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日照长河

    等饭菜最后端上桌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五点了。

    此刻，太阳依然高挂于天际，虽然已经不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时刻了，可从手机上显示出的实时气温来看，现在也依然还有37度……不过，在这处临着蓝溪河的楼顶上，人体感觉到的实际气温却要比那个数字好上许多。奔腾而下的河水，飞溅起的浪花，也使得沿河而来的风中都带上了丝丝水汽。

    由于遮雨棚的存在，顶楼上一半阴一半阳，而餐桌自然就处于雨棚之下，既能享受凉风，欣赏河景，又不用担心暴晒于阳光之下。

    好在餐桌足够大，否则还真摆不下如此多的碗碟。不得不说，看上去这一餐还挺丰盛的，八道菜呢，虽然其中有六盘菜都是周莹做的，可这些加在一起还比不上冯烨弄来的那两道菜在桌子上所占的面积大。

    周莹早就坐在桌边，双手撑着下巴等着了，待冯烨最后直接把那只炒锅端了出来后，她就十分幽怨地叹了口气，“说好是我今天做菜请你的……结果，你看看，我做的这些菜完全就成绿叶了。”

    可不是嘛，除了那盘蜜.汁西红柿以外，白油丝瓜、蒜泥黄瓜、清炒苦瓜、冬瓜排骨汤、佛手瓜炒鸡蛋……看上去全都绿油油的，说是绿叶，还真不能算错。而冯烨那边，可全都是来自川菜馆。无论是带回来的那大大一盘的烤鱼，还是锅里满满一锅的水煮鱼，全都是红汪汪的。如果周莹的那些是绿叶，那这两道菜倒的确能算得上是红花了。

    ‘呵呵，貌似有些喧宾夺主了呢。’冯烨心里这么想着，却也并不介意，更是有些佩服自己的英明决定，若不是当时心血来潮，忽然就迸发了想带两个菜回来的念头，那今晚这顿饭就有些不太好过了。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下次我也为你做一回绿叶呗，多大点事？吃饭吃饭，我今天可是一整天都没有吃呢。”

    冯烨刚坐下来，就又站了起来，走去一旁把那箱啤酒给拉了过来，拿出两瓶后，又在周莹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在纸箱里随便就摸出了一把开瓶器。

    “咱们还是先喝点酒吧？这么大一桌子的菜，光吃饭的话，那也太没劲了。”冯烨这话虽是问句，可显然并没有指望对方的回答。话刚说完，他就直接把两瓶啤酒打了开来。

    把其中一瓶放在了周莹面前，冯烨就起身道，“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杯子。”

    “要什么杯子嘛，就这样喝不就行了？”说完，周莹拿起啤酒就把瓶口放在嘴里，然后一仰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直看得冯烨楞在了当场。

    要不要这么豪爽啊？知不知道这样给人的反差有些大呢！冯烨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却只好也回来重新坐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莹脸上那副眼镜已经取了下来，冯烨就这样看她喝着啤酒，心里也在忍不住地腹诽，‘为什么自己遇见的女人个个都这么能喝呢？俗话说，‘女人天生就有三分酒量’，此言诚不欺我啊！’

    等周莹把瓶子放下来的时候，这瓶酒就已经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还多，她用手背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回过身来笑道，“看着我干嘛？你干嘛不喝啊？”

    冯烨摇摇头，冲她笑笑，然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就也喝下了一大口，“没想到你这么能喝酒的啊？看不出来。”

    周莹夹起了一条丝瓜，“哪有？我很少喝酒的好不好？这不是渴了吗？你知道我已经在这楼顶忙活了多久吗？我两点就上来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都好几个小时没有喝水了。”

    冯烨想了想，也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我那房里有饮料呢，门又没关，你知道吧？”

    周莹嘴里嚼着菜，含糊道，“知道啊，我去拿电饭锅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过，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拿？你在的时候还行，可你不在，我如果背地里拿了，那成什么人了？”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冯烨摇头笑了笑，“嘿，倒是忘了你是老师，要为人师表，以身作贼！”

    周莹扭头又甩了个白眼过来，“德性！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冯烨干笑了两声，赶忙拿起酒瓶转移了话题，“来，一起碰一个……”

    周莹也依然拿起瓶子和他的酒瓶轻轻碰了碰，“欢迎你的入住……”

    冯烨笑笑，“不用说的那么正式吧？”

    “那我该怎么说呢？”

    冯烨想了想，“或者……你可以说，‘为了我们的新生活，干一个。’怎么样？”

    他故意把其中某些字念得有些含糊，像是一声又像是四声。

    周莹看着他叹了口气，“昨天还觉得你是挺正经的一个人呢！没想到现在就把本性给暴露出来了……”

    冯烨一边吃菜，一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吗？我哪里不正经了？”

    “你哪里都不正经！”周莹没好气地说道，“对了，你买这么多酒回来……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有什么坏想法？是不是想要把我给灌醉了……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冯烨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说，小妞，你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我正在吃鱼呢，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的？”

    “看吧？我猜对了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了吧？哼哼……”周莹嘴里是这么说着，手里的筷子可也是没有停的。

    冯烨剃掉了眼前这块鱼rou上的刺，全部吃下后，就把自己这张椅子往周莹身边挪了挪，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是啊，你太厉害了！你猜的一点也不错。我就是打算把你灌醉，然后直接在这楼顶就把你给……嗯……那个了，你懂的？”

    说到关键字时，冯烨则是用挤眉弄眼来代替，一副你应该明白的表情。

    周莹转过头来，一点也不害怕冯烨的靠近，睁着一对大眼睛作出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可是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嘛？”

    “呵呵。”冯烨反而把椅子重新往边上挪了回去，“不知道就算了，好话不说二遍，来，喝酒，再走一个。”

    周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信你就有鬼了，你刚才那样子装的一点都不像。”

    两人再次碰了碰酒瓶，然后喝下。

    “怎么样，我做的这些菜，给点意见呗？大厨！”放下酒瓶后，周莹就随口问道。

    “这个嘛……”冯烨吧唧了几下嘴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周莹幽怨地看了过来，“当然是要听……假话了。”

    刚才的这么一问，不过是冯烨的缓兵之计，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更是要考虑如果说实话，会不会太过伤人……而且，真伤了人家的自尊心，没准这顿饭之后，就再也没有下一餐了。

    不过，既然对方要听假话，冯烨顿时就乐了，“挺好的呀！色香唔俱全，红红绿绿的，看着都有食欲。”

    冯烨故意没说那个‘味’字，换了个含含糊糊的字眼，想要蒙混过关。

    周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听出来，反正就挺高兴的，“真的吗？我吃着也觉得不错，今天的水准比以前可是进步太多了呢。”

    这话刚说完，她又反应了过来，“不是说让你说假话吗？可你怎么说了真话呢？”

    ‘这当然是假话了，真话是如同嚼蜡，你确定自己想要听？’

    当然，这句话冯烨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当一个女人辛辛苦苦花了很长时间为你做出菜来的时候，即使再难吃，哪怕是耗子药也得昧着良心吃下去，并且还要热泪盈眶的表示‘太好吃了！’，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这么说自然是夸张了一些，冯烨虽然说还达不到那种程度，可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也是挺让人受不了的。

    他是这么说的。

    “知道吗？我本来也是想要说这些菜太难吃，以此来故意气气你。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不可能指鹿为马，不可能硬要把白的说成黑的，更不可能昧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声‘不好吃。’这些菜，我吃在嘴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心底油然而生……所以，我最后要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说到这里，冯烨站了起来，跑到远处，扶着楼顶的围栏，朝着下方大喊道，“太好吃了！”

    其实，他是借此机会把嘴里那块怎么嚼都嚼不烂的排骨给吐了出去……

    重新走回来坐下，冯烨一板正经地朝着周莹点了点头。

    周莹嘻嘻笑了起来，“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不过，好吧，我相信你了。”

    “那你也说说我今天这道水煮鱼做的如何？”冯烨用筷子敲了敲那只锅笑道，“实不相瞒，这可是我的处女作呢，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这道菜。”

    周莹撅了撅嘴，“怎么可能？骗人的吧？第一次就能做成这样？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来骗是吧？告诉你，你是不可能骗得了我滴，哼哼。”

    “呵呵。”冯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现在已经有点适应周莹这样的说话方式了，无奈地放下筷子，拱了拱手道，“这位女侠，在下佩服！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好吧，我承认了，这水煮鱼确实是我的拿手菜，其实，我根本就是想在你面前显摆一下的……可惜，居然被你给看穿了……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不告诉你，自己去想，好了，赶紧吃饭。”周莹一脸的笑意，那表情就像是在说着‘果然不出本人所料’。

    “不说就不说嘛，我也不问你了。”冯烨拿起筷子又夹了几块黄瓜，放进嘴里咬得‘嘎嘣’作响。“不过，干嘛要赶紧吃饭呢？你没听过吃饭要‘细嚼慢咽’的吗？吃快了对身体不好知道不？真是没学问。”

    周莹瞬间就‘气鼓鼓’地瞪了过来，“刚才等你做这个水煮鱼，都等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再不吃快一点的话，等会菜就凉掉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有学问？”

    根本连二十分钟都没用上好不好？当我没看时间吗？

    不过，这话冯烨也懒得去说，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永远不要和女人去争辩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于是，他就只好无所谓地笑笑，“那有什么关系，夏天嘛，凉了就凉着吃呗，多大点事儿？切……实在不行，等会我去给你热热总行了吧？”

    “好滴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一会让你去热菜，可别说我在欺负你。”周莹刚才还气鼓鼓的呢，现在又笑了出来，变脸之快，莫过于此。

    “是，我说的。”冯烨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再说了，那么快吃完饭了，晚上的时间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哎……漫漫长夜啊，无心睡眠，可如何是好啊？”

    “吃完晚饭，没事的话自然就该早点去睡觉嘛。还如何是好呢！早睡早起不知道多好……”周莹很不以为然。

    冯烨心中那个无语啊……很想问他一句，‘大姐，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才五点过，六点都不到。这时间就睡觉？能睡得着吗？人家古时候乡下人之所以会早睡，那是别人上床后……嗯，有别的活动，你懂的！咱这孤家寡人的，根本就是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好吧？存心折磨人不是？’

    微微摇了摇头后，冯烨忽然笑了，“男人靠吃，女人靠睡。又吃又睡，老猪看了也会心碎……”

    周莹正从锅子里夹了几根金针菇和豆芽菜，才吃进嘴里呢！热辣辣的……听见冯烨如此一说，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那红油在喉咙里顿时就把她给呛着了……转过头去，连连咳嗽不停。

    冯烨赶忙起身，递给了她几张纸巾，又轻轻拍了怕她的后背，“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个人实在太幽默了。来赶紧喝口汤，压一压……”

    ‘呃……好像碰着什么带子了……嗯？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周莹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不过却没有喝汤，而是把瓶里最后一口啤酒喝了下去。

    “呛死我了，你这是……故意的吧？”周莹有些委屈的看了过来。

    冯烨立刻正襟危坐，摊开双手十分诚恳地保证道，“虽然刚才我吃鱼的时候，你差点让我呛着了，可这个……它纯属巧合啊！哎……我怎么可能想到你的笑点……会那么低啊。”

    看着对方那略显笨拙，‘手足无措’的模样，周莹又展颜一笑，“好了，我开玩笑的，没事儿。”

    冯烨这才‘放下心来’，为自己的演技在心中又点了一个赞！

    见两人的啤酒瓶都空了，于是他就俯身从箱子里又取出两瓶开了。

    周莹把啤酒瓶往旁边移开了一点，有些挡着她夹菜了，“对了，老猪也会心碎？老猪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随口说说的，你不要想那么多嘛！只是突然想到的而已，这么说你不觉得比较押韵吗？”

    “看来你确实不幽默。”周莹叹了口气。

    冯烨有些抓狂，“我长得比较幽默……老猪就是我，这样总行了吧？”

    周莹很开心地笑了，“不错，现在有些幽默了。”

    冯烨无语。

    正想要说点什么来找回场子呢，就又听对方开口了，“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

    “嗯？”冯烨愕然，显然是不明白对方脑子里的哪根筋又抽搐了。

    “上次登记你身份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川省人了，可今天买菜的时候，却把这个给忘记了。结果，我做的这些菜都没放辣椒，全是这么清淡的……很不合你的口味吧？”周莹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

    “就这个啊？”冯烨楞了两秒钟后就笑了，“没事，我虽然是比较喜欢吃辣，可天天吃也会腻的，今天这样就挺好，我就喜欢吃你做的这些菜，清火又养生。”

    说着，冯烨就相继从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大口地吃了起来。这可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更不是要表现和证明什么……都饿一天了，还有什么是吃不下去的？呃……排骨，那个倒是不急，大不了留着明天继续炖上几个小时了再吃呗。

    自己的劳动成果，能被别人接受，自然是令人欣慰的。

    于是周莹笑了，主动再次举起了啤酒瓶，“来，喝酒。”

    “干！”

    既然是抱瓶吹，那自然就不好说‘干杯’了，本来就没有杯子嘛！可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些怪怪的呢？

    两个人就在这处楼顶的小天地中吃喝着……

    冯烨很喜欢这样的方式，更喜欢这里的环境，既开阔又隐秘，非常不错。同时，满桌子的菜也都是自己两人亲自动手做出来的，这可和在饭店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十分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很自然，很舒服，毫无压力，身心都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曾经那么些年，冯烨大多时间里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吃饭，只有孤单过了的人，才会知道眼前这样是何等的难得？或许周莹也是如此吧？所以，两个人才能在认识不久的情况下，相处的如此自然。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吃饭时，永远是独自一人。’或许很多人会对这话不以为然，但是，如果你现在身边拥有这么一位，愿意和你一起做饭的朋友，也无论那饭菜是好吃还是难吃，他（她）都愿意陪着你一起享用……那么，请珍惜吧！

    蓝溪河自西向东奔流不息，南北两岸远处有着连绵起伏的群山。

    天空中的那轮红日随着时间逐渐移到了西边，正好处于河水的上游，倒是无惧两岸群山的阻隔。

    阳光就这么斜斜的洒在河面上，给整条河水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