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社伦之谋
“菁菁,住手!”菁菁却胸中怒气难消,欲再挥鞭抽打,却被母亲拦住,博文道:“这位将军说的对,军中自有法度,你不可随意惩罚殴打!”她对这名军官印象极深,方才众人屠戮之时,唯有他纹丝不动,未伤一人。 社伦爬起来继续半跪道:“谢长公主体谅卑职!” 菁菁不敢顶撞母亲,便不再殴打两人,怒声道:“我且问你,军中严令不可杀戮抢掠平民,尔等为何不遵军法?” 古热利西斯道:“是因为…”他本欲说是社伦军令如此,然他话未说完,戈本抢答道:“是因为凉州军东进盛乐,为缓解盛乐压力,逼迫魏军回援,不得不大加杀戮。”他并未如古热利西斯一般将责任推至社伦身上,而是说为救援盛乐不得不如此,虽是同意,可是效果却不同。 果不其然,听闻是为缓解盛乐之围,菁菁脸色缓和不少,博文道:“这是社伦的军令吗?”她心中明白,敢下此令者,西域军除多伦外,也就是社伦了。 戈本想了想道:“是都督所下军令,不过我等觉得并无不妥,甘心奉命行事!” “既如此,那你方才为何不动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卑职是龟兹人,曾发誓此生绝不滥杀一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博文自语一句,眼中浮现几丝亮色,道:“你们起来吧!” 待二人起身,继续道:“你们怎会在此?” 戈本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周遭尽是满脸惧色的难民,道:“请公主殿下恕罪,此乃军事机密,恕卑职不能相告。” 博文道:“你们的军事行动我不管,我只想让你放了这些可怜的难民,可以吗?” “这…”戈本犹豫了一下,道:“请长公主恕罪,社伦将军曾令卑职在沃野城外抓些俘虏,因此卑职不敢擅自做主,需请命社伦将军!” “你…”菁菁欲再指责,被博文制止,“我问你,社伦要俘虏干什么?” “卑职不知!” 片刻后,博文探口气道:“好吧,我不为难你,社伦现在何处?” “在百十里之外,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好,我就等他到来,你们回去吧!” 戈本道:“卑职待会要抓人,请长公主跟卑职一起回去!” 闻听此言,那名妇女不由得满是惊恐,祈求道:“菩萨娘娘,郡主娘娘,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博文扫了眼周围跪地的难民,看到众人眼中的祈求之色,心中万分不忍,“真的就不能放过他们吗?” 戈本摇头道:“盛乐危急,社伦将军军令卑职不敢违背,纵使放了他们,卑职也要去抓其他人。” 菁菁闻言怒道:“军人在战场上杀敌建功天经地义,可是你们抓这些老弱妇孺,纵使胜了,又有什么意义,简直丢尽了西域军的脸。” 古热利西斯闻言脸一红,戈本却是面色不便,躬身道:“郡主说的是,但卑职军令在身,还请恕罪!” “你…”菁菁闻言又要抽打,但被博文拦住,叹声道:“罢了,我们走吧!”说完转身上了马车,菁菁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转身踏上马车。 古热利西斯见状心头一松,上马跟在车架之后,待回到本军阵中,吩咐道:“立即出击,反抗者格杀勿论,但不要滥杀!”众人答应一声,打马疾奔,挡道者尽遭皮鞭抽打,在难民的哀嚎中,趟出一条道路快速朝前奔去,其余兵士也挥刀呵斥众人集中。 看着眼前场景,菁菁满是痛色,眼眶不由得湿润了,问道:“阿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博文叹道:“或许,这就是战争吧!”忽然,她眼光瞟见戈本脸上的不忍,奇道:“你同情他们了?” 戈本叹道:“今日吾强欺汝,他日汝强还之何以拒?”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不到一刻钟,近三千难民皆被俘虏,蹲据在三处,每处有一百名西域军看守,其余众人紧张戒备,以防沃野城内魏军出击。 而此时在沃野城头,也确实在为出不出兵争执起来,看着远处西域军砍杀、捉拿己方民众,所有将士皆是一脸怒气,纷纷向主将于仲文请战, “出兵吧,将军!” “是啊,将军,我军两万人,敌军不过千余人,若是不敢出城救民,岂不让众将士心寒。” “将军,纵使我军皆是步卒,可二十比一的兵力,完全可以击败城外敌军,救回民众。” “不要说了!”于仲文摆手道:“据探子来报,数日前社伦率两万西域军围困凉州,此刻行踪不明,若我军擅自出击,一旦有失,沃野不保。若沃野失守,则河套门户洞开,若河套有失,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于仲文原是谢弃尘麾下一名部将,颇有谋略,去年五原会战后便奉命留守沃野要地。此刻,他也想出兵救援民众,可是手下皆是步卒,况且全军上下只有五百匹战马,如何能够出战。 一名将领不甘道:“可是将军,敌军距我不过三里,末将保证,半个时辰必返!” “现在城外敌情不明,若此是西域军的诱兵之计,我们又该当如何?”见那人还要开口,于仲文道:“不要说了,沃野绝不容有失,立即加固城防,准备滚木雷石,谁再敢言出城迎战,杖责一百!” 于仲文猜的不错,仅仅一刻钟,隆隆马蹄声再度响起,三千骑兵在社伦率领下赶至沃野城外,旋即一千骑兵开始布设营盘,两千人列阵备战,社伦及几名千夫长巡逻周遭,打量远处的沃野城。古热利西斯与戈本连忙前去见礼,并汇报魏军难民情况以及长公主之事。 “你说什么,长公主在这里?”社伦听闻长公主在此不喜反忧,长公主生性仁慈,她在此处恐对自己的大计有影响。 戈本小心道:“都督,我们抓这些难民究竟有何用?” 看着二人疑惑之色,社伦沉思片刻,也不在隐瞒,道:“行张掖之事!” 众人闻言一震,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作为征战多年的将领,杀几个人还不值得他们大惊小怪。一名千夫长忧虑道:“可是长公主在这里,恐怕…” 社伦想了想对一名亲兵道:“你马上去找鹰奴,让他立刻做份情报,就说我军与魏军在盛乐连番大战,损兵过半,只能困守待援,多伦殿下亦身受重伤!” 一名千夫长闻言赞道:“都督高啊,长公主虽与人为善,同情难民,可是相较多伦殿下,那就不值一提了。”最大问题解决,众人皆是一脸喜色。 不多时,那名亲兵打马返回,将做好的军报递给社伦,社伦接过一看,满意的点点头,就在此时一名军士打马而来,躬身道:“公主殿下请社伦都督前往一叙!” 众人见状互对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社伦旋即打马朝长公主车驾而去,行过礼后,博文开口道:“社伦将军,我想知道,你抓那些难民有什么用?” 社伦摇头道:“这属于军事机密,请公主殿下恕罪!”
“那好,我只问你一句,能不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社伦沉吟片刻,道:“公主殿下,卑职有一言相劝,现在柔魏交兵,殿下委实不应范险前来魏国。”他用转移话题,委婉告诉了博文答案。 菁菁怒道:“社伦,你敢不听我阿妈的吗?” “若是长公主强令卑职放人,卑职自是不敢不从,只是,”社伦说到此处叹息道:“殿下可知盛乐战况?” 见社伦如此神色,菁菁大惊,道:“盛乐战事不利吗?” 社伦从怀中拿出一块布帛,递过去道:“这是今日收到的盛乐战报,请殿下过目。” “西域军与魏军在城外大战,不敌,损兵过半,多伦中箭身受重伤!”菁菁见过战报不由惊呼一声,怔在了那里。博文见状忙接过战报,看完后亦是惊骇不已,道:“这是真的吗?” 社伦满是悲色的点点头,道:“若非如此,卑职也不会出此下策。” 菁菁急道:“那多伦哥哥有生命危险吗?” 社伦摇头道:“卑职不知,不过,眼下盛乐万分危急,唯有打痛魏国,才能让魏军分兵,缓解盛乐之危!” 听闻此言,博文无力地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难民之事,我不会再管了!”社伦猜的果然不错,多伦就是博文的软肋,对难民只是怜惜,而对多伦,则是深深地疼爱。 社伦继续道:“公主殿下,眼下局势危急,请您速速离开魏国,返回柔然。” “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北返柔然,去王庭等待多伦回返!” “卑职告退!”社伦闻言长舒一口气,尽管手段不光明,但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西域军军营内军号响起,四千西域军饱餐战饭后快速集结,驱赶着近三千难民朝沃野城而去,魏军也快速登城戒备,严防西域军攻城。 只见城下三百西域军驱赶着被绑缚的三百难民上前跪下,一名骑兵捧着个香炉放置最前方,冲着城上守军大喊道:“城上魏军听着,我家社伦将军久闻魏军盛名,今特率四千骑前来挑战,限尔等一炷香内出城迎战,否则他们性命不保!”说完转身而去。 如果说张掖是对戟达的羞辱,坐视部下被斩而无法施救,是统帅无能,那么此刻,则是对整个魏军的羞辱,军人使命是保家卫国,若是连己方民众都守护不住,则愧为军人。 看着苦苦啼啼的己方民众,城上众人各个神色愤慨,一名校尉喊道:“社伦,有本事你就来攻城,挟持民众,算何本事!” 西域军有人欲答话,但被社伦制止,无论魏军如何辱骂,他都不再还口,魏军骂了几句见无人回应,也渐渐停了下来,只是盯着炉内之香。 待一炷香烧完,社伦打马上前,扫视了难民一眼,脸上没有丝毫怜色,随即大手一挥,对着城上喊道:“杀!”只见一片刀光闪烁,三百颗头颅四处翻滚。魏军见状大骇,随即又是一片谩骂指责之声。 西域军却是不理,旋即又是三百人被押出,相较前面那批,这三百人则都是妇孺儿童,有十多个还是不会走路的婴孩,被西域军扔在地上大声哀嚎,那响亮的哭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而在不远处的母亲欲铺身上前,却被死死按住,只能无力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