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扰事端难平息 兼爱纵横巧破题(1)
黄裳带着施北雁飞落苍山一处树木顶端,施北雁早迫不及待扑倒了黄裳怀中,喜不自胜,黄裳也是开怀,揽着施北雁,将她扶起很是宠溺的顶了顶她的额头,施北雁摸了摸额头,嘻嘻甜笑又俯到了黄裳怀中,将黄裳紧紧抱住。 “哼。”黄裳正自心神激荡之时忽闻一声冷哼,将施北雁扶起,“师妹,到永昌悦来客栈等我。” 施北雁还没搞清发生什么,黄裳已然飞身而去,只立在树梢顶端四下张望,依稀记起适才有个女子的声音,也不呼喊,飞身而起,只抵永昌郡悦来客栈。 一入门,悦来客栈的执事似乎就认识她的,忙转过来问似乎是姓施的,有人已经帮她订好了房间,施北雁知道是黄裳师兄的安排,直说是也不多问,当下在执事引领下入了房间,发了一会呆,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一亮,她刚起床,邓少行和云霄宫的人也来到了这里,云霄宫的人说南宫夫人的生辰即将到来,明日春秋荟结束后,晚上会开办宴席,请施北雁与黄裳一同参加。施北雁说好,待骨笛门徒离去,邓少行问,黄裳师兄呢,见施北雁一直发愣,撇了撇嘴很是不乐意的样子,四下看了看,已然明了,看来黄裳师兄又跑了。 “少行师兄,你还记得入来居的那几个女子么。” “怎么。”邓少行自然记得。 施北雁愣愣不答,过了一会,忽又问,“她们好像都不喜欢我?” 邓少行一笑,打趣道,“那是你太好看了,她们本来就是美女,偏来了你这个更大的美女。谁还没个争奇斗艳的心,我们几大世族的那些小姐逢年过节,为了攀比,斗出人命的都有。”其实他倒没发现谁不喜欢施北雁的,只是她太过鹤立鸡群,人家只是自叹不如罢了,又有黄裳师兄这层原因,心中对她难免爱恨交织。 “是吗,可她们并非小气好斗之人啊。不比你们世族小姐。” 邓少行笑得嘴角都弯了,“那你就更没必要多想了。” 施北雁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待得晚上,黄裳也没回来,邓少行便到黄裳之前的房间睡觉,第二日晚上,二人出发前刻,黄裳终于回来了。三兄妹终于团聚,自是欢喜,一顿揶揄吵闹,便相携来到了凌霄宫。 寒暄半途,墨家众人居然去而复返,强行参加,云霄双子显然也很意外,却也未拒绝。 待众人坐定,邓少行发现今日所请宴客除了他们三人,不请自至的墨家众人,几个名望甚高在江湖颇有影响力的名士,便是清一色的女眷,看样子皆是身居高位之人的妻妾。 田洛一直和三人坐在左近,笑道,“这该不是云霄双子过往的红颜吧,嫁人了还对南宫念念不忘,还来参加别人夫人的生辰,真是洒脱啊。” 黄裳好笑不答,邓少行也笑了笑,心道,这风格更像南宫霄。感觉黄裳稍稍凑近便侧身倾听,却听他问,“他们怎么没请永昌郡官方的人参加。”依他们与当地官方的盘根错节,按说不该落下啊,反倒是那几个表为名士实为传话的口水军推手有点多余,总之不似云霄宫一贯的风格。 邓少行也在纳闷,不过也很好理解,南宫霄大概只想作为江湖宴请,顺便给自己赚点名头呗,他们近些年已经不再低调了,撑着势子要把墨家和其他门派都打掉,好一家独大,怎会避讳江湖口舌传道。黄裳点了点头,那何必还请这些官宦女眷。 是啊,邓少行也想,这些人显然并非全是益州官方的女眷,听适才卫焉说她们皆是来自十三州各郡的太守夫人,最不济的也是郡县妻妾,南宫夫人面子大?他也搞不懂了。 直至南宫霄专程向在座的介绍,众人才知,原来这一簇雍容的美妇人都是南宫夫人在宫中念书之时的同窗。邓少行想起南宫夫人的确好似也出自官家,便向黄裳施北雁二人简单说了南宫夫人的身世。说她好像也是荆州刺史部一个县丞的女儿,大概因此有机会到宫中念书,故而结交了一群贵胄同窗。 黄裳向施北雁道,“和你大处是同乡。”施北雁点了点头。黄裳随即看着邓少行点头说,和你也是,邓少行也点头。黄裳忽然觉得荆州果然多出绝代风姿之人。 待宴席过半,南宫霄起身向众人道,“今日是内子的生辰,多谢诸位来捧场。”说完向众人一一拱手作揖。 素来不将世人放在眼里的南宫霄突然这样谦逊,在场有很多人有点不习惯,尤其墨家。大概只有百里出云和邓少行知道,其实这是曾经的南宫霄,还没有入驻凌霄宫之前。 南宫霄似乎不在乎众人的疑惑,他今日的确轻松无比,有一个尘封已久的灵魂突然回附到了自己身上,一笑道,“我知道很多人都好奇,这南宫夫人到底何许人,何样貌。”南宫霄居然还学起了多嘴世人的口吻,全然没有平日出尘的语调,看来他真是要给众人讲故事了。 很快,只听他又道,“看过山海阁嫦娥神像的人都知道那是以内子为原型铸建的,都在猜想内子的样貌风姿。”南宫霄说着脸显骄傲,然后袖袍一甩伸手向那簇女眷,“诸位是内子的昔日同窗,该最有发言权。” 众女相互看了看,也是同样的骄傲,但骄傲到一半却均露凄然之色,随之便是哀怨喟叹。 施北雁悄声问,“南宫夫人怎么了。” 邓少行摇头不知,黄裳也做不准,难道说南宫夫人有什么不幸的遭遇。 南宫霄收袖甩了甩,低着头将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酌,起身向那簇女子敬道,“多谢诸位昔日照料之恩。” 众女纷纷起身回敬,双方皆一饮而尽。 待放下酒杯后,南宫霄道,“也无什么好隐瞒的。卫焉。” 一旁的卫焉点了点头,起身向旁边的骨笛门徒做了个手势,只听铃铛摇曳之声混合着一排脚步声,一个精致的坐辇被一簇人抬了出来,那坐辇皆是美玉和着上好楠木打造,上面挂有风铃之类的饰物,想来适才的铃铛之声便是由此而来。 施北雁等人正要惊叹说那坐辇好精致,设计制作的人好有心,但亟待看到与坐辇反差极大的辇上之人,便再也不忍关注欣赏那漂亮的轿辇了。 那坐辇上坐着一个佝偻老妪一般的妇人,头发掉了大半,容貌已然扭曲不堪,皮肤也有斑驳蜕皮之象,半躺在椅上,瘫了一般,痴痴呆呆在人群中搜索,一眼瞅到了南宫霄,顿时绽开了孩子一般的笑容,扯动脸上的肌rou扭曲抖动,南宫霄也看着她温柔含笑,上前将她的衣服整了整,从怀中掏出手绢擦了擦她嘴边溢出的白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低声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那妇人居然在咿咿呀呀的发笑。 黄裳感觉到施北雁的手紧紧拽着自己,回头一看,她已然泪流满面,伸手紧握她的手,看来她也已然猜到了,这妇人多半就是南宫夫人了。想不到南宫夫人居然是这样的情形,只是即使如此也难掩曾经美艳过的痕迹,看来她是后天受了什么非人的境遇才变成这样的,看了看同样唏嘘的邓少行,凝视着南宫霄有些做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都惊得不敢吃饭,传说中艳绝天下的南宫夫人居然是如此丑陋之残妇,还是个弱智的残妇。而南宫霄毫无嫌弃之态的当着众人对自己的发妻表达爱意。 南宫霄居然是如此情深之人,连邓少行都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南宫霄。 百里出云和许多骨笛门徒眼中都焕有泪花,看来南宫夫人此态已是多年情形了,有人随即想,难怪南宫如此风流多情,有这样一个丑陋的夫人,他又是如此俊美的人,人之常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南宫霄将南宫夫人推至百里出云旁侧,用手抹了抹脸,起身向着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内子,是不是很意外。” 众人的确太意外,只是无人说得出口,南宫霄随即让人拿出一张画卷立在南宫夫人旁边摊开,但觉眼前一亮,一眉目盼兮的绝艳女子呼之欲出。看来这就是曾经的南宫夫人,再看那辇上瘫坐的残躯老妇,两相比较,真叫人不敢接受。 “这是内子年轻时候的画像。”南宫霄的声音异常的平静轻柔,包括邓少行在内的数位与其往来较多的人,都觉得这些年似乎白认识他了,原来他还有这样一面。他还在继续,坦然一笑,“诸位应当比我更熟悉。”指的却是那一簇美妇人。 当中一个衣着甚是华丽的贵夫人起身作揖,“铃jiejie的风姿才学当年远近闻名,是我等楷模,刻骨铭心,怎敢忘怀。” 南宫呵的一笑点头道,“是啊。内子当年的才学胜过当今的洛阳第一才女诗雅,轮美貌也是当世无双。人品修养,就更不必说。” 施北雁等人听说到诗雅,均是一动,心想,诗雅jiejie真正是极好极好的,入来居众女子,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诗雅,偏头看了看黄裳,他只顾凝视着南宫霄,再看邓少行也是一样。 美妇人簇中又一贵妇喟叹道,“可惜天不佑善,铃jiejie竟无端遭人毒害,大概上天也嫉妒她太过完美了。”众女都是一阵微弱的叹息。 南宫霄却突然大大冷哼了一声,在场有武功底子的人都不禁一凛,不自觉运起内力防备。南宫霄哼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低低道,“的确是遭人毒害,却不是无端,的确是有人嫉妒,却不是上天。”声音中尽是杀机和不善。 南宫霄说完抬头直视那簇妇人,一字一字狠狠道,“人为之事,奈何怨天。”神色狠厉,杀机尽显。 黄裳邓少行等人皆是一顿,回看那簇均有不同程度色变的妇人,有些明白了。 田洛快人快语先一步小声道,“难道是她们当中的人把南宫夫人害成这样的。” 施北雁也有些猜到,闻言看向南宫夫人,心中一抽,这该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一个人面目全非,毫无往日迹象。 那簇美妇人雍容的脸上渐渐不再端庄笃定,只在尽量维持,南宫霄却不再逼视她们,转而向其他人道,“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说完笃定坐到自己位子上,开始娓娓道来的架势: “二十年前,有一个出自荆州乡里的少女,因为父亲是县丞,受县令器重,两家交好,县令后来调任做了大官,听闻县丞生了个极玲珑聪慧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念及旧情便将少女也一起随自己的子女入宫读书,他原本倒是一番好心,所谓借机结交权贵,以为这样也是迂回在帮昔日县丞。” “他怎会知,这是彼此祸端的开始。这少女果然出落得美貌无双才学出众,深受达官显贵的钟爱追逐,一时成了宫中最耀眼的太阳,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嫉妒,愤怒,在女子学堂蔓延。” “嫉妒衍生憎恨,愤怒化为怨毒。最终成了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深仇。” “最后,她们狼狈为jian,打算合谋毒害少女。因为离得远的女学生都在宫中居住,她们想要下手轻而易举。” “但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大汉有自己的法典,她们已渐成年,又是毒害官宦之后,死罪纵免,家族前程也会被牵连。” “于是她们拉拢了几位皇亲国戚,她们也一样嫉妒那少女,通过这几个人的人脉,找到了一位医家,通过那个人,她们弄到了一种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少量服用当时根本没有感觉,甚而与正常人无异。但反复多次,却能致人死于无声无息。” “就这样,这个人人爱慕太阳一般的少女被她们下毒无数次,心智渐减,终于书也念不下去了,她的家人不得不来到洛阳将她接了回去。因为事出蹊跷,她们报了司隶校尉,但太医来来回回验完之后,说她:邪佞缠身,当远避之。” “她们求人无门,状告无处,只得暂且返回故里。”
说到这里,南宫霄停顿了下,有心智敏感的觉得南宫霄心中一定在哽咽。百里出云接下了南宫霄的话头,继续道,“而这个时候,她在宫中的恋人也一同追随她来到了她的故乡,虽然她成了如此田地,甚至已经不认识他,但他还是选择了追随。” “少女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少女的家人遍寻名医,终于知道这少女的病因,却因为拖得太久已然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变形、枯萎,最后心智尽退,容颜尽毁。” “少女的家人原本以为女儿是希望,经此打击,又受朝中重臣打压排挤,郁郁而死。” “这个少年后来一直照顾少女,为了方便,他娶了这女子,用尽了一切办法终于保住了女子的性命。待情势稳定,他决定要查明此事,于是去找当年推荐少女入宫的县令,却发现连带他家也受了牵连被流放外地,子女则被充做了官奴,愈发感觉事有蹊跷,当夜就赶赴洛阳,却发现自己家里一夜之间也遭不明人的迫害,满门被灭。” “接连的重创,让少年意识到此事比自己原想得要复杂得多,于是找到了教授自己的老师求教,那老师却闭门不见,走投无路之际,宫中一位不知名姓的侍卫悄悄告诉他,多半是因为他的风姿过盛,引起女子争醋,而你又只钟情那女子,故而被害。” “少年因此做了很多努力,一一排查,最终都是因为权势遮天无疾而终。” “心灰意冷之际少年也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带着妻子和几个幸免于难的家人远遁他乡。” “多年后,少年和少女的名姓再无人知晓,永昌郡的凌霄宫却多了一个凌霄宫主和宫主夫人。” 百里稍顿一会,看着南宫霄又道,“他以为果然是自己带来的灾难,所以多年来一直营造风流的形象,为的就是将当年暗害之人引出揪出,却一直徒劳。直到最近,他终于查清了所有真相。” 百里出云说到这里,缓缓坐下,不再继续。 南宫霄接着道,“不错。当年害我夫人的凶手就在这里。她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又兴风作浪害了更多人,迫害忠臣,买凶杀人。而她们自己却好似没事人般,嫁人生子,个个达官显贵,乐享半生。” 他走近那簇妇人,她们早已神色大变,只在强装镇定,直至南宫霄用手狠狠指着自己,“你们,人人都有份。”再也维持不了端庄雍容。 “南宫门主,我们当年也是一时糊涂。我们也是被人胁迫。我们不是主谋啊。”终于有妇人在南宫霄气场压迫下再也受不了,自行崩溃。 南宫霄语气放柔,看似安抚,“不重要,参者皆有份。”说完返回到南宫夫人旁边,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南宫夫人嘿嘿傻乐,将自己手上把玩的风铃递给南宫霄,待南宫霄接住,又将另一个风铃递给旁边照顾她的百里出云,百里出云却看着会场没注意,南宫霄便帮她碰了碰百里出云将礼物送到了百里出云手中,引得南宫夫人再次嘎嘎傻乐。 在场的无不动容,南宫夫人能存活至今,南宫霄必定耗费心机。云霄宫今晚不准人带武器进入,阙阳原本蓄积内力准备随时向南宫霄发难,此时却放下了。施北雁看着这一幕,想到山海阁中的嫦娥神像,百里出云曾说那是他和南宫霄一起雕塑而成的,如此说来那个时候南宫夫人早已毁容,他们是凭着南宫霄的记忆雕塑而成的,他们当时该是怎样一种心境呢,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却听南宫霄看着南宫夫人笑了笑,道,“以牙还牙,原本你们也该活个几十年,才能对得起这同窗之谊。但我知我夫人心地善良,定不忍心见昔日姐妹如她般遭罪。”“所以,我就给诸位来了个痛快的了断。”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那簇妇人。墨家知道他要动杀机了,纷纷起身,护在了那簇妇人身侧,卫焉也调来骨笛门徒将墨家众人来了个反包围。 田洛见状也奔到了自己师兄们身边,黄裳三人也早站了起来,黄裳与邓少行一起拉住了施北雁,在场的名士见此状皆吓得闪躲到了一边。 南宫霄扬天一笑,声音并不大,还带点舒畅和解脱的意味,完了看着墨家众人,“墨家就爱管闲事,以为自己多么高尚。可惜,可惜。” 南宫霄的可惜不及说完,那簇妇人已经有人倒下,墨家众人连忙回身检视,又再次有人倒地。 “既然你们这么爱多管闲事,那帮这群贱人收尸吧,免得脏了我的凌霄殿。”说完还拍了拍肩上的尘土,似乎刚才离得一位贵妇近了,染了脏尘。 邓少行顾不上施北雁了,奔上前与墨家众人一一检视,与阙阳相互摇了摇头,这些妇人都已身亡,有墨家医者检视,发现她们早已中毒,只是此时才毒发。看来云霄双子早有打算。阙阳拿起她们案几上的酒杯闻了闻,并无异样,想起南宫夫人所中的毒,以云霄双子的行事风格,她们想是“自食其果”了。 黄裳此时也全明白了这诸多的不正常,原来他们都是云霄双子特地遴选的“见证人。”只是公然毒害官家女眷,云霄双子是打算彻底跟官方撕破脸皮了吗? “暴行在前,诛灭元凶。”阙阳毫无客气的向众墨家子弟发令,墨家弟子瞬间结阵与骨笛门徒斗在了一起,阙阳则飞身携真气扑向了南宫霄,南宫霄正在扶倒在轿辇一边的南宫夫人,看来还无暇防备,施北雁一急飞身上前挡在了南宫霄身前,阙阳一惊却已来不及收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