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老晁
第七十九章 在大赢王朝一统春秋之前，宋家便已然存在了，并且名气不小，但真正说到名动天下，还是在近百年来。 一门三圣，让宋家如日中天，成为了继青州方家的又一文坛巨擎。 但与青州的方家不同，宋家子弟从来不入仕途，也不得入仕途，这是宋家的祖训。 不入仕途有不入仕途的好，可以专心做学问，敢鸣天下士子不敢鸣之声，敢言为官者不敢言之言。 但不入仕途一心做学问，也不见得是件轻松的事情，至少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安然。 树大易招风，传承这么些年，宋家这颗大树没少招来风雨，尤其是在宋老家主，宋洞远还在世的时候，这位老先生言辞犀利，那是在整个王朝都出了名的。 被宋老先生口诛笔伐过的“名人”之多，枚不胜举，而且其中多为为官者，朝廷大员都不在少数。 甚至，据说宋老先生最牛的一次，连当朝的窦太后，也就是之前的皇后娘娘，也差些被其批了个体无完肤。 当夜，整个宋家大宅便都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以为宋家要玩完了，但令人费解的是，很快官兵就全部撤走了。 而且此后也没有再传出半点风声，事情就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后来，有人在私下里猜测，说风波之所以悄无声息的平息，其实是鸾台的阙阁老，在天子和皇后面前苦苦求情。 阙余奉阁老与宋家是何等关系？ 或者说，阙阁老与宋老先生是何等关系？ 阙宋二人是多年寒窗，这一点许多人都知道，但鲜有人知的是，那位论权势的话，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鸾台阁老，更是送洞远父亲的门生。 也就是阙阁老孤身一人，既没有家室，也没有子女，不然，阙宋两家十有八九都会结成亲家。 当然，若是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宋叶”联姻了。 宋家虽然不入仕途，但毕竟入了世，不管是谁，只要在世就注定要被世俗所影响，就注定不能免俗，便是文坛巨擘宋家，也不能例外。 所以在不违背祖训的情况下，宋家也“投机取巧”的壮大自己的势力，与官宦世家叶家联姻，便是其中一笔。 宋玉尘一边朝着膳厅走去，一边寻思着吃完饭后该怎么去见，他的那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娘亲。 赵美人也是丝毫不见外，直接跟到了膳厅，然后就坐了下来，等某人将美食从厨房端上来。 虽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留有余粮再正常不过。 本来宋玉尘是想着随便对付一下的，但刚到厨房，就被正在收拾厨房的老晁撞见，在宋家大宅待了大半辈子，已经年过花甲的老晁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就老泪纵横了。 两只因为常年干粗活而磨起厚厚一层老茧的手，紧紧地抓着宋玉尘的手，嘴唇不住地哆嗦，虽有千言万语，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老晁是宋家的厨子，给宋家三代人做了整整三十年的饭菜，最是懂得宋家老小的口味。 本来天生有些驼背的老晁，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是注定要打一辈子的光棍的，但宋家不单收留了他，还给他找了个婆家，且生了个带把的崽子。 初为人父的时候，老晁高兴得整天咧着嘴，露出一大口发黄的牙齿，见谁都笑着说他老晁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对宋家更是千恩万谢。 他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晁安虎，后者现在也在宋家做事。 因为算是老来得子，老晁对晁安虎从小就宝贝得不行，送洞远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对这位老仆也是相当照顾，格外恩准老晁一家三口都住在宋家大宅之内，此外还让晁安虎跟着读书认字。 但让老晁气得不行的是，这个兔崽子就是不爱白纸黑字，看见书本就犯困，虽然被逼着跟小少爷一起读书三年之久，但也就多认识了几个大字，其他君子六艺什么的，是屁都没学到一个。 这小兔崽子不喜读书认识，却偏偏喜欢练武，才屁大点的时候，就整天嚷嚷着要学会盖世武功，将来保护老爹老娘，还有老爷宋家一家子。 穷读书富练武，这个年头想要练就一身好武艺，哪有那么容易，虽然穷，但老晁还是拗不过这小崽子，不惜大放血的给请了一个镖局的镖师，求他随便教授宝贝儿子几个把式。 这一次小崽子倒还是争气，练起来也是认真的很，有模有样。见儿子欢喜，老晁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以老晁的家底，自然不可能长期聘请镖师，也就断断续续请了五六次，便已经快要支撑部不下去了。 更何况，老晁心里头清楚，宋家历代都是文人君子，对武功什么的，向来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若是时常把一身江湖草莽气的镖师带到宋家大宅里来，老爷和妇人他们怕是要不高兴了才是。 但让老晁没想到的是，老爷送洞远非但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大方出钱，替他请来了好些个更好的武师，让老晁一家受宠若惊，端的是惶恐不已。 自个一家子虽是家奴，但东家却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们，更别说打骂了，而且小少爷从小便于他家崽子好的很，甚至可以一点都不吹牛的说，两人简直就像是兄弟一般。 老晁看着小少爷长大，除了老奴对小主子的敬重之意外，老晁更是将小少爷视为自家孩子，甚至看在眼里比自家那顽皮的虎崽子，还要亲近一分。 但半年前，也不知怎么了，少爷就与老爷争吵，然后就摔门而出。很快外面就传来各种闲言碎语，说少爷迷恋上了一个品行有问题的江湖卖唱女子，且跟着那下贱女子远走江湖了。 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老晁当时就是火冒三丈，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家的少爷会那般。 咱老晁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也听说了少爷是王朝百年难遇的读书种子，甚至有望让宋家再添一圣，而且少爷为人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孝顺的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品行有问题的卖唱女子而弃爹娘于不顾，少爷肯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很长一段时间，老晁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不知不觉，少爷已经离家出走半年之久了，老晁心里头也是与愈发的焦急和担忧，期间他曾多次想亲自去寻找少爷，并少年劝说回家，但老爷仍旧还在气头上，不准任何人去寻他找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有没有担忧老晁不得而知，想必也是有的，但夫人却是整天愁容，甚至在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以泪洗面的。 老晁是厨子，那些时日，他发现夫人几乎是没有吃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少爷宋玉城走后，原先温馨欢乐的宋家大宅，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安静，将大宅中的所有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见犹怜，少爷居然浪子回头了！ 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少爷要回来的消息，所以此刻看见这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老晁只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 在得知少爷还没有吃晚饭之后，不容宋玉尘这位少爷拒绝，老晁当时就说要给整个十几二十样好吃的。 宋玉尘拗不过，于是等到菜都上齐了之后，整张桌子都快要占满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家这是要宴请几十号人呢。 宋玉尘索性就舒服的坐了下来，品尝着老晁亲手烧的每一样菜肴。 还真别说，论厨艺的话，老晁绝对不比那号称销金窟的栖凤楼的名厨差一丝，而且老晁烧制的饭菜里头，还有一份家的柴火气，这是栖凤楼所没有的。 老晁进进出出，是那么的忙碌，是那么的认真，以至于竟然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这膳厅之中除了他的少爷之外，还坐着一个貌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 后来还是宋玉尘主动给老晁介绍的。 当然，介绍赵美人的时候，肯定不能说她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不然以老晁的古板脑筋，肯定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见过这位白衣女子的模样后，老晁笑容和蔼，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他结结巴巴的客套了几句，估计是想夸赞人家姑娘来着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颠三倒四。 期间，向来忠厚老实的老晁，忽然做了一个让宋玉尘很是哭笑不得的举动，这个头发都已经斑白的老仆悄悄地朝着少爷眨了眨眼，还偷偷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赵花魁看没看见，她只是低头吃饭。 将所有少爷平日里爱吃的菜肴都烧制好后，老晁很是识趣地离开了膳厅，但与许多家中长辈一般，老晁又忍不住偷偷地站在厨房门口，两只有些老花的眼睛不时往膳厅里偷瞄，看有了什么进展没有。 老晁很欣慰，他真心替老爹和夫人感到高兴，以他老晁的眼力看来，这位姓赵的姑娘家差不了，长得漂亮不说，且一看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与少爷最是登对了。 虽然这位赵姓姑娘少有开口说话，但只要开口，便是脸上含有浅笑，让人看着如沐春风，老晁不禁想，这样子的好姑娘，不知道要比之前那个拐骗少爷的卖唱女子好上千万倍。 老晁嘿嘿傻笑，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道：“老爷和夫人肯定会喜欢的。” （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