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壁前凝神记，平原山顶斧生威（2）
次日清晨，黄裳早早便提斧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山顶平原，此时正值盛夏秋显，山顶平原不似初来之时皆是枯草长生，却是绿野郁郁，别有一番景象，远处尽头接壤龙虎山脉，万千山川此起彼伏，相生相依。 黄裳环视四周环境，顿觉心胸开阔。虽然此时的他只有十五岁，也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英雄般的豪气。 白芨子提斧自山腰大步流星般翻过山壁跃至山顶平原，黄裳拍掌喝彩：“师父，好厉害的功夫！“ 白芨子飘然落地道：“这是鬼谷两大轻功绝学之一，踏雪无痕。以后你在修炼鬼斧神功的同时也要加紧对轻身功夫的练习。你不通武理，所以为师首先要与你教授武学的基本道理。” “武学一道与其它学术学说最大的区别便在于，他不仅需要神心合一，更重要身体力行，讲究实用，且要根据所遇敌况随机应变，所以身体协调与宗法配合犹为重要。” “你可知为何为师要先叫你研习一年鬼谷和诸家学说，又要你开山凿洞，游山玩水？” 黄裳道：“鬼斧神功出自鬼谷子一书，师父是想让弟子先明了鬼斧神功基本原理，又要弟子身强体壮好修炼武功。” 白芨子点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为师先让你研习诸家学说和鬼谷子一书，是想涤除你身上的市井之气，可惜你不愿多通它家学说，那倒也罢，性情品质自成一家也未尝不可。而令你开山凿石，跋山涉水，则是要打通你的心气，要你心胸开阔，昨日你已读过鬼斧神功的宗法，已经知晓，鬼斧神功是极为大气的武功，大开大阖，惊天地泣鬼神，要想修炼者鬼斧神功，必要先打开心胸，才能更好与单纯的武功修炼契合。做到心神合一，融为一体。“ 黄裳听闻此言才恍然大悟，对师父更是心悦诚服。 “根据为师对你近一年的观察和先前你师伯的建议，我决定将鬼斧神功全部教授与你，同时还要加上鬼谷门的轻功踏雪无痕。御敌不但在于硬碰硬的真功夫，也要临敌变换的技巧。“ 黄裳听得仔细：“徒弟明白。“ 白芨子提斧立于平原当中：“为师今日便教你鬼斧神功第一段宗法中最基础的破斧招式，也即是你昨日在月华书壁上看到的幻影。看好了！“ 白芨子于是依照山壁上的招式一一演示，黄裳看的仔细，果然与先前所见丝毫不差。但见白芨子或举斧凌空砍下，或横斧平扫，或运斧反劈，或回身收斧却在收斧的同时使出后招。每一招式变换都是挥洒自如，山顶平原种的青草在白芨子的斧风下尽折无数，无处躲避。 白芨子收斧立定道：“正鬼斧神功宗法所言，鬼斧神功讲究的便是纵横捭阖，大开大合，挥洒自如之理，所以每每出招一定不能缩手畏脚，适才你也见识到鬼斧神功的威力了。“ 见黄裳点了点头，白笈子又道：“其实为师只是将招式一一使出，并没有真正有鬼斧神功的威力，我再使出一招全力你看看。“ 白芨子言罢举斧回身远劈，黄裳只听到呼的一声，远远有山石崩塌之声。待斧风过后，黄裳奔到近处，却见山坡一处巨石被白芨子斧风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忍不住大声喝彩。 这山石坚硬如铁，莫说白芨子如此远的距离，便是近在眼前砍伐也很难有丝毫触动，心中更觉鬼斧神功不简单，但见一路草木皆被白芨子这一招斧风折损，惊叹不已：“师父，鬼斧神功，果然名不虚言！“ 白芨子微笑道：“这只是鬼斧神功最基本最普通的招式，师傅并未能领悟最高境界，所以使出来也是威力平平，日后你勤加修炼自然能体会到当中的奥妙。“ 黄裳认真的点了点头。 白芨子道：“下次月圆之前你要将为师今日所演练的招式练习清楚。至于轻身功夫，待你修炼鬼斧神功上路后在教授与你。“ 白芨子将修炼安排好后便立在旁边看黄裳一一出招，若有不到位或领悟不正确便从中指点一二，黄裳虽然第一次正式接触武学，入门极快，加之本身悟性也高，每每只要白芨子稍加提点黄裳很快即能明白其中关键，并很快能触类旁通。白芨子心中感慨黄裳天赋资质，自己也是望尘莫及。 待白芨子走后，黄裳又根据自己的记忆再次将月华壁底端的九重招式一一演练，初始只觉生疏，渐渐熟悉，到最后已能连贯使完九重第一节所有招式。 此后黄裳便在白芨子提点下每日早早来到山顶平原练习鬼斧神功招式，不到一月黄裳便已经能将山壁当中所记招式熟练使出，白芨子见黄裳学得快，于是又会在当中夹杂因地制宜的御敌技巧，因这鬼斧神功威力异常，并非每次都有必要使出来，所以白芨子又告诉黄裳举重若轻的同时穿插教授普通御敌剑法。 到第二次月圆的时候，黄裳依照上次的方法默记月华壁倒数第二排的幻影招式，并在白芨子指点下一一熟练。此间白芨子更教授黄裳轻身功夫踏雪无痕的入门宗法。鬼斧神功招式每层递上，难度更深一层，变换也更玄妙无穷，黄裳更要兼顾踏雪无痕的修炼，竟也能很快过关，当真难见。 如此周而复始有半年之期，黄裳已能与白芨子对上数招。原来这月华壁上所刻尽是鬼斧神功的招式，却并无涉及鬼斧正宗的内力心法，所以还需白芨子言传声教。 而这月华壁上所刻有鬼斧功九段中的所有招式，每段又分九重，每重又分九节，每节有生出无穷变换，所以表面看来月华壁上的幻影有数可及乃九九八十一，八一又七百二十九，实则无穷无尽，招式变换无计其数。 白芨子见黄裳渐入佳境，便开始传授鬼斧神功的内力宗法，以期达到内力外发结合的效果。 如此又半年后，黄裳已经具备了鬼斧神功第一段第一层次的基础，白芨子见黄裳比预期进展还要快，很是欣慰：“裳儿，以你目前的功力，普通江湖人士三人以下均不是你的敌手。然鬼斧神功绝不是一门短期内便能通晓其全部精义的粗略武功，鬼谷子先师在创立这一神功的时候就已经谋划清楚详细，涉及方方面面，并非单单在于内里修为和变幻无穷的招式上，更重要的是对其中精髓的领悟，而要达到领悟通透，以不变应万变的效果，非十数年潜心修炼不能够，纵然你天资如何高于常人也是如此，所以断然不能心生急躁急于求成。“ 黄裳立斧而揖：“弟子知道。“ 白芨子又道：“如今这第一段宗法的精要你已领会的差不多，月华壁之上的招式你也尽数习完，轻功也能轻松跃至壁端，可说已然初窥鬼斧门径。然，这远远不够，纵横捭阖段是鬼斧神功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章段，虽名为一段，实则暗含三层。所以要更为重视，基本章法我已全部教授与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在修炼当中慢慢揣摩领会了。记住，这一章法，你还需再练习两年，方可涉猎其他。“ 黄裳此时已对捭阖段宗法了然于怀，如果遇到敌手，或许此刻便能排上用场自在应敌，所欠缺只在招数熟练。但想师父既说此段还须认真修习两年，必有他的道理，固也不敢懈怠。 此后黄裳便独自一人于山顶平原夜以继日修炼，春天的草原越来越浓密，青色染成了墨绿，又由墨绿渐渐吹成了齐腰的长草，长草枯生，随着萧瑟秋风和黄裳飞舞的斧风如海浪般滚滚向四周扩散，又如波涛般此起彼伏聚拢。直至万物蛰伏，黄裳的衣服渐渐厚了，斜阳余辉拖动的身影也越来越长了，手中紧握的石斧愈发的沉稳有力了。 转眼黄裳来到鬼谷山已经四年有余，一年精研鬼谷学说，三年初窥鬼斧神功门径，将纵横捭阖段所含的三层武功，尽数习完。昔日稚嫩的半大少年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明亮的眼神多了几分飞扬，圆润的脸颊渐显分明的棱角，在山涧瀑前穿梭的身影愈发颀长。 这一日，黄裳与白芨子一前一后大踏步跃入山顶平原，一个灵活轻巧似蝴蝶，一个沉稳老练如壁虎。 二人近乎同时飘然落地，白芨子看着长身直立的黄裳心下欢喜，微笑道：“裳儿，你修炼鬼斧神功已有三年，第一段所含招式尽数习完，月华壁上的招式也一一熟悉。今日为师要试试你的基础可有打牢，出斧吧！“ 黄裳提斧而立却并不急于动手，白芨子不解：“怎么？“ 黄裳狡黠笑道：“师父忘记了，鬼斧神功第一段第一层要义便是知己知彼后发制人。“ 白芨子一愣，这小子倒是个算计高手，呵呵笑道：“你倒是会学以致用。“ 黄裳道：“不过，师父是师父，弟子不能以外人同等对之。“言罢起斧向白芨子攻去，白芨子以逸待劳，也只是挥动袖袍左右拂挡。裳举轻若重，来势急为猛烈，招式亦是不断变换，但大体只是照着月华壁上的基本招式一一使出，是以黄裳虽然挥斧的招式极为高明却都在白芨子预料当中，况且黄裳此时与白芨子相比还相差甚远，白芨子只轻点脚尖仰身轻轻闪避，黄裳便不能伤及其丝毫。黄裳也是步步紧逼，每次眼看就要触及其面门前胸脖颈肩头，每次又都总是被白芨子轻巧化解。黄裳心里明白师父对自己所使招式太过了解，若一一使出，纵然多高明的招式也被师父轻轻巧巧破结，于是根据平日里琢磨忽然收斧招式陡变，倏然绕到白芨子身后，忽又回到白芨子身前，在白芨子头顶和下盘一阵猛攻。 白芨子见黄裳突然变换招式，已明其用意，以他的武学修为，临机变动，不知对方招式本无意外，只是鬼斧神功招式本就存在无穷可能，不同人根据基本招式演变的新招式会有天壤之别，除非你能猜透对方心中所想，否则你根本无法判断对方会如何举一反三，而这黄裳偏偏是个不那么能让人猜透的主，年少时还好说，如何城府终究少年心性，如今他大了，更加有主意了，你很多时候还真猜不透他内心真实所想。 也须知这鬼斧神功的精妙非寻常武功招式难以比拟，白芨子先前之所以能如此轻松闪过黄裳的猛烈进攻，倒不是其对月华壁的招式熟知，其实纵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有幸得见壁上招式，若无数年潜心研究也很难做到通晓其全盘变换之规律，白芨子对其研究了近二十年，方才做到如此熟知的地步，但也仅是知其大义而未能全透起细节，只是他毕竟武学修为已深，而黄裳亦未能使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才令黄裳先前占不到先机。而黄裳一旦凭着自己所想随意变换招式，白芨子若不与黄裳拼内力，仅就招式上已然不能再占到便宜。 白芨子不觉惭愧反倒心中欢喜，使出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矮身从黄裳猛烈攻势当中脱身，急奔至平原远处的山壁，黄裳也同样使出踏雪无痕的轻功紧追其后，刚至崖脚，白芨子已然回身，出掌直扑黄裳面门。 黄裳心中早有防备，见白芨子飞身袭来，立地后仰同时挥斧阻挡，但白芨子的速度太快，黄裳尚未发力到位，白芨子的掌风已经到了黄裳眼额，黄裳一愣，白芨子微微一笑，收掌回身飘然落地。 黄裳也收斧立定罢斗：“师父，我的鬼斧神功看来还是火候与师父相差太远。“ 白芨子笑道：“不然，仅就招式而言，你已不在为师之下，只是你内力尚浅，鬼斧神功的招式无法使出十足火候，这才让为师有机可趁。“ 黄裳也觉鬼斧神功招式变换之出人意料，纵然是他自己在出招的前一瞬间也几乎是未经过大脑，何况是对方。但听白芨子道：“你下山后若是遇到内力修为高你数倍的敌手，纵然鬼斧神功如何精妙也一定会被对方找出破绽。便好比你跑步的速度再快，但你体力不济，领先一时，终究还是会被体力强过于你的对手赶超。那时你该当如何？“ 黄裳认真点了点头，脱口而出，“打不过就跑呗。“忽道：”下山之后？“白芨子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指黄裳就要下山。 白芨子点头道：“不错，你已经可以下山走动走动了。一味待在鬼谷山，也难以知晓外面的世界，更无法知道与外人的差距。“ 凭心而说，黄裳来鬼谷山之前是有过顾虑的，担心自己在山中待久了太过憋闷生厌烦，但实话说，从他进入鬼谷山的第一刻起，他的这个顾虑便烟消云散，这样美丽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之前想也没想过，寄居山野，遗世独立，绝非他所期望，但果真这样了，他也觉得这样也很好，或许很多时候你对自己的判断和了解也未必就准确。随着后面潜心修炼武学，一天天的进步和自我发掘带来的惊喜，他更是爱上了这种闭关修炼不问世事的感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修完鬼斧神功。所以，虽然不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里，却也未动过下山的念头，道：“可我先前听师伯说到鬼谷山后没有十年八年学有所成是不能随意下山的。师父不是也说鬼斧神功的火候不到，况且我只是修炼了第一段才三层的宗法。“ 白芨子知道黄裳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道：“为师只是叫你下山走走，长长见识，并不是说你已经学满就可以完全出师了。其实是久在江湖走动的你师伯的意思。你该深入了解江湖现状，这跟鬼谷子历来所出人才，在未出山前便知晓天下格局，以便日后寻一契机学以致用，是一个道理。“ “师伯？“黄裳自从当年被玄成子带回鬼谷山转拜白芨子为师后便很少见到玄成子，有时一年才见到一两面，有时一年到头都不见他露一面，最近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快两年了。只听师父说师伯是有些要紧事情需要在江湖四处走动，如今白芨子提到师伯，心中难免牵挂，毕竟是玄成子带自己来到的鬼谷山才入的鬼谷门。 却听白芨子道：“墨家的朋友前日来信邀请为师到南阳一聚，你随为师一同前往吧。” 黄裳自当年渔阳郡外河西山脉目睹墨家弟子锄强扶弱，及后听师伯讲过他们造瓮城对抗匈奴的故事，使北匈奴不敢犯进，便对墨门心存敬佩，听师父说要去与墨家弟子相聚自是欢喜不已，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白芨子道：“明日便走，你师伯或也可在南阳得见。” 黄裳喜道：“师伯也要到南阳，太好了！” 白芨子道：“与墨家朋友相会，只谈快事，不会涉及刀剑之宜，你不必携带兵器，如为师一般空手而往即可，这样也避免许多麻烦。” 黄裳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