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比一场
柳生没有说话，目光沉浸在加藤医生递给她的那份病历上，她的情况虽说恶化但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这点对于医师世家的她来说还是看得出来的。按理来说，她应该同意加藤医生的看法尽快手术，但是她的心里却有着一份固执的决心去拒绝。 “全国大赛之后，再手术吧。”合上病例，随手放在桌子上：“先放在你这儿，可能一段时间内都要麻烦你了。” 加藤皱眉，“你还想打球吗？别跟手冢国光和幸村精市那样倔，而且你的病可不是他们那种只要手术就能治愈的。激烈的运动、情绪的波动以及血压的升高，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不正常都会导致你的瞬间休克甚至死亡，更别说网球这种激烈的运动了。 我建议你还是退出网球部比较好，要是再球场上突然发作，你很有可能会猝死，这可不是小事情，更不是手冢国光和幸村精市那种硬抗就能扛过去的。” 柳生敛了敛眼睑，伸手拿起旁边椅背上的外衣穿上，理了理衣领，“就这样吧，全国之后我会来手术的，不过，在这之前，您还是帮我隐瞒一下吧。” 加藤微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包括你的家人？”见她沉默不语，眉梢不禁皱了起来，“柳生桑，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抱歉，这一次……我必须要这么做。” 加藤医生脸色沉了下来，作为一个医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病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尤其像柳生这种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却还要这样做的人，“能说一下原因吗？如果没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结果，你是知道的。” 柳生抬起了头，眼底闪过一缕讶异，双手缓缓放进口袋里，轻呼出一口气，说：“为了……一个人。” 加藤微愣，钟声在室内嘀嗒轻响，声音浅淡，如水流淌。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是她发现并守护着我们，这一次……”柳生这样说着，抬头越过玻璃，窗外，树叶沙沙碎响，“换我来守护她。” “把你带进网球界的人？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这样做。” “嗯，”柳生轻轻点头，“总感觉……她好像要消失了，不是到别的地方，而是……完完全全地消失，很糟糕的感觉，对吗？”自嘲的语调，似在自问自答，“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跟她在同一个球场上登上冠军的位置。” “……以后，也是可以的，只要手术成功，养好身体，总归能一起打球拿到冠军的。” 柳生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感觉……再不做，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 加藤怔楞了，就在这么一瞬间，柳生已经走出了门。转角处，樱一和不二快速地闪进了旁边的病房里，待柳生走过之后好一会儿才走了出来，看着空空的走廊和楼梯，樱一心里颇为苦涩，终于，她明白了琅所说的那些话。 ‘陈，你在这里有了羁绊，和平的时光也磨平了你该有的棱角，你变得多愁善感了’ 多愁善感了！ 她变得多愁善感了！！！ 曾几何时，那个连手下人都能够随手利用的冷血总队也变得了多愁善感？是周围的人改变了她自己，还是……自己改变了自己？ 樱一深吸一口气，思考着自己，感觉少了以往的果断杀伐，少了以往了阴险狡诈，更少了以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毒，感觉，都变得不再是自己了，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没有了这些，她到底是陈，还是江户川…… 走出了医院，樱一一个人静静地走着，目光平静，无悲、无喜，毫无波澜，就这样，一个人背对着阳光，面向阴冷，安静地走着，从大道走上了天桥，又从天桥走到了河边，然后沿着河一路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忘记了不二的存在。 不二如影子般跟在樱一的身后，他知道樱一现在需要安静，安静地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无论是藤原、後藤、柳生还是凖，她都需要安静地想想。可是，她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融入了天地，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安静得让人心疼。 忽而，樱一停下了脚步，突然间转过了身，暗红的眸子便倒映出不二的身影，眼神有些冰冷。不二在她转身的瞬间顿了一下脚步，下一秒边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对她冰冷的目光毫不在意，他说：“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樱一没有说话，只是鼻尖微微耸了一下，一股淡淡的砂石气息便扑进了鼻子里，眉梢微蹙，却没有说什么。 夜色，随着路灯的点亮而到来，马路上车来车往，喧嚣中透着日复一日的尘埃，不留一点的痕迹。然而，在私人别墅方圆十里却又一片祥和安静，喧嚣声犹如空气般隐匿了身影。 坐在床边，不二看着熟睡的樱一，心里既柔软又心疼，伸手将她的睡衣拉开一些，肌肤上血褐色的伤口已经结满了厚厚的痂，淡淡的药香从这些伤口上弥漫开来。不二微睁双眸，冰蓝的色彩染上点点寒霜，复又合上，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再三确认不会冷到她之后，才起身离开。 咔嚓~ 门关上的一瞬间，樱一双眸瞬间睁了开来，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由漠然渐渐转化为了幽深。而后，翻身起床，连鞋都没穿就站在了墙边，轻轻撩起窗帘一角往下看去，漆黑的夜色里，刚好看见少年离开的身影。 微眯双眸，樱一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出了门，快速跟上了不二，这个家伙……有事瞒着她！ 柳生已经出了事，她不希望，身边的人再出事！尤其是这个少年！！！ 七月底，月色正圆，光如银纱版雪亮，人走在路上根本毫无行踪可言，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川河边上，柳生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倒影被波光粼粼水面一点点地击碎，目光晦暗莫名，“怎么，跟了这么久，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冷冷的语调，让人完全能无法想象会是这个温柔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语。然而，藤原却是敛了敛眼睑，月光在镜片的反射下将镜片铺满了白色霜花，连带着，那双凌厉的眸子也被掩藏在下，只是，薄唇噏动时，她说：“别怪樱一，她……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柳生转过身，看着藤原，“她让你来说的？” “……不是。” 柳生眼神一寒，“藤原，别让我恨你。” 藤原眯起了双眼，寒光在镜片上滑过，“柳生，谁都有资格恨她，唯独你不行！” “资格？你跟我谈资格？嘁~藤原，别逼我动手！”柳生目光寒冷，声音也极尽低沉，对于藤原，她一向都是很敬重的，但是她凭什么来替樱一说话？难道就凭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秘密？别开玩笑了！！！ 藤原脸色也是一沉，别看柳生平时性格温柔，但实际上她的身手不亚于手冢国光，虽比不上她，但若是拼尽全力想要在她身上留下点儿伤什么的还是有可能的。不过，对于她来说，柳生的身手还是不够看的，就算现在柳生想要对她出手，她也不会还手，马上就是关东大赛了，若是因此被禁赛，那就得不偿失了。 同样的，柳生现在心里再愤怒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手，这里不比学校天台，若是被人拍去投诉，那绝对不是她想看见的。但饶是如此，此刻她还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哪怕对手是藤原，于是，道：“藤原，来打一场吧，看看我们……到底谁更适合那个位置！” 藤原双眸微眯，左手伸向了网球袋，呲一声拉开了拉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