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森罗地狱

    虽然这片供依附教中的奴仆们所居住的生活区，每一栋房屋外观上都完全一致。但冯烨从这中间穿过时，却也发现了不少细微上的不同。

    比如：有的屋前用木棍搭建了一米来高的架子，在上面晾晒着各种衣物；有的屋前放置着形状不规则的木板，并在上边晒着软骨一类的东西，从而引得苍蝇嗡嗡作响；除此之外最多的便是在很多木屋的墙上和屋顶都挂着些兽皮，非常普遍，兴许便是此间的特色了吧？

    其中一栋木屋前堆放着一个个新的木桶和木盆，旁边更有才箍了一半的桶子和木盆，想来住在这屋里的人即便曾经不是专门吃木工这碗饭的手艺人，也一定是有过这方面的了解，又或是家学渊源。冯烨停下脚步，走上前拿起一只成品木盆看了看，这与他前些天在‘五源’时的那户农家所见过的木盆相比，却是粗糙了许多，完全就没有进行过精细的打磨。不过，这并不要紧，毕竟一边是专业的，为的是贩卖，而这边却是供教中自用，顶多了也不过是用来换些毛皮衣物，亦或是各种野味吃食而已。缝隙处倒是填上了松脂，只要能够保证不漏水，用的时间久了，自然慢慢的也就会变得光滑耐用了。

    这许许多多的细节，也为这处生活区增添了不少的人气。这一行来，冯烨心里一直都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路上所见过的那些建筑，除了监狱之外，无论是铁匠铺、服装铺、药房、马厩、食堂，都显得过于冷清了，缺少了人气。直到这处生活区，才总算是像点样子了。人类毕竟还是群体性动物，太过于冷清显然也是不行的。

    冯烨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每到傍晚，这里肯定会吸引着无数的教众前来，除了在屋中所做的那事之外，只怕在这附近的林间，必然也会有男男女女们花前月下追逐打闹，嬉笑低吟的身影……只是不知对这方面教中是否也有着一定的章程规矩？毕竟僧多粥少，不轮换着错开时间，只怕争风吃醋之类的麻烦会是不少。

    想到这里，冯烨不禁在心中轻笑出声，却也没有就此发问的兴趣。

    继续向北而去，才走了不远，这处地方就画风突变。

    如果说刚才这一路行来，犹如林间踏幽……

    那么此地便宛若到了森罗地狱。

    这里同样是生活区，不过已处在生活区最北端的边缘处，再向北而去，那就是属于正式教众的营房了。

    在这一小片空地上，有一道溪水分岔后形成的支流打此经过。最为奇特的却是这段支流在打横流出数百米后，还没有流出这片树林，便从前方某处石缝流入了深深的地底……

    冯烨对此暗自庆幸不已，也幸好如此，否则的话，若真让这条支流形成小瀑布，从西面悬崖流下，下方山谷里那处清如明镜的湖泊定然也就会被污染得不成样子。至于说会不会像‘悬空岛’上的那两处水眼一样，从那石缝就直接贯穿千米高的团山，直达地底暗河，冯烨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即便是这样，那也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毕竟‘悬空岛’的位置可是距离此间有好几千米呢，而且还是处在北边的上游。

    之所以会说此地犹如森罗地狱，那还真和冯烨有关。

    无它，冯烨所赏赐下去的那一百头野鹿，便是在此间宰杀。

    整个地面与支流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好在此时乃是白日。

    想象一下，若是没了眼前这许许多多的人存在。当有外人于夜里来到此间，看到暗红色的泥土，赤红色的溪水……地上草丛间随处可见各种枯骨与血糊糊的兽首，一旁树梢上还挂着等风干的内脏和残破不堪的血rou……夜空中和树枝上，四下里尽是乌鸦和夜枭的悲鸣……想必定会被吓破胆，只以为自己是到了恐怖的无边地狱……

    或许是早已得到了吩咐，在冯烨等人到来时，场中这许许多多的人仍然在忙碌着。靠着溪边的，两三人一组，就着溪边的石板，将一头头野鹿宰杀，剥皮、清洗内脏……单就那些用来装鹿血的木盆都占据了老大一片地方。除了鹿心是被收集在一起，用一个大木桶装着，其它各种内脏以及肠子等物直接就在场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东西，人都是不吃的。我们每日所捕获到的猎物，并不是全都要立刻宰杀吃掉，其中有一部分也会养着，万一遇上天气不好，无法外出捕猎，也不至于说断了吃食。至于这些内脏之物，正好用来喂养。关于油脂，我们则会用木桶保存起来，以作它用。比如：夜里的油灯、火把，亦或是擦拭刀具等等。”

    听着李东的解说，冯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那些宰杀出来，清洗好的野鹿，立刻就会有人上前抬起，然后朝着远处的树林之外走去……而那些内脏却是无人问津。若是放在后世，只怕那些心肝脾肺肾，都是很多人眼里的美味吧！却不想这个世界的人对此并不买账。

    相比于内脏，他们对剥下来的鹿皮显然更感兴趣。在宰杀现场的上游地段，便有不少女人正在水中清洗着那一张张鹿皮，脸上尽是笑意……

    她们所在的溪水上游，却也是属于这条支流。听李东说，教中有着严格的规定，在那道南北朝向的主流上，除了准许专用的木盆和木桶用以取水之外，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污染水源。比如：洗脸、洗澡、清洗衣物、器具等等，全都是明文禁止的。

    也难怪，所有人宰杀野鹿都会来此，有了这条支流在，倒是方便了许多。据说，平日里，此间便是那处小集市的所在之地，顺着这条形如小小沟渠的支流，在两旁的石板上摆个小摊，将需要换取之物放置其上，等着旁人前来进行交换便可。然后，一群人则可以聚在一起，或是相互聊天，吹牛，侃大山，又或是一起挽起袖子，角力比斗一番，引得旁人哈哈大笑，哇哇乱叫，起哄声不绝于耳……附近更有女人们会用盆子将自己和某些相好之人的衣物一同拿来此间浆洗，顺便再和男人们打闹调笑一番，甚是有趣……更别提，此地更是唯一指定的野兽屠宰场所，每日里教中所有的野味俱是来源于此，遇上自己喜欢的，便能当场以物换之。不管是为了自己解馋，还是为了博得女人一笑，都最是方便不过。

    好吧，听起来倒是不错。冯烨的脑海中根据他们的解说，自发地就形成了一幅幅的画面。貌似这也挺有趣的

    不过，冯烨却是无心在此久留，毕竟那股nongnong的血腥气却是和他今天身上展现出来的这份仙气相冲。于是，他脚步不停地就由此穿过。

    冯烨自己那是相当的明白，他在这里的话，现场的这几百人怕是都有些不太自在。至少，他刚才就看见了起码有两组人在剥那鹿皮时，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结果也使得上好的鹿皮出现了一些瑕疵……对此，冯烨那是非常能够理解的，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体会和经历。在公司里，只要遇见顶头上司亦或是大老板从身边走过，必然都会在心中感到一紧，接着装模作样一番，以表示自己的忙碌和勤恳。而心底呢，却在求神拜佛的希望对方不要看见自己电脑屏幕角落那个最小化的游戏图标，期望他们赶紧走吧……

    ※※※

    经过了那片位于生活区的小小空地之后，出现在冯烨眼前的依然是一整排的木屋。原本，冯烨只当这里应该便是教众的居所了。结果听李东说起，这些还是奴仆的住处。不过，和南边所不同的就是这十余栋木屋是供男性奴仆居住的。

    这里随时都有一小队守卫驻守，将整个生活区一分为二。不过这两部分的面积相差颇为悬殊罢了，南边足有五十栋的木屋，而北边这里却仅仅只有十几栋，由此也能看出这奴仆中男女比例的悬殊了。

    冯烨其实心里还是有着一个疑问，为什么教里要保留这些男性奴仆呢？为什么不统统按照俘虏的办法对待呢？这样一来，管理起来又是一个麻烦。

    不过，很显然冯烨的那种想法纯属是想当然了。

    固然很多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女性都可以胜任，譬如：为全教所有人煮食、为监狱中的俘虏送饭、喂养马匹、圈养猎物、缝补衣物等等，女人全都能做。甚至个别悍妇，也能如同男人一样宰杀猎物……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还有很多体力或者特殊技艺方面的工作，是需要男性来从事的。例如：在守卫人数不够的时候，充作看管那些俘虏的临时工，处理尸体，监管俘虏们施工，排污……等等，这些方面的工作，如果仍然是让女性去做，那就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了。

    据说，这部分男性奴仆，原本也是俘虏，不过在经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之后，被认为其勤勉可靠，并再次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流程，确认其达到了以下条件，最后才从俘虏被提拔成了奴仆。

    一、对神教有归宿感，心中不存敌意；

    二、老实可靠，任劳任怨；

    三、能够严格遵守神教的一切规章制度；

    四、有一技之长；

    五、没有任何一名教众对其存有不同意见；

    冯烨听得那是暗自咋舌不已，搞得如此严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评职称或是考公务员呢！可你妹的，通过了这诸多条件之后，所得的身份却是最为低下，仅次于奴隶的存在而已。

    假如是换成自己呢？也愿意像这些人一样留下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没了这身非人的本领，又沦落至此，那么他也只能对现实低头。

    唉！还是那话，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

    不过，即便是奴仆，那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有职位在身的奴仆，相对来说，便是身份最高的了。

    那负责药房的阎鸣，自然便是这五百多奴仆中的领头羊。虽然身份还是奴仆，但他的地位却是不低，别说是一般教众了，就是掌旗使这一级别的，在见到他的时候，也依然还保持着相对的客气，不过这也正常！只要是人，谁敢保证没有个头痛脑热的？尤其是他们这些舞刀弄棒的，三不五时总不免会受些小伤，需要上门求其医治。因此，阎鸣在整个‘光明顶’，除了个别地方之外，基本上都是畅通无阻，日常吃住方面，别说其他奴仆了，便是一般教众，那也是比不上的。

    其次，便是铁匠铺里的男仆和服装铺里的女仆了，他们每日分配到的食物也比其他奴仆要高，并且也不会再下派给他们别的差事，在其他奴仆眼里，自是羡慕无比。而他们自己心中，也会在面对其他奴仆时，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普通的奴仆，最主要的日常工作就是煮食，可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个事。做起来，那却是相当的不轻松。接近两千张口要吃饭呢，这区区三四百女奴，平均每个人的肩上都要承担起五六个人的吃食，不说别的，单就那生火的柴木，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虽然说此地就是树林，然而，教中却是禁止无限制地对林间树木进行乱砍乱伐……因此，她们每天都得结伴到数千米之外，去南边的另外一座山峰上砍伐木柴……平日里尚好，遇上风雨天，那就是遭罪了。不过好在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变通之法，只需平时多储备一些，也就是了。不过当然，也有那些负责马厩的奴仆，会偷偷带回些干马粪给相熟之人，用以生火，那便是题外话了。

    地位最低，最受欺凌，最底层的奴仆，每日里负责的差事，除了给监牢之人送饭，和打扫这遍布整个林子里的十数间茅厕之外……便是其他奴仆的临时差遣和使唤，他们也是不能拒绝的……除非是幸运的被某个正式教众看中，有人照拂，有了靠山之后，才能从此摆脱此等命运。

    原则上来说，李东是不应该在冯烨面前提起此等龌蹉小事的。换成卞喜或者任何一人，都是绝无可能主动说起这些的，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并不清楚此等小事。平日里需要他们过问的事情已经太多，根本就不会去注意到这些边边角角。这时听李东说起，也颇感吃惊。然而他们惊讶的却不在于这些事，而是李东能在负责那许多的重要事务之余还能留意这些犄角旮旯的狗屁倒灶之事。

    在这所有人中，若说对冯烨的了解和心思把握，李东如果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好容易才有了这样和自家大人亲近的机会，能陪同一起巡视‘光明顶’，那他就不能默不作声的只是跟在一旁便算完事。自家大人一路上说话不多，可他却不能一直冷场。所以，这一路行来，除了在每一处的建筑前，他都会主动的进行介绍，将其功能，和教中的本意等等全部和盘托出。在路过一些风景不错的地段时，他也会对此叙述一番，比如在雨天时，此地将会如何如何……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不，实在到了无话可说之时，他也就讲起了教中下层的一些趣闻轶事。虽然在旁人看来，这是在自曝家丑。可李东却不这么看，他很明白自家大人的心意，相比‘五行旗’和‘虎神卫’来说，其实在大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反倒是这种日常中平凡无比的细枝末节，反倒是在他眼中显得颇为有趣。

    更何况，自家大人，那能算是外人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