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有所成下山去 昔日英杰陷迷局（3）
汤阴县城，清晨，有一束集中的光束，从屋顶倾斜而下，正好投射在一个妙人儿的身影上，将人儿衬托得很似婉约雅致。 这妙人儿正在一家叫作在水一方的硕大酒楼门前熬制豆浆，酒楼门前挤满了人，尤以男人居多，许多人天尚未全亮便来到此地排队等候。 他们从这妙人手中接过豆浆，妙人儿都会冲他们巧笑倩兮一番，惹得一众男人神魂颠倒。 也是，这般各种举止都是勾人，偏又是一番看似清纯无比的样子，自然招人。 在水一方酒楼斜对面的清风斋步出一人，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露出不屑，低低的哼了一声。 “老板，我去帮你探探风。“清风斋闪出一名伙计，居然要跑去在水一方凑热闹。他叹了口气，懒得阻止，摸着鼻子揉了揉，便欲返回自己的清风斋。 “姜离。”身后一女子却叫住了他。 此人正是清风斋老板姜离，叫他的女子是弱水。 怎么是她。姜离看着弱水，眼神似在说，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弱水走近他，“怎么，不认识了吗？” 姜离笑了笑，“开什么玩笑。”“你找我？” “不然还有谁。”弱水看着他笑了笑，朝他身后的在水一方瞄了瞄，道，“蝴蝶夫人又在免费派送新出的豆浆。” 姜离都懒得回头，露出鄙夷，“只有傻子才会上道。不过是为了冬至祭酒节拉拢客人罢了。” “哼，好浓的酒醋味。” “我吃她的醋，我眼光还没那么差。” “名满天下的蝴蝶夫人，多少男人趋之若鹜，小心对面那些男人们听见了扑过来撕你。“ “呵，你也转性了！“作势便要将弱水请于清风斋的意思。 “不用。就在这里说。有人找你，让我传话。” “谁？何事。” “去了不就知道。” 姜离看着弱水，特别玩味，似在说，我们之间没这么亲密吧，你一通说道，我便随你叫随到。 “我朋友说能帮你解决冬至祭酒节之困。“弱水冲着对面瞟了瞟，”还有对面的。“ “来不来随你。“弱水说完便转身缓步而去。 姜离双臂抱胸，右手摸着鼻子揉了揉，看着弱水的背影，最终跟了上去。 楼上有人探出头，喊道，“老板，你去哪啊？今天。”一句未完却被匆忙而去的姜离挥手拦住，“照旧。” 汤阴县府监狱，姜离随着弱水来到了黄裳面前，看着弱水，似在说，你让我见的人就是这位？ 弱水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姜离上下左右看了看，似在确定弱水有无搞鬼，最后看着黄裳，问，“你找我。” 黄裳点了点头，姜离终于安定，“何事。” 黄裳示意他过去搬个凳子到自己的牢房外面坐下，姜离依言而行，完了，坐下看着牢里面的黄裳也席地而坐还能与自己勉强平视。他原本也是修长身材，这人倒是个高的可以。 “冬至祭酒节。这是被人臆想出来的节日。原本哪有什么祭酒节。” “而祭酒节，也不是真正祭天饮酒的意思，不过是在水一方联合多家小酒馆以此做文章，赚的一个买卖噱头。” “还让蝴蝶夫人，也就是在水一方老板的小妾，在自家门前派送什么免费豆浆。说白了，不就是拉拢客人，好叫他们那天都去他那嘛。” “我原本也是懒得搅合，可不搅合不行啊，这不是这三两天的事情，而是接下来一整年的营业铺垫。他们并不旨在抢夺几日风头便罢了，还将自家的饭菜酒饮做成不同的明目，让人入驻成会员，发一个牌，整年都可以凭牌进店，平均下来的价格比没有牌证的客人要便宜许多。” “当然他们先是私底下密谋商议好，将价格提升，然后再佯装压价，对比一看，就好似这个要划算许多。反正就是骗无知百姓，我等一看便知。可客人都是无知百姓，能来就是真理。“ “再说还有那个什么蝴蝶夫人，能看到她，对于很多不知内情的平民来说，已然很划算值当了。就算知道被骗，也是甘愿。“ 黄裳一直微笑看着姜离，将他的心声和盘托出，而后继续微笑看着姜离。 姜离心说，看来不是一般人物啊。“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 “凭什么？“ “我未来打算立足汤阴县做生意，干掉一个强劲对手，顺便结盟一个强劲盟友，何乐而不为。“ “这便是你所求？“ “对。“ “为什么是我？“ “我说我喜欢你，你相信吗？“ 黄裳的戏谑之言把姜离逗乐了，渐而有些不自然的感觉，他回身看了看周身四处，还好，没啥犯人也没巡视的狱卒就在近前。 “说来听听。“ “你有几个难题，第一，如何不让在水一方继续抢你的客源。“ “第二，明年，清风斋盈收胜过在水一方。“ “第三，眼前的祭酒节，如何反败为胜。“ “这三个难题，都可归于一点，如何将在水一方打败。只要将他打败，其他与其联纵的商家原不成气候，自然一哄而散，清风斋已有根基和口碑，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撼动的。“ 姜离的眼神似在说黄裳所言不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在水一方已然占了上风，引入点便是此次的祭酒节，这看似已是不可逆转的局面。“ 姜离很快捕捉到关键之词，问，“看似。“意思是，这难道不是明摆着无力改变的事实吗？ 黄裳很肯定道，“对，看似。“ 姜离感兴趣的问，“难道他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漏洞。“ “这件事情本身的谋划，并没有。天衣无缝，策划周详，执行周密，的确是有些才干之人才能想到。“ 姜离补道，“而且他们已经收获结果了。“”那你有何见解。“ 黄裳一笑，“我说了，我要助你，也是助我，干掉一个强劲对手，所以，我没有如何反扑，如何策划更加吸引人噱头的建议。我的办法，乃是釜底抽薪，而且，你不用做任何财力人力的牺牲。“ 姜离的确以为黄裳不过如自己周围朋友的建议，多半是如何跟在水一方对打，比如他弄祭酒节，我便弄品茶节，晚上再加个火把节，雅俗共赏，歌舞升平，与民同乐，等等之类。一劳永逸的念头，这些年没少想过，但双方都不是怂货，各有把柄，又互有不可撼动之处，所以，便只能你来我往的逐次较量。反倒是这次，在水一方让清风斋有点永逸的感觉了。 “说说。“姜离并不太相信，但来都来了，便姑且听他说完。 “蝴蝶夫人，你知道她的底细吗？“ “嗯。在做陈汤的小妾之前，就很出名，很多男人喜欢，在水一方这次能做得这么风生水起，就靠她在门前送豆浆之功呢。“姜离叨叨完，便明了，”你是要在她身上做文章。“ 看着黄裳的眼神，姜离道，“可她，并没有太大说道的价值。“ 黄裳笑笑，问他，“你先说说这蝴蝶夫人的来龙去脉和你对她的印象。“ “据说她原本是林县的一个商家之女，家中生意做得还挺大，不过请的平民奴隶也不少，所以在商家中的名声并不太好。当然那是她父亲，她本身并非商家。倒似是名家儒家多一点。“ “有一年，据说是，蝴蝶夫人还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次，在院中荡秋千玩耍，被院外飞进的蝴蝶群吸引，起身去追逐蝴蝶，只追到院外。当时她从后门追蝴蝶而出，而她家后门正好种了无数花草香料，蝴蝶群纷纷落入花草丛中，蝴蝶夫人欢喜扑蝴蝶而入花丛，顿成绝景。” “当时，正好有位名家的士子，画家出身，被眼前美好一幕所感，便取出随身所带绢帛笔砚，将此幕画了下来。蝴蝶夫人的侍女发现了作画的名家，便出声呵斥，名家道明用意，将所画交还于蝴蝶夫人主仆二人。但这一美景一直萦绕名家脑海不能逝去，回家后，他凭着记忆，又另作了同样一副，随身携带。” “后，这位名家游历至洛阳，入住神都赋，一日，与名家友人谈起此事，拿出画卷，众人一看，都被画中天真烂漫的少女吸引，赞不绝口。神都赋，随即收藏了这幅画卷。有名家取名为，少女扑蝶图。那里本就士子名士云集，很快，这张图被前来瞻仰的神都赋客人们传诵，再后来，有人开始临摹，在京都广为传阅。甚而后来，我在河内郡、汤阴县一些地方都能看到那副扑蝶图的缩本。” “少女就此名满天下，成了许多文人雅士心中的绝色，少女也因此被叫作蝴蝶夫人，反倒她真名，倒没几个人知道了。” “据说蝴蝶夫人家中提亲的人都踩烂了门槛，只是不知为何，蝴蝶夫人最后嫁给了汤阴县在水一方的老板陈汤，一时让天下男子惋惜喟叹。因为陈汤当时已过半百，又是妾位，故而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感叹不已。” “不过蝴蝶夫人倒是与陈汤琴瑟和谐，幸福美满，而陈汤还为蝴蝶夫人建造了蝴蝶宫，气势恢宏，至少在汤阴县乃至整个河内郡都风头无两。我看也并未如旁人所说的不值。” 黄裳听姜离说完，问，“这便是你对蝴蝶夫人的全部了解。” 姜离点了点头，的确，他的了解恐怕与哪些趋之若鹜的傻瓜们，没多少额外。 黄裳笑问，“你不是蝴蝶夫人的仰慕者？” 姜离闻言好笑的摸了摸鼻子，“她那样的，不是我胃口。” 黄裳哑然一笑，姜离对蝴蝶夫人的叙述评判客观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可见，他虽然与陈汤是死对头，附带的对蝴蝶夫人多半也无太多好感，但却无怨怼之色，姜离心性可见一斑，只是他客观中又带点鄙夷，显然，脱离陈汤，蝴蝶夫人本身，也未见得能让他好感。 “那些所谓的天下名士雅客，有多少人的眼光是在姜兄之下？”黄裳看着姜离停顿疑惑的眼神，笑道，“我无不敬之意，我只是就事论事。大家都是男人嘛，人之常情，能让天下名士追捧的女子，未必人间无二，至少也非凡品。姜兄也是其一，为何不在之列？“ “姜兄身边朋友也不少吧，也有名士雅客吧，他们当中有倾慕蝴蝶夫人的吗？“ 姜离似有所思，看着黄裳，黄裳继续道，“据说正好有蝴蝶，据说后门恰好种花，还扑蝶落花，还据说恰好有画技精湛的名家路过，还恰好看到这幕，人家都把画要走了，他还硬要重画一副，还据说被天下名士倾慕，门槛踏烂了。“ “哪来那么多据说和恰好啊，就算无巧不成说，整个过程，好像有人有天眼看到一样，这讲故事的人又是谁呢？“ “你的意思是？“ 黄裳笑了笑，“想知道实情吗？“ 姜离心想，那你说呢，说这么多，现在该谈条件了吧。 黄裳看着他的眼神，笑道，“没有条件，我说了，助人助己。让我给你讲讲另外一个关于蝴蝶夫人的故事，你自然知道如何做。” “蝴蝶夫人原名，不重要。她的确出自林县商家之后。十三岁那年，他父亲与她谋划，想要让她一夜成名，于是想了个办法。” “他们一面找布庄为她染了清静素雅的布料，并为蝴蝶夫人量身定做了素雅的衣服。一面请来精通礼仪举止的儒家先生训练蝴蝶夫人举止气度。一面又请来精通妆容修饰的庄家帮她修饰保养。” “数月后，蝴蝶夫人脱胎换骨，至少表面上看来，是清纯可爱又天真烂漫。” “于是，这个时候的确有位精通画技的名家出场，但可惜，他并不是什么恰好路过看到，而是蝴蝶夫人的父亲特地请于院中，日夜观察蝴蝶夫人，为蝴蝶夫人画了一副传神的画照，就是那卷鼎鼎有名的少女扑蝶图。哼，可惜，少女是有的。扑蝶之说，就纯粹是名家的臆想了。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群蝶误入院内之事。” “父女二人给了名家大笔钱，还让他带着那幅画四处传诵。神都赋的偶然，也是刻意谋划。” “现在你该知道了，整个过程，那双天眼，就是蝴蝶夫人父女二人，那所谓的万人钦慕，名士折腰之说，也是他们暗地散播的谣言，纯属子虚乌有。” 姜离恍然，“我就说，这种故事也只有贩夫走卒的市井之徒和无知的士子还会相信。”忽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尽，你的那双天眼又是谁。” 黄裳拦住他，表示稍安勿躁，尚未完。 “他们处心积虑闹这么一番，仅仅为了出名，造个假名声。非也。”黄裳又道，“这不过是父女二人谋划的第一步。” 这下姜离还真来兴趣了。 “她父亲与郡县甚而长安洛阳南阳一些官员的关系都甚好，便搭上了一条线，让自己的女儿去到宫中念书。” “你知道兰台那的女子都是王孙贵胄之后，再不济也是郡县之女，男子就更不必说了，不是王孙就是侯爵。” “蝴蝶夫人的确搭上了几个贵族后裔，可惜，她眼光似乎差了点，肯与她周旋的那几人，最终都没打算与其善终。” 黄裳看着姜离，似说现在说到关键之处了，不过他只是提醒姜离，并无犹豫之态。 “因为与多位贵戚有染，在京都名流圈，被人污称俨然娼妇。虽然他们不会将这些事情拿到民间传播，蝴蝶夫人就此在政界的名声也就臭了。” “她父女二人依附贵族朝廷之计不成，才退而求其次粉饰自己嫁作商人妇。” 姜离看着黄裳，好一会，才道，“我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但，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黄裳不答，只问，“江湖探听消息最灵通隐秘的门派是谁？“ 姜离想了想，道，“墨家。” 黄裳又问，“宫中谁能对念书的王孙贵胄了如指掌。” 姜离不假思索，道，“扶风班家。”随即有些不信，“别告诉我，两边你都有人。“ 黄裳笑着点了点头，“不巧，正好都是我熟人。” 姜离越发有些想不到了，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瞧他自信笃定，气势摄人又无所谓的样子，的确出众吸引人，而且他似乎有种能力，就是怎样都让你无法拒绝，所以，明明有很多疑虑不解，明明很莫名其妙，却全都抛之脑后，心甘情愿，只想且听他道来。 姜离也看出他虽大气却不鲁莽，应该是江湖人，却又不似纯粹的江湖气，游侠吧，少见他这种气质的，士子吧，更不尽然，商家吧，也有点意思，到他说与墨家相熟，终于灵光一闪。“你，是鬼谷门的人。” 直到黄裳点头，姜离才真的确认。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说嘛，这么运筹帷幄的。有点意思。”“你要来汤阴县做生意？鬼谷出了好几个商家高人，我一直好奇吕不韦到底是不是鬼谷门人。今天向你求证一下。” 黄裳不答，反问，“你很喜欢摸鼻子。” 姜离听言，又不自觉摸了摸，随即甩了甩手，“老毛病，习惯了。” “你不关心蝴蝶夫人之事？”姜离好像把问题扯偏了。 “嗯。你的意思是蝴蝶夫人欺世盗名，外清内浊。我们可以揭穿此事，打击陈汤，先让他们夫妻不合，自乱阵脚。纵然他早知道，不在乎，也可让因蝴蝶夫人而参与祭酒节的客人倒戈。就此打垮陈汤和在水一方。“ “只是，你有证据吗？这可能是我姜离为了打压对手编织的谣言，诽谤人家。谁相信呢？” “我既然敢说，自然人证物证确凿。蝴蝶夫人与那几位王孙的往来书信，我有，当中不乏露骨污秽之词，你若不介意我可以给你瞅瞅。她与当中一位有染的王孙还有过孩子，那孩子生出来了，我知道下落。那位被他们收买的名家，我也知他的住处，而且我有他把柄，他会帮我们。” 这下姜离真的震惊了，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再无活路了，这个人的心机太狠了。他突然想到，他是要入驻汤阴县做生意？ “你，是打算在汤阴作何生意？“ “客栈。怎么。“ “噢。那我放心了。“ 黄裳瞧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大抵猜到他所虑，自嘲笑了笑，道，“放心，我们是互利关系，并无竞争。“ 接着道，“若我们将这些抖落出来，蝴蝶夫人必然臭名昭著，原先追逐的那些人，发觉受骗被耍，自然愤慨不已，非但就此唾弃蝴蝶夫人，最重要是陈汤和在水一方的招牌也会被迁怒，遭人抵制。在水一方未必就此倒闭，但必定一蹶不振。陈汤知道还好，若他也原本蒙在鼓里，那，恐怕就要一病不起，甚而一命呜呼了。毕竟，面上挂不住。” 黄裳说到这里便一直留意观察姜离的细微变化，再不推进，想看看姜离作何抉择。 这样一个绝佳的搬倒陈汤的机会，多少年的夙愿，姜离却突然犹豫了。 黄裳见他久默不语，才道，“但若我们这样做，蝴蝶夫人的一生恐怕就此毁灭。就蝴蝶夫人一家人的特质，原本真正的名流根本瞧不上眼，普通人家又装不下，她也瞧不上人家。盘丝无树可缠，便也将命不久矣。“ 姜离皱了皱眉头，用手捏了捏鼻子，不置可否，半晌道，“虽然我一直觉得她们很虚假做作，唯利是图，但，也罪不至死。俗人趋利，世人为名，女子依附，无可厚非，何必诛心。“ 黄裳笑了，姜离这样说让他很欣慰，而且他看得出，他并未受自己影响，而是出自本心的善意流露。 “没错。我们要打败在水一方，有无数种方法，何必拿妇孺开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蝴蝶夫人不过是个依附，真正的对手是陈汤。“ “那你有办法？“姜离此时早已从凳上起来坐到了地上，与黄裳看来就是隔着牢门促膝畅谈了。 “一人之力对抗费劲，就借用他力，借力打力。”黄裳这下已经变试探为真正相助了。 “与上下游的商家联手，这些我也有想过，甚至联合客户本身。” “还不够。” “还不够？” “也与陈汤联手。” 姜离觉得自己没听错吧，是，这种既合作又竞争的事情，他们这些年也干过，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嘛，但这次他可是指明要干掉自己的，还怎么合作？用蝴蝶夫人之事要挟？ “不用。”黄裳一直看他神色就能猜得他心中所想，“他们祭酒节，是不是还是要酒来唱大戏？” “你什么意思？”姜离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将酒买断，然后跟陈汤谈条件？可，他们已经达成合作了。我估计很难介入。” “不必这么麻烦。因势利导即可。”“最近县里是否有泻病盛行？” “嗯。的确有此事。”“你想拿此事做文章？” “对。泻病可大可小，但源头未清，随便丢个源头，谁能分辨真假？” “再造一番声势，说近来气候不宜饮酒，轻者腹泻不止，重者丧命。只要足够逼真，以那些人的心智，宁可信其有的，一定被蒙骗。”姜离摸了摸鼻子，“这样，是不是有点下三滥。”心说，你这个虽然奏效倒是更麻烦呢。 黄裳也觉得，但却觉无可无不可，“只要你事后将那些滞堆的酒再以正常价格买来。万一有客人受损，你私底下生意之道补偿。就没人受损失了。过了这段日子，一切又将恢复平静，生意照常。”“陈汤无酒可祭，祭酒节变成了空有其形，自然尴尬。” “你这个时候就出场，帮他化解这个尴尬，当然此时你尚没有也不能买酒，你只需要告诉陈汤，只要他与你联手举办祭酒节，便告诉他化解之法。” “他必定还会异想天开说什么将祭酒节变作豆浆节，拿蝴蝶夫人出来做救命稻草。” “你不用介意，他不过意气所言，你告诉他，你有办法保住他的名声和这次的谋划。” “条件是，他必须将手中达成合作的酒家名录全部交给你。以后要买酒，就得从你手中过。” “如果他答应，自然好说，扼制咽喉，目的已成。若不应，你就告辞，将此事继续闹大，直到客人退票，在水一方招架不住。在此之前，你还要跟钱庄谋划好，让钱庄不能短期内返钱给陈汤。陈汤大事难成，信义再失，腹背受敌，撑不了多久。” “万一有难以预料的变数，你最后再用蝴蝶夫人这颗棋。“ 姜离告别黄裳，便依着黄裳的计策走了一遭，还好，并没有二人料及的那么坏，直到陈汤一筹莫展之际，他便接受了姜离的建议，但言明，只给姜离一年的特权。姜离心软，答应了。 至于姜离献给陈汤的计策，其实很简单，就是从根源切断危机，找一个儒家的高人说今年的祭酒节不宜有酒，再找一个道家的高人说祭酒节应该以什么为主品为好。最后再让阴阳家出场，说县中灾病横行，乃是阴阳失调，源于在水一方与清风斋不调所致，清风斋以茶饮为主，在水一方却主打酒品。一阴一阳，阳盛阴亏，自然失道。失道而灾祸起，于是需要平道，这个时候，众人蜂拥而至清风斋，因为清风斋颇风雅清高，有些平时不太来的贩夫走卒都凑过来买清风斋整年的票单，俨然清风斋成了先前病患的解药一般。 如此，陈汤算是免受攻击漩涡，但风头和实惠都被清风斋抢了个实打实。在水一方却元气大伤。 姜离办完这些事，再次来到监牢探访黄裳，此时他已被问审了好几遍，人也终于显出一点点憔悴。虽然从上到下都没有定论是黄裳杀人，但苦于没有其他线索端倪，而黄裳又表示先关着自己吧，便一直坐牢到今日。 “还没有眉目？“姜离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找自己，原来是怀疑他杀害了弱风，暗怪自己当时竟没留意弱水是带着孝的，其实是有的，只是碍于往日嫌隙，懒得观察过问。没想到竟然就是弱风。 他那几日终日窝在客栈苦想，一夜之间的事情，又是不关心的弱风一家，估计伙计们知晓了，也知道两家淡漠，没跟自己说了。 “没有。“姜离尚未离开监狱，黄裳就知道，他不是他们所找的人。这个姜离聪明不差自己多少，待伤害过自己的人却更宽厚，绝不是能怀恨多年，淤积而杀人的心性。 只是，到底是谁呢？ 弱风，弱风，仁义大善的弱风。是谁，忍心杀你？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一个人最大的长处是否也是最大的致命之处呢？ 黄裳心中划过一丝未及捕捉的灵感，顿时有了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