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偶
夜晚即将到来。消防车与救护车的声音回荡在大街上。 学生宿舍仍旧在弥漫着大火，幸好由于是暑假的原因，里面几乎没有一个普通人存在。 而自从少女离开宿舍的同时，“猎杀魔女之王”的符文忽然发生了自燃——毕竟她只是钻着简单的术式系统强行改变了魔力的运行，再加上贝伦卡与史提尔的魔力相差太远了，所以在没人控制之后，这个术式也不攻自破了。 与此同时，上条当麻正在小巷内不知何去何从。他抱着满身是血的茵蒂克丝，虽然感觉很累，却又不能让她的伤口碰到肮脏的地面。 当然，也不可能让茵蒂克丝搭上救护车。 学园都市基本上是讨厌“外人”的。所以都市周围才会用墙壁阻隔，甚至在天空打上三具人造卫星彻底监视。就连便利商店的补货货车，也需要专用的ID卡才能进入。 没有ID卡的修女一旦住院，消息马上就会传出去。 虽然学园都市里的人不可能对她有什么伤害，但敌人可不同。 从之前茵蒂克丝的话中可以了解到，敌人是一个甚至几个组织。 如果敌人袭击医院，大概一定会造成更多的牺牲者。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茵蒂克丝那时候刚好在接受治疗，甚至在接受手术，将毫无抵抗能力。 而且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贝伦卡那里怎么样了——虽然她赢了学园都市的“最强者”，可对手却不是超能力者，而是上条完全不了解的魔法师。 在双重担心下，他反而是头脑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十分困难。 “…总不能放下茵蒂克丝不管…现在只好先去医院了！……” 上条当麻做出了决定，不过几乎是在同时，怀里，茵蒂克丝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别担心……只…只要…止一下血就没事了……” 这个修女用非常虚弱的口吻说着，但是无论怎么看这种情况都不是“止一下血”就可以解决的。 上条一瞬间就可以判断出她现在说的话不可靠。她的伤比那个时候的贝伦看起来还要严重，况且这么严重的伤势，在没有任何医疗手段的情况下，想要止血都像是做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脑海中回忆起了一件事。 ——当初贝伦卡受伤的时候，好像经过一天就完全“痊愈”了。 那个时候由于被超电磁炮纠缠，他并没有追问到底。而到了第二天又随便认为是“学园都市的医疗设备十分高明”。但是仔细想一下的话，再怎么高明的医疗设备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就让一个垂死的少女恢复如初吧。 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理由了。 魔法。 贝伦卡也是个魔法师，而魔法中有可以让人恢复如初的治疗魔法，就像游戏中那样的。 可问题是现在贝伦还在和那个神父战斗，回去的话还不一定会碰到什么。而茵蒂克丝的伤势明显拖不下去了。 上条一下子想起了修女之前的话。虽然当时听起来像是笑话一样，但现在…… “喂！喂！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他轻拍茵蒂克丝的脸颊，说道：“你的那十万三千本书里面，有没有治疗伤口的魔法？” 因为激烈疼痛与失血的关系，呼吸变得短而急促的茵蒂克丝，用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 “……有……可是……” 一瞬间燃起希望的上条，又被“可是”两个字给浇灭了。 “你……没办法的……”茵蒂克丝轻叹：“就算……我把施术方法告诉你……让你照着做……你的能力……也会……造成干扰……” 上条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幻想杀手”。这只手能毁掉茵蒂克丝的“移动教会”，能让贝伦卡的魔法归于无形，所以当然也能消除掉回复魔法之类的。 “可恶！又是……又是这只右手的错……！” 既然如此，那只好打电话叫人来帮忙了。蓝发耳环和土御门元春那两个“普通人”肯定不行，那么应该就只有放电妹御坂美琴了吧。 “……？”茵蒂克丝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啊……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 “我指的……不是你右手的能力……而是……只要是‘超能力者’……全都不行…”明明是夏夜，茵蒂克丝的身体却像在冬雪中一样颤抖着，她继续说道：“所谓的魔法……不是让……像你们这样‘有才能的人’使用的……而是为了让‘没有才能的人’……能够做到跟‘有才能的人’相同的事情……而设计出来的法术与仪式……那才是魔法的真正意涵……” 上条正想大吼“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却听到茵蒂克丝继续说道：“你没有……听懂吗……‘有才能的人’……跟‘没有才能的人’……身体构造是不一样的……‘有才能的人’……没办法使用……为了‘没有才能的人’而设计出来的……魔法……” “怎，怎么会……” 上条哑然无言。的确，他们这些“超能力者”都已透过药物与电击，进行过脑部的强迫开发。若说构造跟一般人不一样，也是合理的。 但是，还是无法让人置信。不，是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学园都市内共有两百三十万名学生。可是，这些学生都接受过超能力开发的“训练课程”。虽然外表跟一般人没两样，但是就算是拼到脑血管快爆掉也没办法折弯汤匙的人，那也只是“虚弱的能力者”，毕竟跟正常人还是不同。 换句话说，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没办法使用“魔法”。而“魔法”，却是她目前的唯一救星。 明明有救她的方法，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执行。 “该死……”上条像野兽般咬牙切齿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茵蒂克丝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最让上条生气的是，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连一个正在痛苦挣扎的女孩都无法拯救，算什么“有才能的人”？ 但是，上条又想不出什么新的提案。在“这城市的两百三十万学生都无法使用魔法”这个“大前提”下，还能有什么替代方案？ 对于自己刚刚想的这些事情，上条突然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学生”都无法使用魔法？ “喂！只要是‘没有才能的人’，谁都可以使用魔法对吧？” “……咦？……嗯……” “该不会现在又要告诉我，那个人还得具备使用魔法的才能吧？” “不必……只要方法跟准备动作确实完成……那个魔法即使是……国中生也能做到……”茵蒂克丝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搞错步骤的话，头脑跟神经系统都会被破坏……但是我拥有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的知识，代价只是今生没办法继续使用魔法，所以不用担心……” 上条笑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对着夜晚的月亮发出狂吼。 的确，学园都市内的两百三十万名学生，都经过超能力的开发。 但是反过来说，负责开发的人──也就是老师，则应该还是普通人才对。 “……小萌老师现在应该还没睡吧？” 上条当麻脑中浮现了一个老师的脸。 自己班上的班导师，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明明是老师，却适合背红色书包的月咏小萌。 上条稍微想了一下小萌老师的地址，然后背着虚弱的茵蒂克丝开始赶路。 “应该就是这里吧……？” 在小巷里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看到小萌老师的住处了。 这里是一幢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东京大空袭年代的超老旧二层楼公寓，洗衣机大剌剌地端摆在走廊上，似乎甚至不存在浴室的概念。 这个时候，抱着修女刚刚到二楼的上条，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个少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贝伦卡·斯泰露——她是依着茵蒂克丝流出的血液找到这里的，由于大部分时间都是依靠着“走路”，所以直到现在才追了上来。 “贝，贝伦！？你没事吧！那个魔法师怎么样了？” 看着忽然出现的少女，上条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切的询问着。 “她怎么样了？” 贝伦卡的声音除了虚无还是虚无，她的瞳孔也是一样，就仿佛是坏掉了的人偶一样。 虽然已经听惯了这种声音，但在现在的气氛所影响下，上条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将她放下。” 一瞬间，上条就理解到了贝伦的意思。 果然，她有办法能救茵蒂克丝！然而上条当麻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将茵蒂克丝放在地上。 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少女，只不过直接将茵蒂克丝放在肮脏的地面上，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 贝伦卡发现了上条的疑虑一样，忽然挥出了左手的魔法杖。 “叮”的一声脆响，那个挂着“月咏小萌”的住处前，门锁微微动了下，接着完全脱落。 由于考虑到不引来别人造成麻烦事，贝伦卡没有用声势浩大的术式，只是用风刃破坏了锁。 “带她进去。” 上条稍微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了过来。现在也不是追究什么“毁坏私人物品”的时候了。他举起脚一下子踢开了门。 “啊！是谁？！” 门刚刚被踢开，一声有点惊恐的喊声就传了出来。接着，穿着粉红兔儿睡衣的小萌老师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诶？怎么是上条！你怎么进来的？！”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有点事要请老师帮忙，先让我进去吧！让开让开！”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被推到旁边的小萌老师，急忙又挡在上条前面。 “你……这样老师很为难！！这么晚的半夜突然闯到老师的家里……又要进老师的房间……” “老师！” “？” “你先看看我背后的这个家伙再说吧！” “啊？什么？” 小萌老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上条身后还有两个女孩子。 “怎么了……啊啊啊啊啊！” “你现在终于发现了？” “她……她的伤口！” 上条推开了突然看到血而吓得哇哇叫的小萌老师，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 该怎么形容这房间呢？看起来就像是沉迷**的老头所住的房间。破烂的榻榻米上到处是空啤酒罐，银色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还有最经典的是，房间里面竟然还有一张顽固老爹最喜欢掀翻的那种小矮桌。 “……” 即使是处在这种时候，上条也不由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这个时候问这个不太适合……不过……小上条讨厌会抽烟的女生吗？” 上条用“不是那个问题吧？”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外貌只有十二岁的老师，踢开地板上的啤酒罐，空出一个位置。接着他用眼睛望向斯泰露。 “……将她放下。” 被这个家伙抱着，贝伦卡根本就没办法用任何治疗魔法。 他点了点头，虽然不太想把茵蒂克丝放在这么破烂的榻榻米上，但是已经没时间叫老师拿棉被出来了。 为了不让背上的伤口碰到地板，上条让茵蒂克丝趴着。 伤口被破掉的衣服挡住了所以看不到，但是周围渗满了如同重油般的深红色鲜血。 “要……要不要叫救护车？电……电话就在那里！” 小萌老师一边发抖一边指向房间的角落。竟然是一架黑色的旧型转盘式电话机。 “……去拿盆水。” “好，好的！” 贝伦将魔法杖放在地面上，轻轻的摸了摸茵蒂克丝的头。 这个时候，忽然间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血液中的生命能量正随着出血而逐渐流失。” 本来想去打水的上条和小萌老师一起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望向茵蒂克丝的脸。 连贝伦也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以一个人类的身体状态，应该已经晕倒了才对。 修女的动作还是一样，摊开四肢倒在榻榻米上。但是就像坏掉的洋娃娃一样歪着头躺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却静静地张开了双眼。 她的眼神比苍白的月光还要冰冷，比刻划时间的时钟齿轮还要安静，没有任何的波动，仿佛连瞳孔也没有。 简直比贝伦的眼神还要空洞。 上条以前还在心里打趣贝伦卡的眼神就跟一个瞎子一样，但是和现在的茵蒂克丝比起来的话，多少还是带有一丝“人类的情感”的。 “……警告！第二章第六节。因为出血而造成生命能量流失超过定量，‘自动书记’将强制觉醒。如果继续维持现状，以伦敦钟塔所标示国际标准时间换算，约十五分钟后，这具身体将会失去最低限度必须维持的生命能量，因而丧失生命。接下来请听从我的指示，进行适当的急救处置。” 小萌老师和上条惊讶地看着茵蒂克丝的脸。 “不用取水了，你们出去。” 贝伦卡拿起了法杖。 “可，可是……” “……知，知道了！小萌老师！你先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茵蒂克丝就先交给贝伦了。” 上条拉起了还想询问什么的月咏小萌，走到了门外。 贝伦挥了一下法杖，一股和风吹起，将修女的伤口处的破衣服掀开。 茵蒂克丝的伤口足以让任何普通人吃惊，如果再深一点，几乎就可以将她斩成两段了。而伤口的深处。可以看见粉红色的肌rou、黄色的脂肪、以及白色的坚硬物质——脊椎。 伤口是鲜红色的，但是周围却像是刚在游泳池游完泳的嘴唇似的，变成了青色。 “——你体内的回路与‘正常的人类’不同，无法达到‘守护神殿’的最低程度要求，请让‘普通的人类’来执行。” 茵蒂克丝用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的声音说。 回答她的，也是一个完全没有生气的声音…… “我是个魔法使。” 贝伦卡没有第一时间用术式治愈这个修女。 因为她想见识一下茵蒂克丝究竟能用出什么样的魔法。 “…魔法…使……” 在念出这个词的同时，茵蒂克丝甚至一瞬间“看”到了那个时候斯泰露手背上的蓝色刻印。 “……请问现在的时刻，以日本标准时间来说是几点？还有，今天是几月几日？” 茵蒂克丝似是相信了少女，开口问道。 贝伦闭上了眼睛，稍微推算了一下时间，接着说： “七月二十日晚上八点二十七分。” 她靠着完全记忆能力回忆起了最后一次看到的时间，并且以那时为基础计算到了现在的时辰。 茵蒂克丝将视线望向窗外： “……以星辰的位置与月亮的角度来判断……天狼星方向的角度相同，误差仅0.038。现在是日本标准时间七月二十日下午八点二十八分，请做最后确认。” 她忽然坐了起来，用毫无生气的瞳孔看向贝伦卡。贝伦卡也没有闪避的对望了过去。 茵蒂克丝的眼神丝毫没有感情，就像“灵魂”的开关已经被关掉了似的。 而与此相比，贝伦卡则是像没有底的洞窟，虽然也是毫无生气，却仍旧有一丝“存在”的力量……这两个人，如果非要说的话。一个就像是没有生的“尸体”，另一个则更像是容易被忽视掉存在的“人偶”。 这个修女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是斯泰露的第一反应。 她之所以会有一副无机质的神情，除了一些特殊的原因以外，大多是因为她的身份——完全舍弃了“物质魔力”的“虚无的魔法使”。另外还要再加上她至少在“奇迹之馆”里一个人生活了几千年，意识里去掉书籍就是术式，“自己的存在”这种概念反而是最少的一部分。 但面前的修女却仿佛是舍弃了“灵魂”和“精神”的躯壳，再加上虚弱的身体的话，几乎没有人类的气息。 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两者几乎完全相反的，但最终却近乎是殊途同归一般。 “……巨蟹座的末尾，八时至十二时夜半。方位为西方，守护属性为水……担任天使为智天使基路伯……” 接下来，茵蒂克丝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开始在小小的矮桌上用血画了一个圆圈，占满整个桌面。在圆圈里面，画了一个称作五芒星的星形记号。 接着，她又在周围画满了具有魔力的记号。 ………旧主教神系的古希伯来文字。 斯泰露的脑海中立刻意识到了那些文字的出处，但是只过了一瞬间，她就开始产生了一丝疑问。 这个魔法阵的大部分文字都是代表“知识”的旧系文字。但是其中有一些甚至连她也认不出，还有一些则与她所知道的文字类似，却完全不相同。 她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知识。 看来这个世界的有些术式系，连号称“绝望的最终点”的奇迹之馆里也没有记载。 贝伦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更感兴趣了，甚至有一种全部了解的心愿渐渐的扩散开来……就像是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听说到“魔法”时心中所诞生那名为“求知”的愿望。