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豁然开朗

    肥懋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自家老板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消失不见之后，他这才转过身来并长长地吐出一口长气。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似的，给他一种极不真实之感。对于自己的前路，肥懋感到一阵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今后又该何去何从。跟上了这样一位老板，他也不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是好还是坏？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事已至此，为之奈何？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好在老板虽然喜怒无常，但貌似对自己也并没有太大的恶意。虽然自己也有被施加过一些手段，刚才更被言语警告了一番，但肥懋对此却也是理解的。无非是大棒加胡萝卜呗？给一巴掌再赏一颗甜枣。这样的情况，肥懋却觉得还算好的，换位思考，也只有做老板的真把下属当一回事的时候，才会愿意在他身上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反过来，假如老板什么也不说，连警告之类的话都没有，那才是需要小心的了。因为那样一来，也就说明了这个人在对方的心里并不受重视，是那种可以被随时抛弃掉的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而已。所以，有时候，一个人如果能被这样警告，那也算是他能力的一种体现。虽然听起来这似乎有些可笑，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在橘黄色的路灯照射下，原本大红色的牧马人显现出的却是渗人的紫色。肥懋并没有急着上车，而是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他本是爱车之人，按理说，以他的手段，要凑够钱买辆车也不是难事，可他往往是钱左手刚进来，右手就又花出去了，根本存不下来。再说了，即使有钱，他也是舍不得花上好几十万去买车的。至于说用不花钱的方式，去弄一辆来，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通常情况下，就是拿去贱卖掉，然后换成钱。如果留下来自己开着，那就是嫌命长了，这种事，从来都不可能还把罪证留在身边的。

    所以，现如今他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那是兴奋——很久没有过的兴奋了。要知道，这可是新车耶，早前他驾驶的时候就留意到了仪表盘上的数字，这辆车总共的行驶里程不过区区两百多公里而已，这不是新车又是什么？好歹，咱肥懋今后也是有车一族的了！

    不过，他的这种兴奋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因为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说今天他才刚刚成为老板的手下，对方就这么大方地送了他一辆车。或许，也不能说是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才老板说的可是‘你先开着’。如此一来，这辆车到底算是谁的呢？

    如果自己大喇喇地把车子当成了自己的，然后就随意糟蹋。结果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电话过来，说要用车了，到时看到原本好好的一辆新车居然被自己给弄得不成样子了。谁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老板一怒，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样的后果肥懋自问是承受不起的。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有些头痛了。在河边这种地方，想要让这样的一辆新车不被人来打主意，能做到这点，那已是万幸，就更别提他现在住的那个破地方了，压根就没有能停车的地方。万一被过往的三轮车、电篷车磕了碰了；万一被熊孩子划了，用石头砸了……那怎么办？想到这里，肥懋的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这哪是给自己的一颗甜枣啊，分明就是给了自己一个祖宗。更别提这辆车现在连车牌都没有上，虽然河边这地方，只要关系打点到位了，要弄一副车牌根本不是难事，无非是花点小钱罢了……可蚊子再小那也是rou啊！这毕竟也还是得要自己掏钱出来不是？另外，车辆的保养、平时的油钱……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退一万步来说，这些也都认了，可是他肥懋在河边地界上混，靠的就是个人缘和脸面，不是说道上兄弟都要给他一份面子，而是因为他知情识趣，有眼力劲，人又八面玲珑，处理事情的时候通常也能使得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可是，现在问题来了。假如以后，别人知道他有车了，随便有个什么事，都一个电话叫他帮忙开车载上一程，又或是直接就要借车，试问，他又该如何应对？拒绝吗？那肯定会得罪人。可同意吗？那他今后岂不成了所有人免费的车夫？更何况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原本的新车就会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唉！肥懋蹲在路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感觉头大如斗。看着这辆车，他苦笑不已。明明是一件好事来着，可怎么偏偏这么难做……

    做人难呐！他吐出一个烟圈，无奈地叹了口气。

    拿出手机，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看看上面的各种信息了。

    未接来电并不多，十几个而已，他随意地看了看来电姓名，发现并没有那种需要他仰望的人物存在，这才放心下来。其他人的电话，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懒得一一回电。不过短信就比较多了，到现在为止已经存了七十多条了。

    他一条条的翻看了起来。百分之九十的信息都是说几点几分，有什么样的外地人，坐什么车来到了河边，诸如这般，通常不过是聊聊数字。一般来说，他遇到这样的信息，就会归纳起来，然后再转发出去。比如他几天前得知冯烨入住四方宾馆，就是从这样的短信上得到的线索，之所以会被他重视起来，那是因为其备注中道明了这个人很有钱，当场拍了一万块现金，包下了一个月的房间……随后，肥懋就把这条消息转给了向家兄弟。如果那事不是最后出了意外，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最后他将会从向家兄弟那里得到一定的报酬，而他也会在钱到手之后，再拿出一部分转给爆料消息的那个人。虽然，看起来这事十分容易，似乎只需要守着进城的必经之路或者车站、宾馆，每天就能获得无数条这样的信息。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如果是那样的信息，基本上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最起码也得跟踪一下这人的行止，知道他来到河边是去了哪里，入住什么地方吧？好在河边县现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混子和无业游民了，再加上并非抱团，单独前来河边的人也不会太多，倒也不用去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

    只不过，也并不是所有人得到了这样的线索都会把消息发给他肥猫罢了。像他这般吃这碗饭的人在河边虽然不多，但却也绝对不少，至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通常，那些人得到了消息，根本就是采用群发，最后能通过谁把消息传达到上面去，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漫天撒网，不管谁最后办成了这事，分起钱来都少不了他们那一份的。至于说那些人为什么不直接去和上面一层联系？开玩笑，上面的人都是做大事的，就好比向家兄弟这伙人，人家干的是绑架、勒索之类的行当，那全是要人命的买卖，真的干上一票大的了，所赚的钱，那绝对抵得上下面这些人忙活上好几年。所谓独吃不肥，他们总不能把所有的钱都赚了吧？自己吃rou，总要给别人留点汤喝不是？再说了，以他们干出的那些事来说，敢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弄得全河边人尽皆知吗？那是找死的节奏。所以，他们办事还是比较隐秘的，平时所联系的也只是一两个像肥猫这样的人。

    肥懋坐在河堤的马路牙子上，看完一条短息就删除一条，现在距离收到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些消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想来自己的那些同行也都摘选出了其中的有用信息并且已经传达出去了……

    不过……当他看到其中一条彩信之后，手还是停了下来。

    是的，没错，这是一条附带着照片的彩信。发信人正是早前在夜市吃饭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蟑螂。照片不止一张，但照片上的人却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年轻人，文质彬彬，身上穿着极为合身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皮箱。他独自一人从火车站出来，然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没错，就是出租车。河边县的确也还是有出租车的，虽然数量不多，整个河边县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辆而已，这些车每天基本上都是在两个车站前趴着，等的就是那些外地来的家伙，能敲一个是一个。不过肥懋却很清楚，这样的出租车根本就是自己弄了个顶灯，改装出来的黑车而已，不过基本上也没有人会去管这个，毕竟这至少也能从外观上突出一下河边县的形象不是？反正上面的人要么是默许了，要么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去理会，所以久而久之的，这些黑车也就越来越猖獗了。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是正规的出租车。至于说为什么河边县不能有正常的出租车公司？开玩笑，正常的出租车在河边县是没有活路的，根本就开不下去……哎，河边县还是太小了啊。

    最后一张照片是那年轻人走进了蓝河宾馆。肥懋看到这里，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个人恐怕不那么简单，在这样的大夏天，他一个人来到河边，还敢穿得这般正式，一副唯恐不被人关注的样子。要说对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二愣子，肥懋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前几张照片里，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脸孔，以及对方脸上那随时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都证明了这人并不简单。这个人究竟是来河边做什么的呢？不过这个问题，肥懋只想了几秒钟然后就放弃了，管他是来做什么的，这些也都与自己无关不是？相信这个人的情况现在应该是有人在头痛了。那么，他肥猫又何必再为此cao心？

    要知道，蓝河宾馆虽然论星级是比不上四方宾馆的。可谈到影响力，却远超四方宾馆无数倍。那可是曾经的政府招待所改建的，现如今仍然是县政府的指定接待宾馆。假如前几天四方宾馆那件事是发生在蓝河宾馆的话，那么事情绝对不会发展到那样的程度。先不说向家兄弟根本就不敢贸贸然地摸上门去，其次派出所在事后也绝对不敢处理得那般敷衍……

    照片的最后，还有蟑螂的一句话，‘狗日的肥猫，你知道发彩信多贵吗？你妹的，直接用微信不好吗？给你说，老鬼都改微信了。你再不与时俱进，就要被时代所淘汰了，哈哈哈……’

    肥懋忍不住笑了。还老鬼呢？话说你的微信能发到地府去吗？

    不过转头一想，他也觉得人家蟑螂这话说得有些道理，毕竟微信发起照片来更加方便，的确比纯文字的信息要好很多。虽然肥懋是没怎么用过微信，但他却也知道，越是方便的科技，就越容易留下证据和带来麻烦。不仅先要注册，文字信息还会留存下来，很难真正删掉。哪像短信那么方便直接，真遇上事了，随便买张卡，找个破手机就能把消息发过去，然后抽卡扔掉，多么省事……

    算了，这个事回头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除了这条彩信之外，肥懋删掉了手机上的所有短信。并正儿八经地把自家老板的电话给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来，并设置了独立的铃声。不错，他的手机一般情况下都是开着静音，但唯独是这个号码来电或短信时，是会响铃的。至于姓名一栏，则是被他键入了‘boss’四个英文字母。

    可别以为肥懋没有什么文化，就不懂英文？虽然比起越南话来说，他的英文水平的确很一般，不过即使这样，却也比很多学校里读死书的人强出了太多。要知道，对岸那些越南人，几乎有一半都能交流上几句英语。咱们国家的英语全都是在学校里学出来的，而人家都是在日常的实际对话交流中掌握的。没办法，谁让那边随处可见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人呢！这点却也和国内不同，国内这边的外国人不去说基本上都会有中国人陪在身边，大多也都是出于商业、政治等各种目的前来的，反而真正单纯前来旅游的人数比例并不高。可越南就不一样了，去的外国人几乎都是出于旅游的目的，这样一来，自然就会有大把的机会同当地人接触和交流。所以，慢慢地，当地很多的越南人都会讲上几句英语，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站起身，踩熄了烟头之后，肥懋打开门，登上车去。旋即，汽车发动，一百八十度转向，原路返回。虽然前面也能过去，但桥头那个地段并不太好走……何况，他可不敢朝前开去，万一路上遇见老板怎么办？毕竟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万一被老板误会自己是有意跟踪，继而想要查明老板的住处，那就不太好了。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肥懋深以为然，该小心的时候就绝对不能大意。

    受刚才那些照片的启发，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就去蓝河宾馆。不过却不是为了照片上的那个年轻人去的，他是打算在蓝河宾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里租下一个车位，然后就长期把车停在那里。以蓝河宾馆这块招牌，也不用担心有人敢去那里找麻烦。虽然，不能把这车拿出去显摆并随时感受驾驶的乐趣，而且真要用车的时候，也会不太方便。不过，这样毕竟是能避免掉诸多的麻烦，总归还是值得的。

    不过，那里的停车费可不便宜呢！另外，过几天还得去弄一副车牌……

    哎，又要花不少钱呢！

    不过，感叹归感叹，肥懋扭头又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报纸包着的那十块钱，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天是弄来了这样一笔钱……嗯，除开这些必要的开支以外，等会先拿四块去买rou……其它的，也还能剩下不少。最起码，这个月看来都够花了……

    在这一瞬间，肥懋脑中灵光一闪，心头也豁然开朗了起来。那种对前路的未知，心中的彷徨，对自家老板的敬畏，对自己的担忧……全都在这一刻被他想通了。

    像自己这样的人，哪里还需要考虑得那么长远？又哪里需要去考虑那许多？现在能有这样一位老板，自己要做的就是紧紧地去抱紧他的大腿，至于今后能走到哪一步，他现在也懒得再去想了。这些年，他吃的rou太多，谁知道哪天莫名其妙地就走了呢！像今天这样，能亲眼看到老板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已经是不枉此生了。或许，今后自己还能接触到更加奇妙的一段人生也说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肥懋忽然笑了。他摇摇头，甩开了头脑中的各种思绪，脚下微微用力，汽车顿时猛地加速，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