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女人对受伤的男人总是有好感
这是一间废弃了的汽车厂，四面的墙上全是狭长的黑印，那是以前工厂里的旧机器，溅起的无数火星字烧成的，仿佛一个个龇出眼，咧出獠牙的野兽，顶头那一条条生锈泛黄的钢筋正发出铮铮声，是被两侧透气的小窗口吹成的，此刻也成了野兽的咆哮，恫吓着那正在抽丝结网的蜘蛛，有的慌张四窜，有的一动不动。 “你害怕？”恍惚间，沈莞听见自己身后的人说。 沈莞试图放松身体，但却做不到，此刻，她的双手双脚被绑着，整个人更是从肩头，和背靠背坐着的程至煜绑在一起，而他的手脚和自己是一样的，她的手腕嘞的红肿，微微的刺痛。 “是的，”她笑了，“如果这是在几天以前，可能我就不会害怕，毕竟经过七年前那样像死了一样的遭遇，我什么都不再害怕了，可是现在，我不再是我，不再被全世界抛弃，林若轩他爱我，在等我，所有，我害怕，怕死了，好不容易幸福了，还没有开头，居然出什么事情。” “如果这是你的答案，我情愿收回我的问题。”他的声音冷冽含着薄怒，顿了顿，又化成了低沉，“你刚刚把硬盘给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孤注一掷的交换你，还是畏首畏尾的交给警察？” 沈莞沉默一瞬，淡淡道，“我不知道，而这原本就只是假设，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是我，我就直接来换你。” 沈莞听的怔忪，身后的男人冷哼了声，“我只信我自己，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紧紧的攥在手中，即便她从我手里逃走，我也会不假他人的手，自己找回来。” 沈莞没有接话，只是望着头顶的钢筋，那处，一只黑色蜘蛛在精心编制着一张网，可它不知道是，那网的对角早已被冷风吹的破损不堪。 “这些人，过了几个小时了，还不逼你，也不见给林若轩打电话，估计开始时想要绑你和林若轩，关你们几天，吓吓你们，让你们自觉闭嘴，现在，却抓错了我，大概正苦恼着，既不敢对指使的人说，又不想自己惹麻烦、担着责任、吃亏。”程至煜突兀冷笑了下，沈莞不期的看了看远处昏黄灯光下，闲打着扑克的人。 “这样的事情，我多久没有做过了！”他说，“在刀锋里生存的人，外人都以为他们适应了肮脏、无所畏惧，其实见得太多了，他们什么都怕，反倒比一般人怕，怕死怕病怕意外，自己往往成了最怕脏的那个，这事情，最后还是要告诉隋世昌的，到时候，你我就真的安全了，因为隋世昌不敢对我怎么样。” 沈莞浑身颤抖了下，他的声音停歇，忽然柔软的不可思议，他说，“沈莞，你不用害怕，这些人，总之不会伤害我们。” 她叹息着，笑了，“程至煜，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刻意安慰人，我……”她没有说完，只话锋一转，“对不起，因为我，从来都是别人威胁你，这次让你受了威胁。” “你知道，我不是个善人，并不需要你不切实际的感激，你的感谢留着我们离开之后，等价的还给我。”他说。 沈莞呵笑了下，没在说话，闭起了眼睛。 浑浑噩噩间，她感觉不能安然，起初，只是隐隐感受到身后的男人一直微颤着，夹杂着偶然的几声压抑的低咳声，在一些时间时候以后，她觉得身后的身躯暮然变得火炉，很烫，且越来越烫，尽管他颤抖的幅度不大，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角穿过鬓角碎发朝他侧看，竟然，瞥见了一片殷虹。 那殷红在冰凉的地面滩开了一小片，在边缘扩大着，蔓延到她整个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侧头看他，只见他右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晕开血，那月蓝色的袖子早就染成了红色，红色的血如小溪，因为他双手臂被绑着，受了限制，汇集到胳膊肘处，森森然，一滴滴的滴在地面的血泊。 “程至煜，你在流血？”她惊叫。 他恩了声，“我知道。” 她又紧紧皱了眉，“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我很好。”他语气冷冽如常，声音却沙哑含着模糊鼻音，缓缓侧头看着她侧脸，目光变幻莫测，最终，成了一丝愉悦。 沈莞被他眼神里的愉悦刺伤了，为什么这样看我……又为什么明明受了伤，还要强撑着！她朝着打牌正欢的绑匪大嚷着，“你们，喂，有没有看见啊，有人在发烧，还流了很多的血！” 那些人闻声扭头看了看他们，又不以为然的转了回去，接着打牌，这里总共五个人，三人轮换着打牌，四个戴口罩的换了面具，一个什么遮蔽没有的就是那少年，他倒是有些紧张，询问的看着其他人，“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看看啊，这么多血。” “送什么？发个烧死不了人，一点血更死不了人，少见多怪！”其中一人轮下了场，摔着牌，脾气不悦。 “可是……” “是什么呀，打牌打牌。” 少年只得和其他人一起无视了沈莞的话，程至煜轻松的说，“都说女人骨子里有母性，见了柔弱的男人就想要保护，果然是真的。” 沈莞不答，心中越发不甘，朝那处一直喊着，又打了几轮，前一个下了场的男人，手气极其不好，再次下了场，生气的瞪着沈莞，忽然上前，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她脸庞，打完之后，才看清她倔强而美丽的脸，楞了下，又伸手过去摸了几下，笑的猥琐，说，“没发现，你还真是漂亮啊。” 沈莞的眼光如刀，狠狠刮过男人的脸，男人已经笑着走来了。 “早晚叫他后悔！”沈莞听见身后的人，语气阴厉。 绑匪一直在打牌，直到天黑，才派遣那少年去买饭。 少年将小菜和酒给了他们，就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到沈莞两人身边，他脸色始终含着不屑，随手将袋子放在地上，拿出一盒药，拆开掰了几粒，开了瓶矿泉水，将它放在瓶盖里，就着水，凑到程至煜嘴边。 “你干什么？”沈莞不解的说着，少年冷淡的瞅了她一眼，动作未停，示意程至煜吞下。 程至煜默然不语，只将那瓶盖中的绿色小药丸含入嘴里，咽下。 沈莞惊恐而诧异的眼睛在程至煜和少年间徘徊，那少年只好举起药盒在她眼前晃晃，嘴中嚷，“大惊小怪的女人，吃不死人的。” 沈莞捕捉了药盒上的字样，居然是普通的感冒药，平静了些，只见少年又掏出一条干毛巾，将程至煜受伤位置的衣袖撕了大半，毛巾绕在上头几圈，打了结。 沈莞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朝少年的方向，轻声说，“其实，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残忍、冷漠，还任意的使唤你，最后必然也抛弃你！因为他的经验、能力和资历要求他们这样做，而你，你是一个不坏的人，现在为他们做的事情，不值得！” 少年愣了下，骂道，“神经病。” “不，”沈莞苦笑了下，“他们都掩饰了面容，而你却没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又意味着什么吗？……他们那些人应该都比你大的很多吧，而你，你现在应该未成年，这样的年纪，正是不引人注意和最方便行事的年纪，更是出了意外时，最适合的替罪羔羊。” 少年眉目成川，斥责她，说什么鬼话呢？踢了塑料袋一脚，气愤的走开，和那绑匪吃饭去了。 “什么时候，你变成好人了。”程至煜的语气含着讽刺。 “……”沈莞不答，那塑料袋被踢在她斜前方，离她半米，她伸出有些僵硬的腿，高跟扣扣住那袋子，艰难的将它搭到手边，又费了些时间将它打来，终于看清，里头除了刚刚的药，只有一瓶水，还是程至煜喝过的，另外放着一盒饭。 “我不饿，你吃。”沈莞说。 “不饿，一整天没吃饭的女人怎么会不饿？哼，我一个男人什么时候要到了一个女人让的地步！”他语气低沉，“一人一半，你先吃。” 沈莞不在矫情，打开了饭盒，饭菜是简单的蛋炒饭，并且已经凉了，可沈莞依旧嗅到了扑鼻的香味，这宁她胃中打起了鼓，连脸红的心思都没有了，她拿起小勺舀了一口试图喂给自己，可手腕的束缚使她尽管将饭喂进嘴里，动作也十分不便，并撒了大半。 “我喂你，然后，你在喂我。”程至煜显然发现她的笨拙，开口说，沈莞不禁呆滞…… 饭很快了一半，沈莞说，“我……喂你。” “女人就多吃一点，如果你晕倒了，我会更加麻烦。”他语气不耐。 沈莞只得又吃了几口，可他忽然动作及快又准，再不停歇，盒子里终于只剩下小半些，沈莞只得按住他的胳膊，他不妨，手一甩，饭粒洒在不远处的地面，散开的点点滴滴，金灿灿的，仿佛绿油油小山坡上，开了一地的小碎黄花。 沈莞盯着那碎黄，生气的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吃饱了！” “那你来喂我。”他语气无起伏。 沈莞只不过刚刚高低了几下手，盒子空了，她心中五味陈杂，他又说，冷冰冰的，“我要喝水。” 沈莞的双手捧着那冰凉塑料瓶子，用嘴咬着旋转，打开了盖子，她朝后看了看他，喂水显然比吃饭艰难的多，那软性塑胶瓶子不小心就会从她指尖倾斜，角度不好就全部倒在他身上，她说，“你脸再侧过来，看着点，嘴靠近些。” 然后，她将那瓶的颈口凑到他嘴上，正要倒的时候，他又移开了嘴，他的眼睛正好看着她，里头深黑一片，“这样不行，你用嘴喂我。” 沈莞飞快的收回了手，无视那激烈动作间，溅落在他冷峻脸庞上的水渍，只冷冷说，“你自己不能喝吗？” “你以为我刚刚那样喂你手臂不用力气么？我的胳膊有些疼，现在抬不起来。” 沈莞怔忪，瞪着眼睛看他，只见他可以被看见的脸庞，是如此的红润，那是一种不正常的红润，像冬天里，孩子被冻红了脸的红润，他投向她的目光，漂浮隐约间，是不甘和期许。 沈莞将水含着自己口中，扭头喂给他，两唇相碰，只觉火热的温度从他唇上传来，蔓延过她的唇角，她的脸瞬间火辣辣的guntang，真是好笑，明明比这更深度纠缠的吻都有过了，这个时候她却像青涩少女般，居然害羞了。 彼此都微微张开了嘴，水从她嘴流到他嘴中，她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如此反复，中间的间隔，两人都没有说话。 沈莞的嘴再度贴在他唇上，思绪抽离……嘴里的水喂了干净，她的眸有些无聊赖的转动着，觉得一个越来越热的目光锁在她脸色，她猛地定住了眸子，正正对上他的眼睛，而他的眼睛早已不是漆黑的，换了一盏花灯，万千炫目不吝啬的流光溢彩在她身上。 眉微微蹙起，头下意识的朝后仰，而他，竟是知道的，在她仰起的前一秒，忽然将那蜻蜓点水般的浅吻变深，舌头霸道的伸进她嘴里。 徒然睁大了眼睛，脑袋嗡然间，只有他的舌头肆意的攻城略地，于唇齿间，细细品尝那甜美的甘露……她呼吸稀薄，而这个男人，狠狠在她下唇烙了专属的印记之后，才餍足的退开。 “很甜。” 嘴角上扬着，程至煜看着她的脸，那凝脂肌肤下的薄红色，是藏着白雪深处的陈酿美酒，散发着迷迭的味，引诱他逐渐的酥软、寸寸的醉倒，沦陷温柔。 “……”无声的转过脸，不远处的晕黄灯光晃荡着，极快的光影滑过人的眼，她便在这光影间，捕捉到了一道目光，男人的yin靡目光，正是上午摸了她脸的男人，目光像虫子一般趴在她身上。 “现在怎么办？……耗着？” 看沈莞的男人听着身侧的人说了话，便收回了眼，亦是询问的看着正对面人。 “不知道，谁晓得这样麻烦！本来是关几天、吓吓人的简单事情，现在这么复杂！”这是这一群人中主事的，他正喝着啤酒，玻璃瓶装酒，只将那酒瓶在桌上一砸，闷闷响声中，他瞪了眼起话头的人，语气不悦，“快吃饭！好打牌！这事明天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有人给钱，先绑他们几天，咱们花完钱在说！” “但是，要是那个叫林若轩的男人报警怎么办啊？！”少年不安的插嘴道。 “傻子！那个隋局长是干什么吃的，不是早告诉你了么，警察局里有他的人，报了早就被他截了，我们也早会知道！现在没消息就是没报，估计那小子怕出事，再等着我们主动。”…… 吃过饭，绑匪又恢复打牌的状态，到了夜里十一二点，亦是生龙活虎的精神，入冬的天气，地面阴冷，即便是铺了薄薄稻草，沈莞和程至煜蜷坐着，湿衣服才全干，两凉一伤着，不免瑟瑟发抖、神色颓瘫，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还是少年最后不忍心，不情不愿的给了他们一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