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神秘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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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戚戚地道:“阁下何人?” 步惊蛰不由毛骨悚然,忙转头四下一看,却不见有人影。 就在这时,他方看清这屋内四壁上,赫然全都题着密密麻麻的字。 是血字!步惊蛰瞪大眼看清,这些用血题的字,写的都是“偿命”二字。 这回他可真是吓得不轻,不慎狼狈地一交坐到,腿上发软的像泥一样,牙齿不由自主地打战。接着又听到那女子凄凄楚楚的声音:“唉,你不该来这。” 惊蛰的头嗡的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噩梦的境地当中。 恍惚间,便见到自己身前映出一个“人”影,更惊吓得他不敢回头,只怕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可怕的情形。难道真的有鬼?!但他忽然一凛:“既是人影,那便不是鬼了,鬼是没有影子的。”想到这里,便鼓足起十二分的勇气,咬着牙猛地回头一望。 “这……这是……?!”步惊蛰不由一愕,只见一名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而一看即知,这哪来的厉鬼啊,分明是一位容貌无双的妙龄少女。 只见这少女一身淡雅装束,肌肤素净如雪,身形曼妙婀娜,容貌端丽无加;而神态中那份晕彩薄羞、顾盼凝愁的楚楚动人之状,更叫人心中荡漾,宛如湖心燕抹去,惹涟漪一纹,枝头风拨处,弄柔英数朵。这当真是人世间绝难一见的美人!如果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她的话,那这种“美丽”,应当属于“真正的完美”,直是美丽到无可挑剔、超乎想象的地步,可以叫人的呼吸、心跳和思想都全部停住,连灵魂都要熔化。如果这美人让你现在去死,你必会毫不迟疑的去照做。这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动人美丽,已经高乎于人对权力的畏惧、对生命的珍视、对欲望的贪婪。面对这种美丽,你只想彻底地拜倒。 可是这少女虽然是这么的美,但任你是再好的词人,却又描绘不出她神情间的凄然一顾。 他是在做梦? 步惊蛰是在做梦。 因为这样美的女子,百分百的的确确地曾在他梦中出现过。 而且绝不是出现过一回。当他梦醒的时候,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梦,更完全忘记梦中出现过的这个美丽少女的样子,和她的一切。可是当此时此刻他突然在这里见到她时,他又把把那些梦全都记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好像那些梦其实就是他生活的真实全部,而梦中的那少女,或者说就是眼前的这名少女,更是他生命中最为亲近熟悉的人。他好像每一天都会碰见她,甚至分分秒秒都在一起。那就是他的那些梦。可是梦醒后,他又为何会全部忘记了呢? 步惊蛰正在精神恍惚,六神无主。却听那少女一声轻叹,声音冰冷地道:“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惊蛰此时竟不敢直视她的美貌,脸红道:“我……我是为察访‘天下第一杀手’才来的。有人曾给我留书,叫我找到这来的。”一句话竟说的有些结结巴巴。 那美丽少女面无表情地问道:“是谁让你找来这里的?” 惊蛰嗫嚅道:“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人。” 那美丽少女抬头望天,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对惊蛰道:“公子请坐吧。” 只听那美丽少女道:“公子你想知道天下第一杀手的事吗?”惊蛰点了点头,却道:“姑娘,你……你住在这里?”那美丽少女不答他此问,却低下了头,一时沉默住了。过了很长的一会儿,她才问道:“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惊蛰一红,面膛地答道:“我叫步惊蛰,我是昆仑派的弟子,现在在南京做捕快。” 那美丽少女一奇,道:“南京的捕快,来洛阳干吗?是追踪盗贼来的吗?”惊蛰道:“不……不是。因为……因为我听说洛阳要举行一场武林大会,所以我就和另一位捕快特意这里来凑热闹看看,也好想多结识一些武林上的朋友。可没想到前天晚上,和我同来的那位捕快,却在洛阳城外被害身亡。我同伴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有咽喉上可以确定是被尖锐的利器所刺穿,凶器应当是像剑、匕首、刀或峨嵋刺一类的兵刃。从凶手行凶留下的伤痕特点看,和近日江湖中盛传的‘天下第一杀手’的杀人手法一致。”之后又把如马驮死尸寻路而归、洛阳众捕快又再遇害等等悬疑之处一一讲给这少女听。 那美丽少女静静地听他说完,微微点头,道:“所以你们认为这些命案,都是‘天下第一杀手’做的了?”步惊蛰表情凝重地道:“嗯,是啊。”那美丽少女却是一笑,道:“你们见过天下第一杀手吗?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吗?” 惊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武林中好像也没人知道那人的相貌和姓名。只……只听丐帮的人说,他在向三尺门行凶时曾被人看到,好像那凶手……是位……是位少年书生。” 那美丽少女道:“那你的同伴和洛阳府衙的十几名捕快死时,可曾还留下什么别的证据线索吗?比如,那位天下第一杀手的手书、信物等等。”惊蛰摇头道:“没有。”那美丽少女笑了笑,道:“那怎么就能断定是这几起凶案即是天下第一杀手所为呢?” 步惊蛰被她这样一问,也感犹疑,踌躇道:“只是从被害人的伤痕特点上看,的确与天下第一杀手的行凶手法一致。所以……”未等他说完,那美丽少女又笑道:“仅凭伤口特征就认定凶手,那不是太草率了?咽喉被穿,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要做到这一点,对于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来说,不算是难事。别人要来仿冒,不也是有可能的吗?”惊蛰嗫嚅道:“那……那倒也是。不过,像我那同伴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有人要杀他呢?” 那美丽少女道:“我年轻识浅,不敢妄言。不过,我想既是南京的名捕头,想来他平生一定抓过不少盗贼jian匪,结下的仇家应当不少才对。”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再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既然赵畸零是个名捕,那他得罪过的人必定会很多,仇家不在少数,别人要来找他寻仇,完全在情理之中。步惊蛰对这宗命案分析一直都是先入为主当做天下第一杀手是凶手,起初根本没往别的方面去想,现在经那少女提醒,一寻思确实很有可能是这样,保不齐赵畸零便是他的哪个仇家来寻仇,又假冒天下第一杀手的行凶特点,来害死了他。 那美丽少女又道:“公子要来这所宅邸,请问洛阳知府的曹大人他难道没有提醒过你,这里是闹鬼的,不能来吗?”惊蛰一怔,随即道:“曹大人?嗯,他的确的确提醒过我。只是……”那美丽少女的目光立时暗了下去,道:“那你为何还敢来此?”步惊蛰想了想,笑道:“哈哈,因为我不信有鬼。” 那美丽少女忽然直盯盯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地道:“你不信有鬼?你怎知我不是鬼?”说着,她右手一张,屋子里的蜡烛登时全都熄灭了。 屋里又是一片漆黑。 步惊蛰发现他身前的那美丽少女竟然已经消失了。 他不由得有些惊惧,喉咙有些哽住,急喊:“姑娘……你……你在哪?”喊了半天,却不见回答。 良久过去,空荡荡、冷凄凄的一间灵堂里,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站着。 步惊蛰还在惊异、恐惧间,却突然有件物事跌落在他手上。他不由捧起一看,那竟是个灵牌。 他大叫一声,着实吓得不轻。这时,屋里又都亮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一看,那美丽少女正坐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惊蛰惊疑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鬼?” 那美丽少女忽然一笑,道:“你不是说自己不信有鬼吗?怎么又当我是鬼呢?” 惊蛰一愕,道:“你……你不要开我玩笑。”那美丽少女道:“你手中所捧的灵牌,你可知是谁的?”听她见问的语气透着十足的阴冷,惊蛰不禁寒毛一立,道:“不……不知道。”那美丽少女道:“就是我的。” 她这一说,又把步惊蛰吓了一跳,手中灵牌也险些没拿稳掉到地上。 他一步一步地倒退,浑身冷汗直流。 那美丽少女却格格笑道:“你起初不信有鬼,所以敢到这鬼屋来。来了之后,你见了种种奇怪,又听说手里捧着的是我的灵牌,便怀疑我就是厉鬼。然而我究竟是不是鬼,你又何曾亲自确认过?你只因一点你见到的异象和几句无稽之谈,便改变了你自己最初的认识,从一位不相信有鬼的人,变成一位到被鬼吓得大惊失色的人。那么试问人鬼之间,又当真如此难以分辨吗?” 步惊蛰听得一时不解,颇为茫然,惶惑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那美丽少女接着说道:“世人都只是会道听途说。要不就是只看见一点点片面而又微小的现象,便妄加判断。你看到一个人救了一个人,便只道他一定是好人。你看到一个人害死了一个人,便只道他一定是坏人。殊不知这世上岂止人鬼难辨,是非善恶更要远远比人鬼之别要难以区分得多。” 惊蛰听完她这一番话,恐惧之意渐去,心中却大起疑窦,却道:“姑娘,你……你不是鬼?莫非你刚才是在故意吓我?”那美丽少女道:“我可不敢戏弄你。不过,我的确不是什么鬼。世上怎么会有鬼呢?”惊蛰既将信将疑,又有些生气,说道:“那你说那东西是你的灵牌?”说着手往那灵牌上一指。 那美丽少女道:“难道我骗你了吗?”惊蛰不解,问道:“什么?”那美丽少女道:“这的确就是我的灵牌啊?” 惊蛰差异道:“什么?这什么意思?活人怎么能……”他话未说完,那美丽少女却抢着质问道:“一个活人在生前为自己立下灵牌,难道就是天理不容的事吗?” 步惊蛰仍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瞪大眼说不出话来。 那美丽少女叹了口气,远望空处,似乎是在竭力回忆往事中的那些痛苦。 过了半晌,她才幽幽地说道:“十二年前,我一家十余口尽遭恶人戕害。全家老小便只剩下我一个人独活在世上。那时我才不过六岁年纪。 “那晚,我记得月色格外的暗。我姊姊正陪着我在窗边看月亮,姊姊给我讲《西游记》里的故事,正讲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时候,我和姊姊忽然听见屋外院子里有人的惊叫声。” “我吓得抱着头,钻到姊姊的怀里。姊姊安慰我不要害怕,说外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然后,她就壮着胆子打开门到院子里去看。” “我害怕,便只躲在屋子里。但我清晰地听到院子里姊姊的一声惊叫。”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念力,在那时无形地推动着惊恐中的我。我恍恍惚惚地打开门。” “院子里全是死人。” “院子里死的人,全是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 “我的姊姊倒在血泊中。” “我的哥哥们身首异处。” “我的爹爹的胸口被插着一柄刀,刀还在晃着。” “我的娘亲倒在井口,井边都是血。” “一个神情凶恶的人,屹立在院子中央,他忽然看见了我,冲我邪佞地一笑。”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的目光中透出野兽一般的凶残和冷酷。” “我的那还在襁褓中、不满一岁的小meimei,正被他抱在怀里。” “他抱着我的小meimei,看着我,冲着我笑。”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彻底,那么疯狂,那么幸福。” “他的目光似乎在询问那个那时六岁的我,他像是要询问我,抱在他怀里的我的小meimei,他应该拿她怎么办?” “我哭泣,哭嚎,惊叫,凄厉地吼叫。” “那人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然后用力举起我的小meimei,狠狠地向地上摔去。” “我的小meimei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滩模糊的碎rou。” “我惊得呆住了。” “但那人却一脸幸福快乐神色地向我走来。” “他的愉悦的神情里甚至透露出一股亲切,一股祥和,一股温柔,仿佛在对我说‘让我割开你的胸膛,把你的心剜出来,然后捧在我的手里,端到你的面前,好吗?’我觉得他的神情就是在向我发出这样的询问。” “眼看他的那一双沾满了我爹爹、娘亲、哥哥、姊姊和meimei的鲜血的手就要向我伸来。” “这时,我忽然见到一位道姑不知从哪里出现,是她救下了我。”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救下的我,也不记得她和那恶人究竟拼了几十掌,也不记得她被那人打得重伤后喊出的那人的名字是什么了。我渐渐地神志不清,很快就昏厥过去了。” “后来,那位道姑后来救我到乐山,抚养我长大。那位道姑便是我的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