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秦公违律自断一指

    栎阳城南十里栎水边。

    沿河两排断头桩连绵数里，两百名飞虎令府的执法士和数百面黑色虎字旗围住了这片即将大开杀戒的刑场。告示牌血红的大字告诉所有围观的人群，私自入内，立杀无赦。

    刑场东边，连夜搭建了同样数里长的简易凉棚。凉棚被粗大的麻绳包围着，只留了两个进出口。秦国百姓从天亮开始慢慢聚集，他们默默进入了凉棚下，很快就达到了数万。每一个人都被这个绝无仅有的浩大气势震惊住，数万人的栎水边，寂静无声。这数万人里近半来自于梅县，另一半来自周围郡县，甚至更远的山区，他们被白家庄一案死了三千青壮，嬴阼嬴定父子被灭全府，栎水边立起了三千断头桩，这三个消息所震惊，不约而同的赶来要看个究竟。

    秦国的春天特别短，这四月近五月的天已是气候炎热。艳阳高照时，左庶长卫鞅骑着马来了。他带来了一千秦国军士和百余名各级官员。这些官员主要是秦国各县县令、里正以及栎阳城内各级官员。他们奉令前来观刑。官员们神情各异站到了凉棚旁，很快就汗流浃背。他们也被这庞大的刑场给震惊了，任由汗水淋漓而下不敢擦拭。而这，正是卫鞅想要他们感受到的。卫鞅希望他们以后，但凡看见艳阳，但凡感到燥热，但凡大汗淋漓，就能想起今日这史无前例的执刑。

    一千军士列队将凉棚与刑场隔离开来，看到这阵势，众人便知行刑即将开始。凉棚里来自梅县的百姓，几乎都与白家庄一案有关。眼看行刑即将开始，想起了死去的亲人和被抓的亲人，都不禁呜咽抽涕起来。

    刘榛带着六百执法士也来了。刘榛骑马从凉棚前绕了一圈，才到左庶长卫鞅身边下马站定。数万百姓中，绝大多数都没离飞虎令这么近过，他们低着头听着马蹄声在面前渡过，想起飞虎令即将在这里下令杀数千人，众人仿佛感到一阵凉风从面前经过。虽然都不敢抬头，但都切实感受到了飞虎令的怒意和杀气。哭声收敛了许多。

    六百执法士手提秦刀，在凉棚后边站定，所有的哭声都被这六百把秦刀给彻底镇住了。

    数千犯人在五千秦军的押送下，徒步进场。秦军将所有犯人逐个绑定在断头桩上，三千有余的断头桩居然仍不够用。没轮到的犯人便跪在了河边。凉棚前放置了案台，案台上有四卷被红黑相间的棉绳束缚的竹简。这便是众人皆知的秦公令了。

    巡视的子车英悄悄向卫鞅禀告，白家庄的三姓老秦人想在刑前给来自白家庄的犯人一顿刑前酒，活祭亲人。子车英怕卫鞅不知，补充道，这是老秦人风俗。卫鞅看了看刘榛，刘榛明明听见了却不出声。卫鞅道：“依律不许。”刘榛这才道：“传本令言，白家庄一案，涉案之人，罪大恶极。依律不许。”子车英将话带回，众人听闻是飞虎令言，不敢争辩，躬身退下。

    一通鼓声之后。刘榛带着十名执法士走到案台前。刘榛摊开第一卷秦公令，刘榛读一句，十名执法士大声重复一句，将那秦公令传给在场数万人都清清楚楚。

    第一道秦公令，正是嬴阼嬴定父子被灭全府，第二天一早秦孝公在栎阳城内发布的秦公令。秦公令言明，白家庄一案由嬴定、嬴瑞及四家大臣密谋挑拨，嬴定派人破堤造成惨案。嬴定罪不可恕，嬴阼包庇同罪，按律灭府。嬴瑞全府由飞虎令府处置。嬴阼、嬴定、嬴瑞逐出嬴氏庙堂。秦公有错，自断一指，警示国人，永不违法。

    这道秦公令，虽然来自栎阳城的百姓和官员们都已经事先知情，但大多数百姓还是第一次听闻。听到白家庄一案是嬴定、嬴瑞及四家大臣所为，都不禁咬牙切齿，低声诅咒。听到嬴阼嬴定父子被灭全府不禁大声叫好。听到秦公自断一指，霎那沉默不语，眼里却不由得泪水盈眶。

    刘榛挥手，四名执法士上前，将已捆绑在断头桩上的两人解下，押到凉棚前。刘榛道：“众位，请细看，可识得此人？”

    凉棚内来自白家庄的三姓老秦人中有人认出了正是白家新进的帮农。刘榛为众人解释：“这两人是来自齐国的游侠，受嬴定、嬴瑞及四家大臣重金所托，混迹白家。首倡断水，在双方对峙时，抢先出手，造成械斗。是白家庄一案罪魁祸首。”

    来自白家庄的众人顿时sao动，众人纷纷前涌，臂粗的麻绳眼看就要断裂。只听得众人背后传来整齐的秦刀出鞘声，有人回头，那六百把秦刀已经出鞘，六百执法士双手执刀，蓄势待发。隔离在凉棚与刑场中的一千秦军也放低了长枪，尖锐的枪尖闪着反光，指向众人。这数万百姓想起了之前子车英的警示：断绳而出，立斩不饶。于是相互提醒，慢慢收敛了怒气。带头一人躬身道：“请飞虎令将这两人交由白家庄执刑。”

    两名游侠见到数万汹涌的怒意冲来，早被吓瘫在地，被拖回原处重新绑好。刘榛道：“原本交给你们处置也无妨。但既有秦律，都应遵照执行。秦公自断一指，尔等可知，秦公********？”

    众人听刘榛说起秦公自断一指，都屏气凝神认真听来。

    刘榛道：“当日，本令赶至嬴阼府邸，依律抓捕嬴定及其余涉案之人。嬴阼阻扰包庇，是明知故犯，依律同罪。秦公恰时赶到，念及旧情，欲对嬴阼法外开恩。这便是秦公的错。如今秦国再不是野蛮之国。秦律如山，律出必行。本令初见秦公时，秦公大义凛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故此，秦公自断一指。”

    凉棚内百姓被那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给惊住了，都怔怔的呆在那里。刘榛朝凉棚内的众人深深一躬，执了一个秦礼：“当日，本令明知秦公欲施法外之恩，却未阻止，是起了以嬴阼来换嬴氏上下支持变法的念头。却忘了永护秦国，当以依法为先。按飞虎令法。”刘榛执完礼，先跪缓趴在地：“杖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