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丐帮

    那三人登时脸上变了色，麻子脸的人“啪”的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就要发作，口中喝道：“弄啥？”哪知话音刚落，脸上就被掌掴了一记巴掌，声音清脆。

    这一巴掌的力道十分强劲儿，只把那麻子脸的人的半张脸都抽歪了，一口小白牙尽数喷出。整个人顿时懵了，脑袋一阵发晕，天旋地转，倒地上蹬了蹬腿儿便昏了过去。掴了他这一巴掌的便是那高个子的乞丐。

    歪嘴的那人见同伴被一巴掌掴的昏死过去，立时恼了，从腰间抽出单刀，便要上去寻那高丐拼命。却被独眼儿的人一把抱住腰，夺下了兵刃劝解。就看独眼儿的人一脸惶急，贴着他同伴的脸摩擦着劝道：“兄弟，你别，你别！你瞅你这小暴脾气！咋整！来，把刀子放下。”

    那歪嘴的人果然脾气不小，气得浑身抽搐，脚直跳，眼皮直翻，嘴更歪了。亏得他兄弟死命地抱着他腰，脸贴着脸地劝慰。

    原来独眼儿的那人见不是头，知道这高丐和矮丐很有可能是丐帮中的高手。洛阳是丐帮总舵所在，这两个乞丐十有八九是丐帮的人。丐帮可是他们惹不起的。

    独眼儿的人还在苦心规劝同伴，哪知那高丐却不由分说，轻舒猿臂，一手一个抓起他二人，便将他们从窗户丢了出去。接着又抬起一脚，把躺在地上的那麻子脸的人身子踢了起来，却正好飞向窗口，竟被他一脚踢飞窗外。

    这高个儿乞丐不分青红皂白，便把这三人都丢出窗外，那三人直跌到楼下，四丈长的高楼，这般摔下去不死也必重伤。就听高个儿乞丐更叫嚣骂道：“孬孙！恁麻辣个比！我帮的事，也由得别人说嘴？孬孙！”态度颇为蛮横张狂。

    赵畸零从窗口向楼下望去，见到几名小乞丐拥了过去，把跌下楼的那三个人用破烂竹席一裹，便都带走。显然那几名小乞丐是这高丐一伙，为防闹出人命扰动官府，所以他们匆忙将跌下楼的那三人带走。洛阳是丐帮总舵所在，这几名乞丐不出意外必是丐帮子弟。想不到堂堂丐帮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赵畸零起身大怒，戟指喝道：“放肆！你们是谁哩？干嘛的哩？怎么没来由地就打伤人命哩？岂有此理耶！”

    那高丐白了他一眼，骂道：“我去恁马！我日你！你是谁？”

    赵畸零却不言声，一脸面无表情。那高丐又骂，哪知骂了半天，赵畸零始终不言声，两眼平视，目视前方。一旁的红发步惊蛰见了，便猛地推了一把赵畸零，道：“九哥！别走神了！”

    听了此言，那高丐更怒地骂道：“走神？！我日你啊！走神！”说着甫地出手，一掌拍出。

    赵畸零回过神来，赶忙举手一隔，封住高丐来招，两人双拳一撞，身子却各晃了晃。

    那高丐更不多说，立时出手如风。赵畸零心中一惕，打起精神，全力周旋。二人拳来脚往，便在这间酒楼的二楼上厮斗起来。

    另一边，那红发少年步惊蛰也恍然站起，他虽因一直忙于大吃美食、放肆饕餮，故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同伴赵畸零忽然和一名乞丐大打出手了起来，于是也呼喝一声，把袖子卷起，上来助拳。

    他正要一拳奔向那高丐，忽有一人趋近挡在他身前，却是那高矮双丐中的矮个儿乞丐。

    矮丐拦住他去路，小手指一勾，挑衅地道：“嘿！小伙儿，玩玩呗？无rou熊所谓啊。”

    惊蛰听不懂地方的粗口俚语，于是一知半解地诧异地道：“你说你的小鸡儿没了？所以你想要玩玩我的？不！”说着便抖擞起精神来同这矮丐厮斗，拳上注入刚猛之力，便使出了从昆仑山上学艺得来的武功——“天罡北斗拳法”。

    这路“天罡北斗拳法”，招数并不精巧繁复，原是昆仑派的基本入门功夫，而威力大小也全在于修习者的筋骨力道和内力深浅，故而运使出来，其效果也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这步惊蛰虽然生的年轻力壮，但毕竟修为尚浅。而更不解的是，他师父鸿蒙道人却一直不曾多教他武功，更未传授他任何昆仑派的高深内功法门。步惊蛰在昆仑山上寒暑数载，也只学了两套武功，一个便是入门基本拳法的《天罡北斗拳法》，另一个便是入门的基本内功心法《小周天心经》。

    便见红发步惊蛰已使开这路刚猛强横的天罡北斗拳法，他本就长得矫健，肩宽手长，这路拳法自他手下使出来，颇显得虎虎生威，端的猛锐。便见他一招一招汹汹而至，竟和那矮丐斗得十分激烈。

    那矮丐生得身材矮小，好像步惊蛰只需抬腿斜踢，便可踢到那矮丐的面门。但饶是如此，矮丐却在攻守之间显得游刃有余，并不因对方比自己高壮便落于下风，反而他出手如电，退避急遽，每一招都攻守兼备，刚柔并济，实是名家高手风范。步惊蛰越打越渐感不支。

    那矮丐几个重手击出去，步惊蛰疏于招架，躲不过，便全用身子硬挨了下来，不免把他打得剧痛难当。步惊蛰从开始的一味紧逼强攻，到后来却只得且战且退。但在这酒楼二楼的狭窄空间里，他实在退无可退，躲闪空间有限。没几个回合，又挨了那矮丐的几下重手。亏得他身板结实，才没被那矮丐打得重伤。

    步惊蛰斜眼去看他同伴，却正和那高丐奋力地周旋着，只是平手。他这一分神，又被那矮丐一掌拍个正着，一交跌倒，摔在旁边一张桌子上。

    那矮丐还待补给他一掌，不料这一掌还未及步惊蛰身前半尺之时，自己的身子却已经平飞了出去。“啪”的声响，这矮丐反倒摔落于地。

    却见一名少年站在步惊蛰身边，轻摇折扇，身姿绰约，一颦一笑尽带风流，只是看人时格外地冷漠轻蔑。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砸了本公子的桌子，坏了我的酒性。”听声音十分清脆悦耳，便和一名婀娜娇俏的姑娘无异。

    步惊蛰爬起身来，忙向那摇扇公子拱手道谢。见到这人相貌极其俊雅，一双俏眉，纤柔如画；两只妙目，莹润胜玉。明眸善睐，顾盼生姿。便是换作女儿身，亦是俊美到极处的。却轻袍缓带装束，作书生打扮。正手里轻摇着折扇，神情傲睨，仰着脸，眼望他处，浑不理他的诚意致谢。

    见自己敌不过那矮丐，步惊蛰忽然想起，他才下昆仑山没多久，曾偶然遇见一名身披羽裳的神秘怪人，那人当时传了一手绝艺给他。那套绝世武功的名字步惊蛰已经忘了，只依稀记得有“天机”二字。神秘怪人曾叮嘱过，说这门绝艺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可使用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并要步惊蛰立誓答应。这时步惊蛰想起那套绝世武功，心知自己此时若是使用出来，不消半招便可制服这矮丐，但他早已允诺于人，非到生死时刻绝不使用，所以只好忍住。

    矮丐被那俊俏少年一掌摔开，显得极是不服，快步奔近狠骂道：“哪儿来的小旦？把裤子脱了，让你爷消费你一趟活儿？”说着一拳打来。

    那俊美如姑娘的公子听他出口难听，脸上顿时绯红，像是十分恚怒。于是手下更不留情，折扇一挥，只听“啪”一声响，已将那矮丐的半条臂膀拍脱了臼，接着，抬腿一脚，将矮丐踢飞出去。

    这时赵畸零已和那高丐比拼起掌力，二人连斗三掌，各出全力。正斗到第三掌时，高丐瞥眼见到矮丐被一命俊俏公子打飞，心中一惊。于是喝一声“停！”，便与赵畸零罢斗分开，闪身出来凝掌而立。

    正在这时，却见从楼梯处有一名老丐走了上来，已自站到那高丐、矮丐身前，正色说道：“你二人又在此惹是生非！”口气十分严峻。

    矮丐和高丐见了那老丐，都是一揖，恭谨地道：“连长老。”

    那老丐不理这二丐，径直走向那俊俏公子处，一拱手道：“幸会！老朽丐帮连叫花，不敢请教公子您的大名啊？”

    那俊俏公子横了他一眼，口气刁蛮地道：“你既识得好歹，不敢请教本公子的大名，那你就赶紧离开公子的眼前吧。公子见了街头的臭叫花，什么胃口都没了。”

    那老丐实是丐帮中的九袋长老，自年幼时便在街上要饭，要饭要了五十来年，真可谓是当了一辈子的叫花子，所以自己便把本名隐去，只自称“连叫花”。

    连长老眼见这年轻的俊俏公子性子如此刁蛮，说话如此地不客气，不免愠怒，于是说道：“哎呦，这位漂亮公子哥儿既不肯示知姓名，那老朽只好知趣不问了。不过，公子贸然出手，伤我帮中英雄。这事儿咱怎么了啊？”

    那俊俏公子一翻眼，骄横地道：“我爱伤着谁，就伤着谁。难道还要你来过问？”

    那老丐连长老听他如此骄狂，便再好的涵养也抑不住火气了，脸一沉，说道：“很好，很好。那老朽就来领教领教您的高招。”

    那老丐一声暴喝，双掌齐出，左手成鹤嘴之状，右手作虎掌之形，却是打出一招“虎鹤双形”。

    那俊俏公子右手挥扇去格那老丐的左手鹤嘴，左手劈出一掌，去接那老丐的右手虎掌。顿时，老丐左手的鹤嘴变成了歪嘴，右手的虎掌变成了破爪。

    那老丐向后一退，惊道：“公子好武功！”随即，双掌平推，内力涌出，打出一记劈空掌。那俊俏公子浑不在意，单掌一迎。只听“嘭”的一声震响，却见那老丐一连退出三步。而那俊俏公子也感气血翻腾，只是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调息理气。

    连长老大是惊异，未曾料到这大姑娘似的公子哥儿，竟能有如此的武功和内力。他适才这一掌虽然未出全力，力道只用了一两分。

    但毕竟自己如此身份，一掌之下竟未能料理下这少年，实是颜面无光，而这少年也的确不是易与之辈。他更怕再动手时，万一一个不留神，可别在众人面前再栽了面子，岂非一世英名尽毁？干脆在众人面前故意摆出一副大度的胸襟来，假装谦让，于是说道：“呵呵，后生可畏！老夫另有要事，实在没空儿和你这娃娃周旋。咱们后会有期吧。不过，洛阳是丐帮总舵所在，这一点，想必公子知道。”

    那俊俏公子哼了一声，道：“是吗？你待怎的？”说话口气依旧蛮横，毫不留情面。

    那老丐脸上肌rou一抖，道：“公子不敢留下个万儿吗？”

    那俊俏公子见对方用激，而自己从来是受不得激的，便大声地道：“你这臭叫花子，记住了！本公子姓林，名飞雪。有本事，叫你们丐帮的所有臭要饭的都来找我！”

    那老丐一声冷笑，道：“好！我记着你的名字了。林公子，后会有期。”说着，便携那二丐离去。

    忽然，那老丐一步停住，心中猛然一惊，又不禁回头看了这林公子一眼，心道：“莫非他就是……？！”一时心中不寒而栗，更不敢停留，忙地下楼而去。高矮二丐亦不多言，紧紧地跟着。三人很快便离开了酒楼，自是寻丐帮总坛去了。

    这时候，步惊蛰又向林飞雪抱拳答礼，哪知这位“林公子”睬也不睬他，竟转身而去。

    眼见林瑞雪一句话不说，十分傲慢地径自下酒楼楼梯而去。步惊蛰便回过头向赵畸零问道：“那两个乞丐武功都很厉害啊！九哥，你能打得赢那个高个子的乞丐吗？”

    赵畸零一掸衣裳，笑道：“不知道哩，难说哩。惊蛰啊，丐帮历史源远流长，人才济济，向来好手如云哩。我要没猜错，嗯，刚才和咱两个打架的那高矮二丐，当是丐帮雄雉堂的两位堂主。矮丐姓‘高’，他叫‘高不成’；高丐姓‘狄’，名‘不救’，人家顺口叫他做‘低不就’。他俩虽然都不在丐帮的长老之列，但却是统领着一堂的人马的角色，实力强得很哪。”

    洛阳乃丐帮总舵所在，而丐帮贵为武林第一大帮，实力雄厚，弟子众多。总共有副帮主三名，九袋长老七名，八袋长老十九名，七袋长老三十一名，七袋以下不设长老职务，只称弟子。其中六袋弟子便可充任分舵舵主或堂主。

    丐帮共有七堂、一十三舵。那连叫花便是丐帮的九袋长老，而高不成、狄不救二人则是雄雉堂的堂主。

    丐帮自帮主以下，虽然人人都以要饭为生，但其实层级明确，等级森严，譬如五袋以下弟子要来酒饭，鸡鸭以上高价格的食材是不得自用的，必须拿来供奉上一等级的丐帮弟子，酒则只能喝最寻常的黄酒或劣质白酒。

    而九袋长老一级的人物，则可以随意享用那些得来的山珍海味；而最低等级的弟子则只能吃馒头、窝头一类食物，其他好点儿的食物就只能上缴。

    而所谓“乞讨”，其实也是有许多定例和讲究的，内容十分丰富。因丐帮是武林大帮，所以部分丐帮高等级弟子可以直接找一些开酒楼、妓院、钱庄的大老板“乞讨”，这种乞讨其实就是“公然索要”，和抢劫无异。而这些经营酒楼钱庄生意的人，也不愿得罪丐帮，都会客气地给钱给物。于是后来便定下了明确的期限和数目，并成为定例。

    所以，高等级丐帮弟子的“乞讨”，其实就是“收保护费”。而收来的“保护费”，各长老、堂主则可以收归己用，不必上缴。

    而低等级的丐帮弟子则严禁这种“乞讨”，否则便是“逾级”，属于犯了帮规，要处以重刑。

    那九袋长老连叫花，虽然表面上穿得破破烂烂，其实在家里山珍海味，更三妻四妾，并有一处很大的庄园和上百亩田产。更荒唐的是，连全国最有名的山西元宝钱庄都存着他的户头，据说有几十万两银子。

    其实丐帮自明初时曾经衰落。因朱元璋早年做过乞丐，所以对丐帮很是反感，朝廷打击严厉，以致丐帮数十年人才凋零，声望江河日下。直到明中叶时，经丐帮一位名叫苏莫愁的奇人的锐意革新，在他继任帮主后，对丐帮着力整顿，重新制定帮规，并创造了这种“收保护费”式的新“乞讨”方式，才使得丐帮借财力之壮而又重振雄风，许多武林高手都被礼聘或招揽进来，昔日的武林第一大帮又屹立于江湖之上，领袖一时。

    如今的丐帮更是高手如云，声势十分浩大。帮主易大年更是中原十侠之一的“河南大侠”，而副帮主张献忠则被认为是武功与少林的“降龙”、“伏虎”两罗汉相齐。

    而除此外，更有望海棠、御手魔童、顾空谷、鬼乩人等七名被逐出丐帮的武林“邪徒”，他们合称“丐帮七贤”，那七人的武功据说深不可测，江湖里一直传言他们七人都在暗中活动，图谋不轨，都想着如何重返丐帮并谋夺帮主大位。

    而适才向他们二人出手的丐帮人物，号称“凹凸双蟒”，即高不成和狄不救，他二人为丐帮雄雉堂的两位堂主，是丐帮中数得上的好手。

    赵畸零心道：“丐帮这样的大帮，虽然是传统九大派之一，历史源远流长，但也难免鱼龙混杂哩。像今日见到的这两名乞丐，就太过蛮横张狂了，竟然公然打伤人命，也太无法无天了啊！”

    且说赵、步二人向酒楼伙计算了钱，便忙下了楼去，去看那被高丐摔出楼外跌在大街上的三人如何，能否救得性命。正张望时，忽然周围奔来数十名乞丐，不由分说便把他们围住，口中喝骂不休。而当中为首一人正是那丐帮九袋长老连叫花。

    只听连长老冲他喝问道：“刚才那位手里摇着折扇的年轻相公，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