这样贸然前来剿灭,实在是有些古怪。 心里蓦地一惊,糟了! 锦霓不敢再瞧,掀起裙子便飞快地往后山悬崖处飞奔。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在悬崖边站稳,锦霓抓着胸襟,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崖壁底下忽然传来声音,锦霓吓了一跳,忙过去看个究竟。 铿锵的争鸣声音响起,在夜里愈发清晰,令人害怕。 不待锦霓退后几步,一只沾满了黑色泥土和绿色苔藓的爪子,扒上了悬崖边沿。 她按捺不住好奇,借着月色细细看去,居然,那是一只人的手! 一声闷响,一个人跃到了悬崖之上! 发丝上沾了几片树叶,脸颊上一点污泥,然一张如玉|面庞,剑眉凤目,妖|娆美绝,不似凡人! 芈闲鹤?! 锦霓“啊呀”一声,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慌得险些绊倒在地。 凤目一眯,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待看清面前人,眼神顿时清冽起来,笑纹在眼角绽开。 “是你,锦霓。” 他站稳,四下看了看,这才把手指放入口中,呼哨了一声。 半晌,再次传来铿锵的声音,这一次,那声音却比方才更响,也更纷乱。 不多时,悬崖边传来粗喘,很快,十几个人影,依次灵活地跃上来,像豹子一般,敏捷无声。 “你到底派了多少人手?” 刚才看的那些人,加上面前这些,锦霓不禁也眯细了眼睛,阴沉着脸,轻声问道。 “半山腰那五千禁卫军是装腔作势的,不然朝中老臣定是不许朕出宫,这十几个,才是朕的精锐。” 芈闲鹤得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见她蹙着眉,这才止声,重新打量她。 “你今日成亲?” 锦霓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是啊,堂还没有拜,新郎官便跑出去杀人了。” 一身红衣,虽然残破,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在云雾缭绕的月色里,金线缝制的九凤,依旧熠熠生辉。 一双眼,依旧含|着笑意,眼底却遍生寒意,一眼看上去,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腮边晕开的胭脂,因着一路奔跑,此刻更是艳|丽了几分。 看着面前的女子眸中波光流转,盈盈一笑,芈闲鹤不禁有些恍神。 等了许久,芈闲鹤身边的一个铁甲侍卫上前,小声探问道:“陛下?” 他飞快回神,低咳一声掩饰,冷声吩咐道:“你带人迅速和李将军汇合,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城主和其手下一打尽,至于其他人,大多不成气候,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侍卫立即领了命,手一摆,十余个人飞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着那些人消失,只余下芈闲鹤一人站在原地,锦霓故意歪了歪脑袋,气定神闲道:“原来你就是皇帝,当今天子。” 男人微眯双眼,散发出迫人利光,然而却不怪罪,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含|着一丝揶揄的意味。 “既已知晓朕的身份,为何不跪,为何不惧?” 她略略扬起下颌,笑得委婉。 就在她刚刚要说话的时候,颈上一痛,原来,是芈闲鹤已经钳住她的颈子。 “如果朕没记错,你嫁的,就是无往城城主的手足?” 他手上不断收紧,果然,锦霓的脸色便飞快地涨红起来,她因呼吸不畅,而皱紧了眉,拼命挣扎。 见她不说话,芈闲鹤脸上添了一抹阴狠,冷冷道:“说话!” 锦霓早已说不出话来,只好点了几下头,作为回答。 芈闲鹤略略松了手,但依旧圈着她的颈子,逼近她,眼中尽是红血丝,看得出,这几天他都在研究地势,准备攻打无往城。 “很好,现在,你带我去找城主,或者他弟弟。” 说完,他松开了手,还退后了一步。 锦霓急|喘了几口,终于缓过气来,站稳了,不禁嘲笑地盯着他。 “原来,纵然是天子,也要胁迫他的子民。” 说罢,她转身要走,见他还在原地,回头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在哪儿?” 明明是随了自己心愿,可芈闲鹤头皮一麻,竟有一种,反进了她的圈套的错觉。 *****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狡兔三窟,二哥,你看这样如何?” 摊平地图,举着一盏油灯,郁骁手中握着一截木炭,在图上不停勾画着,与郁骐交换起意见。 郁骐平心静气地听着,不时开口,只是不知为何,有一丝心不在焉的感觉。 郁骁察觉到了,不禁浮上怒意,“啪”地一声掷开那炭笔,扬声道:“二哥!” 郁骐忽然间低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有什么东西翻涌着,似乎要从他极力隐忍的胸膛中,挣脱出来。 然而,他只是抓紧了衣衫,手指深陷,拼命让自己安定下来。 默不作声地深吸一口气,他淡淡开口道:“你说的都好,我这就带人前往后山悬崖。” 一抬头,郁骁看到郁骐的眼神,不觉一愣—— 那样悲悯、挣扎、痛苦,这二十年来,他从未见过郁骐,流露过那样的眼神,不觉心底一震。 他咳了一声,从胸臆深处,挤出一声苦涩叹息,拍了拍郁骁的肩,哑声道:“郁骁,这一世你我为兄弟,二哥很知足。” “二哥。” 郁骁只感觉到,胸口陡然一热,声音哽咽了一下,急急低下头去。 气氛一下凝滞,无往城里的男男女女都在不远处,等待着城主二人的指令。 “走吧,就让我们会一会,已经做了皇帝的,芈闲鹤!”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击掌鼓劲儿。 剑眉斜飞,凤眸赤红,芈闲鹤快步疾行,一片凋零的合欢花花瓣,飞沾在他的白发上。 寻常人若是无事披散着发,便显得狂野不羁,但芈闲鹤不同,登基多年,依旧倾泻着满头白发,反而异常清雅,毫无散漫。 只是,这样疏朗俊逸的人,今日却是来此杀人的。 他的甲胄上,染了不少的泥屑和草片,多日的奔袭,身上不免清减了几分,更显得瘦削挺拔。 手中的剑横了过来,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芈闲鹤忍不住冷声道:“还要走多远?” 锦霓走得吃力,此刻已是香汗淋淋,急|喘吁吁,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她喘道:“不远了,前面便是!”
原来,她仗着芈闲鹤对山中地形不熟悉,走了一条最绕远的盘山路,其实,也不过是从后山,再次回到城内,那方才成亲的喜堂。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芈闲鹤看见那红光乍现的院落,也跟着一怔。 门大敞四开,芈闲鹤执着长剑,劈开那到处飘扬的红色薄纱,凛冽的剑气,将残烛险些逼灭。 “你敢骗朕,哪里有人?!” 话音刚落,男人的剑,已经逼上了锦霓的胸口。 女子的脸色渐渐苍白,有恍惚和震惊交错而过,在她清丽无双的脸上。 紧紧|咬着嘴角,单薄的唇抿成了一线—— 这一幕,何其相似! 锦霓脸上,呈现出的骇人表情,看得芈闲鹤一怔,缓缓地,他收敛起杀意,然而冷锐依旧停留在他的眉梢眼角。 “我就当做你的无心之举,那好,现在,朕问你,你要说实话,无往城城主手下究竟豢养多少武林高手,他们此刻藏身何处,有多少武器工事?” 锦霓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秀眉微微一蹙,不禁将此时此刻,与当年的广宋山那一幕幕联想起来。 又一次,被自己的男人,用剑指着,呵! 她刚要拨开那剑尖,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喝,与此同时,一阵微风吹起,锦霓的身形便如同一只纸人儿般,轻飘飘贴着那剑身,远远飞出去! 脚尖刚一触地,一只手臂圈住她,将她轻轻托住。 居然是,拜堂前,就那样离开的郁骥! “是你!” 芈闲鹤看向来人,也不禁一惊—— 当年他被郁骥施以妖术,身为傀儡,却也与他达成协议,登上皇位,却不料,郁骥在步莲华死后,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芈闲鹤派去无数批人手,无一能够找到他的踪迹,却未想,在这里遇见他! “芈闲鹤,你的皇帝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多此一举?!” “废话少说,你若再加阻拦,莫要说朕不讲往日情面!” 芈闲鹤长剑一挽,咬牙恨声。 郁骥出现于此,他顿觉棘手,却不知,他与这无往城有何渊源。 本以为只是江湖草莽聚集于此,未料到,竟有如此高手蛰伏其中。 “你若要杀掉无往城城主,便先杀了我罢。” 说罢,郁骥将锦霓推向一旁,再转身时,已经抖开了多年未用的火精剑。 二人的交手,便在电光石火间,一触即发,不留一丝余地! 芈闲鹤率先震开了通体血红的火精,甫一交手,便立即感觉到,三年时间过去,郁骥的武功,并未有过多精进,反而有些倒退。 郁骥眼盲,便只是凭靠听声辨位,剑气流转,他身形飞快,游走四方,一时之间,双方高下难分。 然而,不过一刻钟,便是如今对武功丝毫不动的锦霓,也看出来,郁骥渐落下风。 来去如风的身姿,渐渐有些凝滞,多年来未曾动武,他的气息有些缭乱。 早在当日,玉笙烟为他将浑身的寒毒都逼|迫到双眼之时,便提醒过他,此生最好不要再与人交手,尤其是,芈闲鹤这般一等一的高手。 即便如此,郁骥的脸色,依旧是那样从容而冷静,挥剑抽身之际,率先一个跃身,跳出喜堂。 他是担忧锦霓,生怕照顾不到,芈闲鹤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他挟持了锦霓逼他认输,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置她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