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有女初长成 鬼斧烈焰起贼心(1)
连日来的奔波,黄裳一直未曾仔细留意沿途景色,此时得到空闲,但见此地南面是气势雄伟的祁连山,西面是浩瀚无垠的荒原,北面则是嶙峋蛇曲的北塞山大沙漠,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 目光所及只如一幅幅画卷一样的美丽,当真是人间圣地。 这一路来时步步为营,惊心动魄,归时却是轻松惬意,波澜不惊。但念及洛阳神都馆内久等的师伯不敢放慢行程,黄裳此次不再沿原路返回,而是抄近道绕六盘山,到长安,一路星夜兼程直奔京都洛阳。 待回到洛阳神都聚,已是盛夏之际,却在神都聚寻人处得知师伯早已经离去,师父却又来了。 师徒二人分别大半年,乍一相见,自是喜不自胜。黄裳说白芨子精神比往常更矍铄了,白芨子却笑黄裳晒黑了不少,连带脸庞也被磨出了一些棱角。黄裳知道师父是想用说笑开导自己,便言明自己已经不似初时那般伤痛了,只说些沿途的见闻和护送班超西行一路的经历。尤其谈到秦门的可怖,都觉也只有墨家可以与之相抗衡了。黄裳又向白芨子提及惠英所言墨家在为十一年之后安阳比武做准备之事,白芨子也说非但墨家,阴阳五行者也都有动作,他已经收到战书。道家散居各处的高人也都在物色弟子,看来当年与南池道人和木行子之间的约定俨然要变为诸门诸派集体的争斗了。不过也好,正可以借机将鬼谷武学一举发扬。 黄裳因此情形不敢懈怠,只想快些回山闭关修炼,白芨子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神情,还要黄裳陪同自己一起南下游玩赏景。黄裳知道师父一向主张游乐中增进见识,实践中提升武功,见师父兴致盎然,自己心下虽然着急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也不愿拂逆,便答应随白芨子一道到南方游历。 当晚稍作休息,次日二人结账,便出发向南而行。一路沿江南下,途经南阳郡时,二人未免惊动邓言川,都是绕过南阳郡依伏牛山而行。 黄裳自到中原,还未来过中原腹地的江汉平原,但见一路草木茂盛,微微山风中夹杂浓郁的野花香,难得见到如此烂漫时节的美景顿感神清气爽全身舒畅。心想,江汉景色浓郁秀雅与燕赵广袤真是各有千秋,见到有趣特别的景地便出声询问白芨子。白芨子一一耐性作答更牵扯出许多以前未曾听闻过的逸事典故,增进不少见识。白芨子更每到一处便向黄裳讲述当地人文风情,雅闻趣事,黄裳只听得兴致盎然。 师徒二人一路穿过崇山峻岭山川层叠江水湍急,时被山川气势所感谈笑风生起来,兴尽处毫无顾忌仰面哈哈大笑,时寻一处客栈好酒好rou大吃一顿便呼呼睡到次日中午才结帐继续赶路,有时则干脆露宿荒郊,以地为席以天为慕与星月作伴,如此这般倒也真是畅快逍遥。 这一日白芨子正向黄裳谈及前日路过的襄阳一代的名士豪杰,不觉已到汉水之滨。 二人涉汉水而过,但见汉水东面一处山川丘陵起伏,被其葱郁的绿林山美景所吸引,遂决定深入山中而行。 待及山脚,却见一处清澈见底碧波荡漾的河溪环山绵延远方,比之鬼谷山下的淇水更多了几分蓝绿清幽,溪边偶有肤如凝脂的浣衣女子,溪中更有闲雅之人横卧轻舟也不划桨任其顺溪而下,一幅悠哉游哉神情,溪边则散落半大少年幼稚小童嬉戏喧闹。 远处山坡绿野传来女子清凉的歌声: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二人只被眼前的悠然如画卷般舒展的景致熏入了迷,黄裳禁不住长吁赞叹道:“如此绝美景致!师父,咱们是到了世外仙境了么?” 白芨子与黄裳相视一笑,也是一般的如痴如醉。 师徒二人正自感叹,却见适才斜卧轻舟之上的少年士子也已经顺溪飘落而至,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书,怡然自得之态,见者动容。 忽闻前方一人幽幽叹了口气,仅是这一轻叹,便让人极其迷醉,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想要看看轻叹的主人是何模样。 二人不及移步,却听适才低头读书的少年忽然抬头向着发出幽叹之处轻轻一笑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先前那人又是一声轻叹,相比此前更多了几分无奈,几分喜悦,让人琢磨不定。 黄裳白芨子相视一对,但见轻叹之处的一株大树侧,转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缓缓向山后而行。二人未看清女子面容,单看背影料想也是极其美丽。轻舟之上的少年看来与女子相识,这一番代笑意的取笑,女子似乎已经心领并不嗔怪,男子吟完复又低头看书。 二人再行一段,却见一长身玉立的少年由左侧林中缓缓步出,在清溪旁来回踱步数个来回,忽然止步,双手后背,冲着对岸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辞恳切。 二人顺着少年的目光,但见对岸果然立有一绿衣绿裳的少女,原是这少年在向心上人表达爱慕之情。 对面那少女似乎颇有嗔怪害羞之色,扭头奔入林中。少年摇头微笑,一回头正碰上黄裳白芨子相顾莞尔的笑容,样貌极其俊秀,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也报以坦然一笑,兀自走回林中。 黄裳白芨子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当真是人杰地灵之地,世外仙姝之境,方能生出这许多神仙一般的人物来。 但见对面一樵夫,解开一叶扁舟,将身后柴木置于舟上,横渡而来,一面划桨一面高声唱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面吟唱一面上到岸边,背上柴火沿着一道蜿蜒而上的小径而上。 二人这才发现花草昌盛路旁随着樵夫前行的方向一处绿林竹海掩映的村庄坐落当中。 黄裳叹道:“此村人好生有福!” 白芨子笑道:“是啊,桑竹为临,仙人胜景。” 黄裳道:“师父,咱们去向村民讨碗水喝如何?” 白芨子知其心意,爽快道:“好,此处井水必定甘甜。” 二人呵呵一笑沿着竹林中小道,依着繁茂竹林中冒出的屋顶方向果寻得一处屋舍,前后左右皆被茂密竹林环保只屋前留有稍大一片空地。 一个五六岁清秀小女孩快乐地摇着摇篮,口中哼着听不懂的歌谣,天真烂漫之极,随意认真之极,又是欢喜妥帖之极。 摇篮里一对白嫩嫩胖乎乎的婴儿憨憨熟睡,嘴角似乎还有甜甜笑容。 二人嘴角也不觉漏出深深的笑意,心中更是一片温暖宁静惬意。 小女孩摇头晃脑眼睛一开一闭之际已经看到白芨子二人,欢快地一跳起问道:“伯伯找谁?”白芨子笑道:“伯伯想讨碗水喝可以嘛?”小女孩朝屋里喊道:“mama有伯伯要水喝。” 不一会就从里屋走出一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肤色甚白如雪,看装束先前正在做饭。农妇看到白芨子二人颇感意外,随即欢笑道:“哟,两位先生,是从哪来啊,快来坐。”说完便进屋端出二碗水,白芨子稍一拱手谢过坐于屋前石凳中。 农妇边倒水便问白芨子二人从何处来。黄裳道:“我二人是信步游学至此,不期打扰了。”农妇笑道:“哟那里的话说的这样客气。” 白芨子见妇人倒出的是极好的绿茶水,喝来清冽醇香,颇为意外,道:“敢问大姐这可是上好的茶叶,不只何处买得?”那妇人只笑得合不拢嘴道:“先生说笑,这些村后山上到处都是,自己采摘回来晒干的。” 白芨子噢的一声道:“此处真乃风水宝地。”妇人笑呵呵道:“先生缪赞了,宝地倒是不敢当。不过路过的客人都羡慕这里风景好。”黄裳道:“大姐你这对双胞胎女儿很是可爱。”妇人只笑弯了腰:“小先生错了,是一对儿子。不信你掀开看看。”
黄裳颇感意外,只道长的这样漂亮又白的异常自是女儿。白芨子起身道:“捣扰了,我等就此离去了。” 那妇人见二人很有礼数颇有好感,道:“要不留下吃完饭再走不迟,我夫君一会就回。让他陪二位先生喝喝酒。”黄裳道:“多谢大姐,我师徒还要赶路,就不再打搅了。”妇人不再强留,道:“二位走好。” 白芨子拱手谢过起身离开,黄裳忍不住朝摇篮的小女孩和篮中一对婴儿又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含笑。 二人转过屋左边又有好几处成鬃的竹林,成队结簇,皆有半里之方。 但听一处竹林中有一群小孩的吆喝嬉笑,却是十几个半大小孩围拢嬉戏。有几个小孩双手撑竹木腾空倒立,站在地上的小孩瞅着倒立小孩面目笑嘻嘻的作着各种各样的鬼脸。 原来这种竹子虽密集繁茂亦颇粗壮枝叶却都在两米以上,是以林中情形外间颇能看清楚。二人感觉好奇便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些小孩双手各自握着一棵竹子,双腿前后搭梯或一齐抬起跃起翻转身体,左右脚踝各自环住一根竹木,便倒立悬吊起来,个个犹如小猴般敏捷轻巧。 黄裳笑道:“这些小孩真是顽皮可爱。”白芨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只听一小孩道:“嗨,谁能一根竹子倒立?”有几个小孩争先恐后的声音道:“我能我能。”说着纷纷右脚踢腿朝竹子上一绕左腿一点稳稳悬挂起来,其余小孩一阵喝彩。白芨子停下脚步扭头细看,黄裳也止步驻足观看。 只听一声清脆异常的声音道:“我只用脚不用手,也能做到。” 白芨子二人随一众小孩一道朝声音处望去,只见竹林深处步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步履轻盈,眉目异常清俊,肤白胜似白莲,身形婀柳如风。 一十三四岁的女孩道:“雁儿,你莫吹牛皮哦!” 小女孩道一声:“看好了。”一个箭步冲向一根碗大竹子,左右足前后交错攀上,右足在攀上瞬间向右一绕,勾住竹木,左足抵住竹干,双臂平举向下,一个漂亮的倒立一气呵成,其他小孩欢呼蹦跳着拍掌喝彩。 这女孩不光动作连贯不留痕迹,姿势更是优美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白芨子眼睛一亮不自觉转身步入林中,黄裳也随后跟进。 但见小女孩像荡秋千似的一荡一荡,不时伸出左足探向另一棵稍远的竹子,随即攀上右腿一跃,便换了一棵竹子悬挂倒立。如此又转换了三五次,均是轻松完成,动作连贯流畅,身形优美舒展,只如小鸟般随意更换停落的竹枝。 其他孩子纷纷喝彩之余学起那小女孩却无人能做成功,更不用说还要向她那般随意好看。 黄裳轻轻道:“师父,这小丫头习过武?” 白芨子眼中放着异彩光亮似乎没有听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但见那小女孩满面笑容的荡着秋千般倒立,迟迟不下,一小孩道:“雁儿jiejie,你能坚持多久不下来?” 那叫雁儿的女孩道:“我也不知道,试试看。你们别跟我说话。”言罢便收起笑容缓缓稳住身体,双手抱于胸前,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丝毫波澜,只如睡着了般。 好些小孩没有什么耐性等,都陆陆续续的走出竹林去他处玩闹。有两三个没离开的也只顾自己玩自己的,对那叫雁儿的小女孩的举动似乎并不好奇,想必她平时也常有此举动。 过了好会黄裳道:“师父,小丫头该不会真睡着了吧。”白芨子只是微笑不语。 黄裳走过去,用手指在小女孩绕足倒立的竹枝上轻轻敲击,道:“小meimei。” 那小女孩缓缓睁开双眼,一张满含笑意的脸庞倒立眼前,脸逐渐清晰放大,很是有神,很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